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二奎同志,我必須要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手下這些勇敢的保安,今天的事情最終會很難收拾!雖然你是一個老闆,但請允許我用‘同志’來稱呼你!”市政廳宣傳中心的趙主任很激動。他也沒有想到,僅僅靠着這樣一羣悍不畏死的保安,居然能夠頂住人多勢衆的暴民如此衝擊!
當趙主任透過大樓的窗戶,看到下面的暴民瘋狂地進攻着保安,儘管保安隊伍已經是傷痕累累,卻依然沒有一個人後退,而是死死地頂住時,心都揪了起來!這萬一要是被衝了進來,市政廳的形象會嚴受損害不說,他們這些政客恐怕一個也逃避不了責任。
緊張之下,趙主任抓起手機就給還在會展中心的程副市長打了過去。根據領導的指示,最終由他站了出去,表示拆遷價格依然按照原定方案不動。開發公司不能代表政府,他們的方案不算數,這纔算是穩住了農民的心,一個個漸漸地散去。
在坐上拖拉機之前,那個曾經爲首的年輕人依然回頭望着,朱二奎大吼大叫地撥打120時的情景。已經走了很遠,他依然無法從腦海中抹去,保安如此奮不顧身的場面!這些人……當真卑賤如狗麼?爲何會在他們的眼神裡,看到只有軍人才有的堅定?
“把傷者全部送往醫院,所有的醫療費用,由公司出,我出!”看着不斷被擡進救護車的弟兄們,朱二奎並沒有流淚,他的淚水已經流在了心裡,滴成了淋漓的鮮血!
“今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朱二奎並沒有回公司,卻是回到了劉老的別墅。佩甄也匆匆地趕了回來,看到他極度灰白的臉色,什麼也沒問,轉身就給他倒了一杯牛奶。劉老接完了電話,雙手扒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到了沙發上。
“那些孩子們……有得纔剛剛二十歲,十六七歲就遠離家門,當兵吃糧。我只是想給他們一個平臺,一個能夠實現他們人生價值的起點!可是……可是……”朱二奎說不下去了。他無法面對那些孩子們完成任務時的眼神,儘管他們滿身傷痕!
“你已經盡力了!就不要去想太多……”劉老親手把牛奶端起來,遞到了他的手裡,“我也沒想到,你會做出這麼個決定;更沒有想到,那些孩子們會這麼……感人!”
“哈哈!”朱二奎突然笑了起來,那笑聲中的淒涼甚至讓一邊的佩甄感到冰冷,“老爺子,連你也覺得他們很傻?”
“在你們看來,這叫做信仰、忠誠;可是在那些人的眼裡——”劉老指了指頭上,“他們就是傻。誰也不能否認這一點。”
“不管你們怎麼看,我們都不會動搖!”朱二奎緩緩站起來,“我希望您能幫我個忙:給他們申請應得的榮譽!”
“這個……我辦不到!”劉老穩坐在沙發上,往後靠了靠,以便讓自己更舒服,“我最多能幫你申請政府補貼,免掉他們的醫療費;榮譽是不會有的,勳章更不用想!他們已經不再是軍人,今天的事情……也是他們應該做得!”
“憑什麼?!他們就應該去死,卻得不到應有的最起碼的補償和榮譽?!”朱二奎雙眼怒爭,一掌就把玻璃的茶几打得粉碎!
“今天國際論壇峰會在本市召開,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市政廳和市參議院很憤怒。”劉老也不生氣,也不站起來,而是面無表情地端起了茶杯,“他們已經達成了共識,這件事情,既不能承認,也不能宣傳,必須壓下來!就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
“……他們必須要給我一個說法!不然我就會告到參謀長聯席會議和衆議院!誰也別想把這件事情給捂住、蓋下去!”朱二奎咬着牙,一字一頓地說道。他從來沒有用這樣的口吻和語調,對劉老說過話。佩甄不知所措地站了起來,快步走到了他的身邊,卻不知道怎麼去勸他,急的不知道怎麼辦纔好了。
“那你就去告好了,我可以很負責地告訴你,不會有任何結果。”劉老緩緩地擡起頭,原本有些灰暗的眼神突然爆發出了成竹在胸的精光,“你不要忘了,什麼叫做三權分立。軍方,是不允許干涉政務的,這是原則,不容違背!二奎呀,你就聽我的,要想做事,先得謀身,才能謀國!”
“我不是你們政客,做不到像你們這麼無情,告辭!”朱二奎的胸中充滿着深深的失望和後悔。他早就應該想到,眼前這個和藹慈祥的老人,已經浸yin官場多年,本來就是個無情無義的政客,不然又怎麼會有現在滔天的權勢?他再也不看劉老一眼,轉身就往門外走去。
“爺爺!……”佩甄一把拉住了劉老的胳膊,委屈地撒嬌着。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幫朱二奎了,突然覺得自己很沒有用,頂着總經理助理的名號,卻是如此地無能爲力。
“剛纔我已經給程副市長打了電話,爲了表示對你做出了成績的肯定,他決定免掉那些人的醫療費,而且……把市立第一醫院和第二醫院交給你的物業公司。你自己看着辦吧!”今晚朱二奎的態度讓劉老也很失望,原本以爲他當了老闆這麼長時間,會從很高的角度去看問題,最大限度地謀取自己的利益,可結果還是感情用事,就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
朱二奎的腳步硬生生地止在了門口。這是一個他無法拒絕的承諾,無論是哪一條,都是他最需要的。可兩個醫院,至少需要二三百個人手!這讓他上哪兒找人去?
“對不起,我沒那麼大的胃口,”他轉過身冷冷地說道,“現在我的人手全部都躺在了醫院裡,沒有人能去接收。謝謝您的好意了!”
“如果說,省軍區今年退下來的四百多個戰士,全部補充到你的公司裡呢?”劉老爺子這才站了起來,踱着步子走到了朱二奎的面前,平靜地望着他。
“這……”朱二奎劇烈地呼吸着,他知道,這根本就不是什麼慈善心腸,而是**裸的利益交換!最爲關鍵的是,他完全沒有討價還價的權利,甚至只能被動地接受。他在心裡不斷地暗示自己,這是對自己的侮辱,是對自己的嘲諷,是讓自己無法去面對那些躺在病牀上的弟兄們,是讓自己再也沒有臉面去見石建國他們!
可是他沒有選擇。爲了能讓自己周圍的人更好地活下去,他必須接收、也只能接收。
“你……爲什麼要這樣做?”朱二奎已經完全平靜了自己的情緒,他像是不認識這個老人了一般,面無表情地問道。
“小甄,地上的碎片不要管了,你先上樓去吧!我跟朱老闆說幾句話。”劉老的聲音依然很平靜,只是愈發地顯得無情冰涼。
“可是,爺爺,我……”佩甄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爺爺的目光突然變得兇狠了起來,嚇得趕緊扔掉手中的掃帚,心亂如麻地往樓上走去。從小到大,爺爺對她從未這麼兇過。
“咱們進屋說話吧,站在門口乾什麼?”劉老的臉上又浮現出了笑容,親熱地拉着朱二奎的手就往客廳裡走去。但是朱二奎現在覺得,他臉上的笑容是那樣的虛假,那樣的深不可測。
“我記得《史記》中曾經說過,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這天下事,無不是爲了利益。你搶了葉勝奎的位置,爲的是什麼?”劉老的話音彷彿有一種魔力,吸引着朱二奎。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那一幕彷彿就發生在昨天,閃現在自己的眼前。沉默,無聲地沉默,沉默就代表着默認。
“過去我們講主義,是因爲我們還沒有取得政權,當時的利,就是政權;可是八十年前建國了,和平了,在和平年代,就沒有什麼主義了,只講錢,這也是利,”劉老擡起頭望着天花板,翹起了二郎腿,似乎是在回憶着昔日的崢嶸歲月,“我年輕的時候也曾意氣風發過,熱血沸騰過,可是當我老了之後,還能剩下些什麼呢?”
朱二奎一言不發地靜靜聽着。
“你覺得自己無能爲力,不能爲你的弟兄、朋友們做些什麼,那是因爲你的權利還不夠大;等你坐到了我這個位置上,或者同樣重要的地位上,你也可以做什麼都行。但現在不行!”劉老的手指頭在沙發扶手上輕輕地點着。
“我沒有幫你什麼,你要記住,一切靠的都是你自己。給你兩個這麼大的項目,還把退下來的戰士分給你,這不是福利,這是對你的一種承認,承認你是我們中的一份子。不要覺得這是什麼施捨、侮辱,”劉老的聲音突然低沉了下來,俯身到了朱二奎的面前,直直地盯着他說道,“這只是分贓。是你應該得到的。我不過是把它拿給你而已。”
朱二奎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眼神顯得空洞無比。他只是想過的好一點,把娘和弟弟接到城裡來,僅此而已。
“我理解你的感情,但你不要把個人感情凌駕於大局之上。現在的大局,就是穩定壓倒一切!”劉老收回了身子,把脖子靠在沙發靠背上,眼神突然變得堅定起來,“信仰……還是要堅持的,可信仰絕不是意氣用事,而是你做事的最高指導,是爲了天下蒼生多做一些實事!那就必須要比他們更滑、更精、更好的保全自己,才能從他們手裡爲老百姓爭取到,哪怕是一點點的好處!我劉鳳清這輩子,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