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漆還沒幹
完工之後,油漆工即麻利地收拾工具準備離開。他們正常都是包工包料,漆一口棺材連帶油漆一共多少錢,而他們的工錢自會有棺材鋪老闆給付,跟我們家毫無關係,因此他們也就沒有在此逗留的必要。
在堂哥的提醒之下,我迅速拿了兩包香菸送了過去。男油漆工接過香菸,連聲道謝之後,就滿臉帶笑地跟同伴一起開着電瓶車走了。從他們的神情中,我能看出他們的心情相當不錯。因爲,他們其實只跟棺材鋪老闆存在僱傭關係,但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我們依然給他們兩包香菸,對他們而言,這絕對是天大的人情了。從中,也就不難看出堂哥處事的圓滑,估摸着堂哥這廣博的人脈關係,就是以類似的方式賺得的。
漆過之後的木棺跟先前的暗淡已經完全不同,油光鋥亮的,格外醒目。最近,左鄰右舍的,本就比較關注我們家的事,現在,發現了木棺的變化,他們自然會前來瞧個新鮮。因此,沒多長時間,已經煥然一新的棺木四周就被圍滿了。
很多人感慨,果然上了漆之後,就再也看不出羅圈(年輪)了。在這種情況之下,想要去辨別木棺的型號和質量顯然是無比困難的。因此,不少人都口頭上佩服起父親生前的先見之明來。有些上了年紀的,甚至在盤算着是不是也要跟自己的子女做出同樣的交代(先將定做好的棺材運回來,然後再上漆)。畢竟,圍着的衆人幾乎都將棺材看得很重。爲了到另一個世界後的幸福生活,許多人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早作打算爲好。
在閒聊感嘆之際,許多人已經不知不覺地抽起了香菸。在農村,可不像在城市有諸多的講究,抽菸的時候,衆人都習慣於隨手將菸灰彈去。於是,在煙霧繚繞之中,站在上風口的那些人所彈起的香菸灰就或多或少地飄向了默默靜立之中的木棺。倘若再讓些時日,這樣的菸灰也許就不能產生多大的破壞作用了。但,現在,木棺纔不過剛剛被油漆好,那些依然呈現液態狀的油漆是極具吸附之力的,一旦那白色的菸灰飄於其上,就非常不幸地被牢牢粘上了。即便是你很心疼,也不能立刻拿東西擦拭,因爲油漆未乾,略一擦拭就會弄花表面,讓木棺顯得更爲難看。但,如果你不立刻擦拭的話,那麼待油漆幹了之後,被粘上的點點菸灰就再也弄不下來了。
反正,結果是悲催的。不管是立即還是沒有立即發現,木棺油漆之後人爲造成的瑕疵終歸是無法去除了。再者說,人家前來觀望,那也算是給你面子,關係差些的,就是請,人家還不肯過來呢!因此,即便是發現了不對,你也不便不顧臉面地將衆人趕走,最多提醒大家要略微注意一下而已。但,你說注意,難道他們就能夠注意得了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因爲,農村的這些老頭子、老奶奶可是自由慣了的,他們常年所形成的習慣也不是說改就能改了的。他們也許記着你的話,注意個幾分鐘,但一頓閒聊之後,他們又會不自覺地固態萌發。因爲,他們本就不是成心破壞的,只是不經意爲之,這就是所謂的習慣成自然了。自然而然地就再次無心地破壞了起來。
看着那點點瑕疵,我在心痛之餘,就只能怪自己思慮不周了。畢竟,就算是沒有飄灑的香菸灰,只要有風,那麼曬場上就總少不了灰塵。即成的破壞已經不可挽回,我現在能夠做的就是儘量避免破壞的再次發生。
待棺木上的油漆稍許幹了一些(否則,無論什麼與其接觸,都會被牢牢地粘於其上)之後,我就找來幾塊一次性的檯布(買冷菜的時候送的薄膜式的簡易檯布),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木棺蓋上。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畢竟來者是客,我總不能強制人家別抽菸吧?現在,不管他們在木棺旁如何吞雲吐霧,總不會再對木棺造成什麼傷害了。再者說,天象不由人,倘若突然來個什麼惡劣天氣(大風、暴雨等),我也不用擔心剛剛油漆過的木棺了。反之,就算是一直好天氣——烈陽當空照,但,剛剛刷過的油漆在太陽的暴曬之下,也必定是不好的,嚴重的甚至會在油漆的表面冒出一個個小氣泡。
只要是過來我家的,就幾乎沒有不到棺木旁瞧瞧看看的,這其中也不乏有抽菸的。我沒有再過去提醒人家注意,畢竟,說了等於沒說,又何苦去費那等口舌呢?這些天,一直天氣晴朗,因此氣候相當乾燥,只要稍許颳風,這外面總免不了會有灰塵。但,我知道,現在這些可惡的香菸灰和無聊的灰塵就只能無奈地落到檯布上,而不能對新刷油漆的棺木表面造成哪怕一絲一毫的傷害了。
待到第二日清晨,在給父親送完早飯之後,我特地來到木棺旁,用手擦拭了一下蓋着木棺的檯布。我的個乖乖!好多的灰塵啊!這個時候,我就有些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瞭。倘若不是這層臺布,那麼富有黏性的油漆將不知道要吸附多少髒東西於木棺的表面呢?
記得小的時候,老師常常教育我們:“成功青睞有準備的人。”現在,我似乎更能理解這句話的深刻內涵了。這一次,如果不是早作準備,預先將檯布遮於木棺之上,那麼此時此刻,檯布上所有的灰塵將全部牢牢粘在木棺的表面。到時候,木棺就不僅僅是略有些白點瑕疵那麼簡單了,說不得爲了不讓木棺太過難看,我們還不得不自己請油漆工過來再次油漆一遍。那樣一來,浪費金錢不算,最主要的還是浪費了時間。因爲,父親出殯的時辰早就已經定下了,到時候萬一此重新刷過的油漆還沒幹的話,那恐怕就相當麻煩了。你想想,擡棺材的人,總不可能不碰到木棺吧?如果一按就是一個手印,那麼將是一件多麼令人尷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