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休會之後,薛震遠沒再糾纏細節問題,直接拋出本次會議的主題,建立一套防範性質的前效反恐機制。
這種說法不容易理解,說得直接一點,就是在恐怖襲擊發生之前實施打擊行動。
其實,這個概念並不陌生。
紐約的世貿大廈轟然倒下之後,美國以反恐爲名發動的伊拉克戰爭與阿富汗戰爭,在本質上也是前效反恐機制,即直接打掉恐怖組織的老巢,讓恐怖組織沒有能力策劃、組織與發起針對美國的恐怖襲擊。
問題是,中國不是美國,還沒有強大到能在世界上橫着走的地步。
爲此,在薛震遠提出這個設想之後,遭到了幾乎所有領導人的反對,認爲這違背了基本國策。
沒有足夠的實力,把反恐行動擴大到境外,不但反不了恐,還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必須承認,這些領導人的觀點沒有錯。
一個國家在國際舞臺上的地位,靠的不是人情關係,國家之間也沒有人情關係,看的是國力與利益關係!美國曾經是英國的殖民地,爲了獨立,跟英國人打了好幾仗,而現在英國是美國的小跟班。法國與德國曾經是歐洲大陸上死磕到底的冤家對頭,現在有了歐盟,成了穿同一條褲子的死黨。烏克蘭與俄羅斯曾經屬於同一個中央政權,可是爲了根本利益,俄羅斯把烏克蘭狠揍一頓,還卸掉了烏克蘭的一條腿。中國與越南當年是患難與共,而最後卻兵刃相見。
這樣的事例,可以說是累不勝舉。
中國沒有足夠的實力,沒有建立其以自身爲核心的利益關係網絡,跳出來大搞“國際主義”無異於找死。
只是,薛震遠要搞的,與美國的那一套完全不一樣。
按照薛震遠的規劃,中國的前效反恐機制以情報爲核心,特種行動爲手段,把針對中國的恐怖威脅消滅在萌芽階段爲目的,即便涉及境外行動,也以情報機構策劃與實施的秘密行動爲主。
爲此,需要建立兩套安全系統。一是以蒐集、處理、甄別涉恐信息爲主,並且爲秘密行動提供信息支持的情報系統;二是以策劃、組織、實施秘密行動爲主,專門打擊恐怖主義的行動系統。
問題是,不管薛震遠的設想有多麼美好,都無法避開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
涉外。
雖然在唐旭宸這樣的執行者眼裡,“涉外”算不上敏感,任何一個國家都有專門針對外界的情報機構,有大量在國外活動的情報人員,而且少不了黑色行動。但是對薛震遠這樣的決策者來說,“涉外”就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因爲只要涉及第三國,就肯定會牽扯到最基本的國策。
要知道,數十年來,中國一直奉行不干涉他國內政的基本國策。
秘密行動是一回事,明目張膽又是一回事。
討論進行得很激烈,絕大部分領導人反對這麼做,認爲從國家根本利益出發,應該堅持基本國策。只有少數幾個領導人贊同薛震遠的觀點,而且是考慮到恐怖襲擊對國家安全與國家利益構成的嚴重威脅,認爲應該在反恐行動上更加積極一點,通過有限的主動措施遏制日益嚴重的恐怖襲擊威脅。
在收到唐龍落網的消息之後,薛震遠就讓蹇賽康聯繫了其他領導人,然後親自趕往國務院,以審議政府日常工作報告爲名召開了這次會議。當然,其他領導人都知道,在晚上開會肯定與日常工作無關。
這兩天發生了那麼多事情,薛震遠也不會爲了日常工作召開部長級全體會議。
會議持續了快九個小時,依然沒有討論出個名堂來。
薛震遠有點煩躁,甚至有點後悔。
參會領導人不是不知道恐怖威脅有多嚴重,也不是不知道打擊恐怖主義的重要性,更不是不知道只有積極主動的反恐行動才能從遏制恐怖威脅,他們只是不想承擔責任,不想弄髒自己的手。
從根本上看,薛震遠提出的設想,其實根本拿不上臺面。
十多年前,美國出兵伊拉克與阿富汗,把這兩個國家****個底朝天,那是師出有名,名正言順的發動戰爭。別說是西方盟國,即便是中國與俄羅斯,也拿不出任何反對美國發動戰爭的理由。
可是現在呢,中國有什麼理由去別的國家打擊恐怖組織?
要知道,這幾年在中國境內發生的恐怖襲擊都與中國人有關,甚至連發動恐怖襲擊的主謀都是中國人。
不可否認,爲了打擊恐怖組織,美國也使用了見不得光的手段。
問題是,政府絕對不能與黑色行動扯上關係,更不能明目張膽的支持黑色行動。
美國那麼強大,當年的“棱鏡門”事件,只是披露了一些在情報界根本算不上稀奇的秘密行動,比如監聽他國領導人的電話,就掀起了悍然大波,還讓美國跟多個鐵桿盟友的關係變得極爲緊張。
中國政府要是這麼做了,就是在爲自己樹立敵人。
所有領導人都明白這個道理,而且知道只要事情曝光,就會有人倒黴,而他們顯然不想成爲倒黴鬼。
其實,薛震遠早就想到了這層厲害關係。
他只是抱着幻想,認爲能夠得到多數領導人的支持。哪怕拿不上臺面,也可以藉此表明捍衛國家利益的立場。
顯然,事與願違。
討論還在繼續,每個人都在發表自己的觀點,都想讓自己的觀點得到重視。
薛震遠暗自嘆了口氣,這樣的會議持續下去就是在浪費時間,還不如用這些時間做點有意義的事情。
也就在這個時候,會議室的房門被推開,特勤人員魚貫而入。
薛震遠微微一愣,立即朝走在最前面的特勤隊長李保全看了過去。
“元首,您得馬上離開這裡。”
“發生什麼事了?”
“剛剛收到恐怖襲擊警報,國土安全局正在追捕一名恐怖份子,懷疑此人試圖行刺包括您在內的所有領導人。”
薛震遠猛的一驚,不敢相信的看着李保全。
“是您最信任的人發出的警報。”
薛震遠又是一愣,這纔想到,其他領導人都不知道唐旭宸還活着,所以李保全沒有直接說唐旭宸的名字。
“元首,走吧。”
“其他領導人怎麼辦?”
“都已安排好了,我們的人會護送所有領導人離開。”
薛震遠長出口氣,跟着李保全離開了會議室。
在他身後,其他領導人也陸續跟隨保護他們的特勤人員離開。
當然,薛震遠是元首,特勤局爲他準備了一條單獨撤離通道,而其他領導人則分批次從其他通道離開。
數分鐘後,薛震遠跟着李保全等特勤人員來到國務院的側門處。
路邊,停着幾部車輛,居中的是一輛國產豪華轎車。
那是一輛重達六噸的防彈轎車,車廂由厚度超過二十釐米的裝甲鋼製成,車門是夾了凱夫拉的複合裝甲板,前後風檔與車窗是二十釐米厚的防彈玻璃,每半年更換一次,以免長期日曬導致玻璃老化。
上了車,薛震遠才發現,車上已經坐了一個人。
“小唐?”
“元首,等下我會想您解釋。”唐旭宸朝薛震遠點了點頭,對坐到前排右側位置上的李保全說道,“直接回元首府,中途不要停留。”
李保全沒多羅嗦,給駕駛頭車的特勤人員下達了命令。
“到底是怎麼回事?”
“唐龍已經死了,殺死他的是我的親生父親,也是他的親生父親,前軍情局的情報人員唐祖渝。”
“什麼!?”
唐旭宸暗自嘆了口氣,以最簡要的方式大致說了一遍。
這個時候,車隊已經駛出國務院。
“你是說,他是在報復這個國家?”
唐旭宸點了點頭,沒有多做解釋。他一直盯着窗外的道路,車隊剛剛駛出國務院,路邊每隔幾十米就有一輛特勤局的車與兩名特勤人員。從國務院到元首府的道路已經戒嚴,沿途還有更多國土安全局的外勤人員與軍情局的情報人員。此外,空中還有幾架直升機,附近的街道則被軍警控制。
見到唐旭宸不願意多說,薛震遠沒再多問。
特勤局已經仔細搜查了元首府,確認元首府裡沒有危險,所以當務之急是把薛震遠安全送到元首府。
唐祖渝再厲害,也不可能在幾百名特勤人員的眼皮子底下刺殺薛震遠。
至於其他的,等薛震遠到了元首府再說。
此時,唐旭宸的心情很複雜。
開始,他把這幾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聯繫了起來。
唐龍不是主謀,唐祖渝纔是,而且唐龍一直在按照他的命令行事,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復仇。
說白了,五年前讓唐龍叛變的就是唐祖渝。
也許,唐祖渝在制訂計劃的時候,希望由唐龍主導的襲擊行動能夠成功。只要那枚核彈頭在中國本土上引爆,不管有沒有危害到平民百姓,由薛震遠爲核心的中央政府都將遭到致命打擊。
只是,唐祖渝沒有把所有希望押到唐龍身上。
他甚至考慮到了中國政府對這一系列恐怖襲擊的反應,知道在唐龍落網之後,中國情報安全機構會放鬆警惕,薛震遠會在第一時間召開高層領導人全體會議,商討如何防範與應對恐怖襲擊。
這就是他在等待的機會。
把握好這個機會,他就能把中國高層領導人一鍋端。
要是高層領導人全體遇害,中國政府也就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