第102章 生命的價值

楊懷烈的心情確實不好,與薛震遠一樣,他一直不肯相信方振國是幕後主使。

即便在一步步揭開真相的過程中,楊懷烈也產生了很多爲方振國開脫的想法。比如徐曾匯早被中央情報局收買,發現陰謀敗露後,故意離開國安部總部、安排間諜來刺殺他,以此把責任推到方振國身上,從而爲自己洗脫罪名,至少讓中國領導人認爲是方振國主使策劃了這一系列恐怖襲擊事件,讓中國當局無法把矛頭對準中央情報局,也就沒有理由讓美國當局承擔責任。

可是真相很殘酷,徐曾匯只是一個卒子。

“楊局,要我去審訊他嗎?”

“不用。”楊懷烈勉強笑了笑,對木林森說道,“安頓好徐曾匯的家人,在事情結束之前派人二十四小時保護她們。”

木林森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楊懷烈的意思。

徐曾匯依然是最重要的證人,因此需要對他、以及他的家人提供保護,讓他在審判方振國的時候出庭作證。

等木林森離開,楊懷烈纔去了關押方振國的房間。

是一間客房,由兩名特勤人員看守。

“你們先出去吧,讓我們單獨談談。”

特勤人員已經收到命令,元首已經授權楊懷烈負責針對方振國的調查工作,也就很識趣的離開了房間。

“你來幹什麼,看我的笑話嗎?”

“老方,其實直到最後,我都沒有相信。”楊懷烈嘆了口氣,說道,“我們認識與交往了幾十年,年輕的時候還數次共同執行外勤任務。我記得,那年在墨西哥,你冒着彈雨把我救了出來。”

方振國笑了起來,說道:“在那之前,你救過我兩次。”

“是啊,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在我的記憶中,你永遠是那個勇敢、堅強、無畏與堅定的戰士,有時甚至有點頑固。”

“幹我們這行,最需要的就是堅定的信念,而在別人看來,就是頑固。”

“你的信念去哪了?”

“你認爲我做錯了?”方振國冷笑起來,說道,“我沒做錯,這不是爲了我個人,而是爲了我的祖國。”

“老方,你忍心看着那些無辜民衆在吸入毒氣後痛苦的死去?”

“爲了十四億人的未來,犧牲幾百人算什麼?”

“那麼,你忍心看着我們的國家聲譽一落千丈嗎?”

方振國微微一愣,有點疑惑的看着楊懷烈,大概沒有搞明白楊懷烈這句話的意思。

“我獲得了可靠情報,還有一罐神經毒劑沒有追回。”

“在中央情報局手上。”方振國很直接。這件事,徐曾匯也知道,所以他沒有必要對楊懷烈隱瞞。

“問題是,這罐神經毒劑還在我國境內。”

“不可能。”

“爲什麼不可能?”

方振國又是一愣,神色立即黯淡了下來。

“徐曾匯已經交代了,那是你跟中央情報局達成的秘密協議的一部分,那罐神經毒劑是你交給中央情報局的證據,確保在你策劃的陰謀得逞之後,我們無法用這些事情來對付中央情報局。問題是,納坦茲沒能通過軍事政變上臺,你也被控制了起來,由軍情局負責整個調查工作。”

方振國嘆了口氣,低下頭沉思起來。

“你應該知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對中央情報局來說,不但不可能拿那罐神經毒劑來要挾我們,還要立即處理掉,而且以恐怖襲擊的方式處理掉,讓我們無法獲得中央情報局參與這一系列恐怖襲擊事件的直接證據。中央情報局還會把事情搞大,讓我們投鼠忌器,不敢追查下去。”

“上合組織首腦會議。”方振國幹了幾十年情報工作,當然明白這裡面的玄機。

楊懷烈點了點頭,表示就是這個意思。

在此之前,唐旭宸與木林森都做出了類似的推測。道理很簡單,如果發生了這樣的恐怖襲擊,因爲中國國安部部長涉嫌,得由中國當局承擔主要責任,所以就算薛震遠必然會考慮到與俄羅斯等國的關係,在調查上有所顧慮。只要薛震遠決定放棄追查,這起事件最終就會不了了之。

中央情報局將因此逃脫,美國當局也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爲了維護自身利益與國家利益,中央情報局肯定會鋌而走險,用一次恐怖襲擊保全中美兩國的顏面。

要想追查到底,必須阻止恐怖襲擊!

“老方,仍然打算守口如瓶嗎?”

“最遲今天晚上。”

楊懷烈的眉頭迅速跳動了幾下。

“元首將在今天晚上召開宴會,宴請參加會議的各國首腦。根據我掌握的情報,過了今天晚上,那罐神經毒劑就將由中央情報局的人送出我國。如果你的推測是真確的,肯定在今天晚上。”

楊懷烈點了點頭,伸出手,在方振國的肩膀上拍了幾下。

“老楊,你得相信,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我的祖國!”

“我相信。”楊懷烈嘆了口氣,說道,“只是,你的方式方法錯了,我絕對無法贊同你的行爲。”

“這很重要嗎?”

“非常重要。”

方振國沉默了,因爲薛震遠也說過這樣的話。

“我會幫你向元首求情。”

“沒有用的,既然我做錯了,我會承擔一切責任。”

“老方,你認爲你能承擔?”楊懷烈一邊嘆氣,一邊搖了搖頭。“要在三十年前,在我們還是基層情報人員的時候,我們可以爲自己的行爲承擔責任,因爲我們只是執行者。可是現在,我們是決策者,我們做出的每一個決策,影響到的都不是我們個人,而是我們領導的情報機構,是我們的國家。你認爲,真相公開之後,別人會認爲這是你的個人行爲,與我國政府無關?老方,你想得太天真了。就算你有承擔責任的勇氣,就算你願意站出來,也只會產生相反的結果。到時候,全世界都會認爲,你是替罪羊,你所做的事情是我國政府做出的集體決策,是我國政府策劃與實施了這一系列的恐怖襲擊事件,目的只是爲了獲得那條輸油管道!”

“不……不會這樣……”

“你認爲,美國當局會放棄這個可以讓我們名譽掃地,讓我們在國際社會上永遠擡不起頭來的機會嗎?你早應該想到,在中央情報局答應跟你合作的時候,你就被算計了,你就成了中央情報局用來對付我國的工具。哪怕你的計劃成功了,中央情報局也會利用掌握的證據與證人來對付我們。伯納德、克拉克、阿布哈辛、神經毒劑、核彈頭與核爆炸,任何一個都能把我們打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置我們於死地。你應該感到慶幸,你的計劃沒有成功,我們還有機會。”

“老楊……”

“老方,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絕對不會背叛祖國,你只是一時糊塗,做了一件極端錯誤的事情。”

“我……我該怎麼辦?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我沒想到……沒想到會是這樣。”

楊懷烈把住方振國的肩膀,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好好活着,讓剩下的生命變得有價值。”

方振國微微一愣,似乎明白了楊懷烈的意思。

楊懷烈沒再多說什麼,在方振國的肩膀上拍了兩下,走出了房間。

方振國是個聰明人,完全能聽懂最後那句話的意思。楊懷烈原本不想說出來,可是他了解方振國,更瞭解薛震遠。以薛震遠的性格,哪怕知道公開真相會引發嚴重後果,他也不會因此而掩蓋真相,只會去盡力解決由此引發的問題。可是他也無法解決所有問題,他準備做的事必然會損害國家利益。

在國家利益面前,從平民到元首,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薛震遠不會去做這樣的事情,但是必須有人去做,而且不能跟薛震遠扯上關係,楊懷烈成了唯一人選。

對方振國來說,能爲國家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把知道的秘密全部帶入墳墓。

楊懷烈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只是他沒有時間胡思亂想。

上了轎車,離開元首府後,他撥通了歐陽鳳鳴的電話。

“歐陽,是我。”

“楊局?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歐陽鳳鳴已經回到伊斯蘭堡,還訂好了前往迪拜的機票。

已經追回第二枚核彈頭,楊懷烈又沒讓他回國,所以他覺得可以退出行動了。

“想問問你現在過得怎麼樣。”

“楊局……”

“聽說,你槍殺了克拉克。”

“欲加其罪,何患無詞。”歐陽鳳鳴當然不會承認,因爲那等於犯了叛國罪。

“是不是,我自然會查清楚。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楊局,有任務就直說,別說什麼將功贖罪。有功都沒獎,還贖什麼罪。”

楊懷烈笑了起來,說道:“去一趟美國。”

“幹嘛?”

“你知道。”

“楊局,你要我死,直接槍斃我得了,也能讓我死在出生的熱土上,不至於落個曝屍荒野的下場。”

“你怕死了?”

“誰說我怕死?我只是不想去送死!發生這麼多事,就算我不去送死,也得應付中央情報局啊、聯邦調查局啊、國家安全局啊、國土安全部啊派來的殺手,我還沒有瘋狂到去送死的地步。”

“去,還是不去?”

“去,去,去,就算你老人家讓我下地獄,我也去。”

“那還廢話什麼?到了那邊,會有人接應你。”

“行,我現在就收拾行李。”

“注意安全。”

“放心,我命大。”

楊懷烈笑了笑,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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