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在你沒有撿到我之前，我是在做些什麼呢，有父母和朋友嗎？”
艾麗婭喃喃自語的開口，在廚房裡清洗碗具的老人往圍裙上抹乾淨了手上的水漬。
她已經很老了，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像枯敗的樹皮，又老又皺的，佈滿了時間的痕跡。
阿婆走進狹窄的客廳，關切的問：“怎麼突然想到這個了？”
“我今天啊遇見一個和我一樣失憶的人，他的家人陪他來紐約治病，突然就這樣想到了這個。”
“阿婆，我們……爲什麼要來紐約呢？”
這個問題困在她的心裡已經很久了，她記得剛剛醒來的那會兒，阿婆跟她說過是在中國撿到的她。可那個時候，她人已經在紐約了。
若是留在國內，她是不是也會有家人尋找。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會不會已經找到了家，會不會已經找回了那丟失的記憶。
阿婆說是在海邊撿到的她，當時發生了什麼，是暴風雨嗎？還是遇上了沉船事故？
艾麗婭對這些一無所知，阿婆年紀實在太大了，她不識字，加之住的事臨海的村子裡，又偏又遠，出了一望無際的大海還是大海。
照理說，這樣一個婦人應該生在海邊死在海邊。但她有個很出息的女兒，20世紀末的時候唸了大學出了國，至此之後再未回來過。
時間實在是太過久遠了，人之將死，阿婆想念女兒，就這樣不管不顧的拖着殘敗蒼老的軀殼一路偷渡來了美國。
是的，偷渡。
她們剛來美國是沒有身份證明，沒有可以流通的貨幣，甚至連最基本的言語交流都苦難無比。
但是就算這樣的艱辛，阿婆都不曾放棄過這個念頭。
一老一少就這樣相依爲命的在美國生存了下來。
艾麗婭渾渾噩噩的想着這些有的沒的，睏意席捲身體，身上的每個細胞都疲憊的不可思議。
她打了個哈欠，目光不經意的從電視機播放的畫面移到了阿婆的臉上。
那張乾瘦皺巴巴的面容上，一雙渾濁的眼睛正緊盯着電視機一動不動，甚至慢慢的竟然有淚水涌出眼眶來。
老人的情緒波動大的離譜，艾麗婭的視線隨着往電視機上面一放。
電視欄目裡播的是當地的新聞：一個帶着小孩的中年婦女，在大街上公然被人搶劫，一個好心的青年男人路見不平的協助了警方，幫忙抓住了劫犯。
這是一起很尋常的新聞，在國際大都市也是有窮人的，也是存在着吃不飽肚子的無業遊民的，這裡是全球人類嚮往的繁華，這裡也是有着殺戮、死亡、種族歧視的墮落之都。
艾麗婭看了一眼，始終沒能發現這個畫面有什麼獨特之處。
可阿婆的眼神卻連眨都不眨的盯着畫面不動，她再次看向電視機，終於找出那麼一點點微乎其微的獨特來。
那個帶着小孩出門的中年婦女黑髮褐瞳，是個典型的東方面孔。
東方……面孔？！
艾麗婭的心都跟着一緊，難道那就是阿婆的女兒？
似是爲了證實她心中的猜想，老人嗚咽一聲，闔然哭出聲來。
艾麗婭連忙遞上紙巾，躺在她懷裡的海瑟薇貓嗚一聲，從她的懷中跳下來，依舊優雅的舔舔自己的毛髮，踱步走開了。
她的眼睛盯着電視上的新聞節目，拼命的將中年女人的樣貌記在了心裡。
一個沒有太大水花的新聞並不能引起社會的關注，艾麗婭臨睡前又刷了好幾遍的網頁，那些她放在論壇的網絡視頻上截下來的照片無人問津。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去了錄那檔節目的電視臺。
實在是太小的一件事情的了，在半個小時的節目中，只匆匆的留了個兩分鐘的身影，即便是電視臺也沒有那個中年婦女的消息和聯繫方式。
艾麗婭失落的從電視臺出來，時間尚早，她緊接着去了趟警局。
依舊是一無所獲。
想要在偌大的紐約找一個人，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好幾個小時的奔走，等到艾麗婭想起病牀上的王源來，已經是下午時分了。時間不等人，她只好馬不停蹄的趕往了醫院。
“抱歉——”
闖進門來的女孩子綁着乾淨利落的馬尾，因爲走得急，雙頰泛着潮紅色，汗水打溼了她的額角，卻藏不住她眼底的靈動和從容。
坐在牀上看書的王源，在看見她之後，捏着頁腳的手指頭驀然一緊，甚至輕輕的顫動起來。
他壓了好幾次的呼吸，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你好啊。”
艾麗婭禮貌的迴應：“你好。”
說完，倚在門邊上大口的喘着氣，手掌不停的煽動着，藉以給自己帶來清涼的絲絲微風。
王源忍不住的去看她，而艾麗婭也忍不住的去看房間裡的男人。
四目相對，一瞬間的相碰撞復而又心虛的錯開了。
艾麗婭看着病房外長長地走廊，想的卻是剛剛自己看見的那一幕。
病房裡白的牆白的牀單，他看起來精神很不錯，穿着統一的病服也沒能掩住他的俊朗。
他眉眼間的施施然，他放在被子上印刷極好的紙張，他看向自己時小心翼翼的探究……
艾麗婭光是想想，就忍不住的紅了臉頰。
她的心咚咚的跳着，怎麼也控制不住的在胸口亂蹦，震的她的耳膜發矇，好像下一瞬間就能從嘴裡跳出來似得。
真是奇怪……他不就長的好看點長的帥一點嘛，怎麼自己的反應那麼大。
艾麗婭在心裡狠狠的鄙夷了自己，她正想着開口和王源正常的搭幾句腔，走廊上出現了周淮永的身影來。
他看着艾麗婭，冷冷哼了一聲：“你遲到了，你是我花錢僱下的嚮導，這是你工作上的失職，我會從按照答應給你的報酬中扣除這大半天的工錢。”
艾麗婭吐吐舌頭，小聲的說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會再有下次了。”
周淮永還想板着臉說些什麼，王源適時的出聲制止了他。
“周叔叔，我肚子餓了。”
艾麗婭聽到這句話，又忍不住的去看他，真是奇怪，他怎麼連說自己餓了都那麼有氣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