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你知道吃薄荷糖的感覺嗎？入口之時清清涼涼令人心曠神怡，慢慢融化之後脣齒間也是清爽的薄荷氣息。
可是吃完後呼吸的時候鼻腔卻會有一種空寂的感覺，似乎是空氣裡的冷意被放大了無數倍，一不小心就會讓鼻尖泛酸甚至眼淚都會留下來，我不喜歡哭，所以我挺不喜歡那種感覺的。
所以，我雖然喜歡薄荷糖，卻很少吃。
就像我雖然喜歡你，卻沒想在一起。
這是一樣的道理。
蘇沫顏趕到辦公室的時候有些晚，她也忘了她在磨蹭什麼，於是尋思着用“人有三急”來應付語文老師。
高二的語文辦公室就在樓梯的拐角，她趕路趕得匆忙，爬完樓梯之後貓着腰就要一腦袋栽進辦公室，卻不料在她之前也有一個人在她一步之遙的地方也想進去，於是她就撞到了那個人的後背。
額骨生疼。應該是個男生。
蘇沫顏眉毛一皺，卻也懶得理那個人，匆匆留下一句“不好意思”就衝進辦公室一路殺到語文老師面前挺直地站着：“老師！”
語文老師被她嚇了一大跳，不着痕跡地眼角抽搐了幾下，把手中的茶杯放到身旁的桌子上，清了清嗓子道：“來了啊。”
“是的。”蘇沫顏僵硬地笑着。
這不是廢話嗎她沒來能站這嗎？
語文辦公室的格局跟電視上一些公司員工的位置是差不多的，每個老師都有一塊自己工作的地方，中間被一塊塑膠做的綠色板子隔起來，說是可以放鬆眼睛。
語文老師轉過身在桌子上翻翻找找，蘇沫顏就那麼盯着他的背影，幾秒後老師拿出一張試卷遞給蘇沫顏，臉上的皺紋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蘇沫顏同學這次考得不錯啊，比以往有了很大進步……”
想偷懶就直說吧。蘇沫顏強忍着打哈欠的衝動，臉上一副很誠懇的表情認真地聽着，實則早已神遊太空。
先前被她撞到的男生走到了她斜對面的一個位置，塑料板比較高，蘇沫顏勉強能看到男生一點點的腦袋頂，她驀然產生了一種心跳的感覺，想象着男生此刻的表情。
真是莫名其妙。她笑自己。
語文老師的話她一句都沒聽進去，卻無端把那邊的話聽了個清楚。
“你看看你這次考試成績！下滑了這麼多！不該錯的題目沒一個對了！你給我個解釋！”那個老師似乎很氣憤，男生一來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就差跳起來了。
“……對不起老師，是我沒認真。”
男生帶着濃重鼻音的嗓音傳進蘇沫顏的耳朵，莫名地好聽。
“這不是認不認真的事！你也知道你語文天賦很好！但是有天賦不代表就不用學習了啊！你看看你這下滑了多少名次？差點就被擠出年級前五十了！這件事很嚴重！還一年就要高考了啊你這態度我還指望你考個什麼好大學！”
“我知道了老師，我以後一定不會再這樣了。”
雖然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批評，可是男生的嗓音一直很沉穩，並且在老師休息的一會適時地掐進了一句話。
“算了算了一切都已經成定局了，你現在道歉有什麼用？期末考前我就看你狀態不對勁，果然這次考試考砸了。說說吧，王源，你到底有什麼事？說出來或許老師可以幫你。”
王源？！
那個男生是王源？！
那個說話帶着濃重鼻音的男生是王源？！
那個差點跌出年級前五十的男生是王源？！
蘇沫顏頓時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王源這次考試考砸了？
心裡突然就不平靜了，原本風平浪靜的心海突然間就掀起了一陣狂瀾。
男生突然就沉默了，沒有答話。
“蘇沫顏，蘇沫顏？蘇沫顏！”
語文老師不耐煩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
“啊啊啊？”蘇沫顏的心思卻早已不在這。
她擔心他。
即使毫無瓜葛，她也不希望那個她曾經視若信仰和生命的少年受到傷害。
她在被誇獎，而他卻在被批評。
這跌入谷底的原因，又是因爲什麼事或者，什麼人？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對不起啊老師，我有點不舒服，麻煩再說一遍可以嗎？”蘇沫顏連忙禮貌地說。
語文老師面色稍微緩和了點，跟蘇沫顏下達了任務，就是整理試卷統計分數之類的沒有難度卻很繁瑣的活，末了他還說：“這次考得不錯，希望再接再厲啊。任務有點多，你可以讓二（a）班的語文課代表和你一起做。”
“啊？”蘇沫顏一驚，失聲道：“二（a）班語文課代表是誰？”
“王源啊。你應該知道他吧。語文挺有天賦的，這次不知道爲什麼沒考好，現在他們班老師還在訓他。有意見嗎？”
“……沒意見。”蘇沫顏只能這麼說。
而王源那邊也聽見了這邊的對話，二（a）班的語文老師把王源帶到蘇沫顏面前讓兩個人認識了一下，很快兩個老師便出了辦公室，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他們面對面站着，安靜地只能聽見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
蘇沫顏強裝鎮定，看着王源明顯有一圈深青色的眼眶她愣了愣，而更讓她感到害怕的是王源死寂的眸子，很多個對視的瞬間蘇沫顏都有一種錯覺這裡面再也無法燃起漂亮的整片星海。
“……呃，那個，一起加油吧。”蘇沫顏尷尬地開口，指了指試卷。
她也知道這是多麼無力的對白，可惜她從來沒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相見，原來準備好的若無其事全都被否定。蘇沫顏覺得現在她甚至只要微微笑一下都不妥當，畢竟就在剛剛，她看到了王源並不光彩的一面。
而更可惜的是，蘇沫顏不知道王源並不介意她看到他的不堪。
王源只是看着她點點頭。
於是兩個人把試卷搬到一張桌子上，面對面地坐着把分數登記在一張打印出來的表格上，只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翻動試卷的聲音。
蘇沫顏很想就這樣淡定地若無其事下下去，她的筆寫下一個又一個數字，她的手翻過一張又一張試卷，可是她的字越寫越差，動作也越來越僵硬。
她實在無法繼續假裝不知情地忽略那道無比熾熱的目光，對面的人從一開始就完全沒有動筆的意思，只是靜靜地看着蘇沫顏，安安靜靜的一句話也不說。
蘇沫顏感到臉頰漸漸發燙，她只能擡頭看向王源：“……有什麼事嗎？”
“沒有。”王源濃重的鼻音讓蘇沫顏心尖一顫。
“你感冒了？怎麼不吃藥？”她皺眉問道，話一出口卻開始後悔不已。
哦天，她到底是哪來的資格再去詢問他的近況？
“蘇沫顏……”
他開口卻被蘇沫顏急促地打斷，她低下頭飛快地登記分數：“快點寫吧等會要天黑了。”
“你這是站在一個普通同學的立場關心我嗎？”王源似是自嘲地笑了笑，也沒再說什麼。
蘇沫顏筆尖狠狠一頓，在紙上劃出一條深深的印記。她死死咬着嘴脣，直至嚐到了一絲血液的甜腥味纔回神。
爲什麼現在她感覺，連蘇沫顏都欠王源了？
紙張一張又一張地過去，蘇沫顏與王源的速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過了很久，王源突然說：“蘇沫顏，我和她分手了。”
蘇沫顏臉色一白。
王源終究還是知道了一切。無論她怎樣隱瞞。
“……她？誰啊？”
她在裝傻。
不等王源再說什麼，她猛然起身，拿起表格，飛快地說：“我去用電腦製表格了。”
“啪嗒。”一聲清脆的響聲，某個亮閃閃的物件因爲蘇沫顏猛然起身的巨大慣性而從她的衣袋裡落出來掉在了地板上。
蘇沫顏條件反射地迅速蹲下身撿起而緊緊攥在手心裡。
掌心生疼。
反光耀得她睜不開眼。
王源看着她，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微不可聞的弧度，輕輕地說。
“四葉承諾。”
“蘇沫顏，你終究還是放不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