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糊狀食物
父親的食譜並非一成不變。從最初的湯汁類,變成了現在的糊狀類。具體記不清是什麼時候了,大概是手術後七八天左右的樣子吧,早上查房的主治醫師,依舊面帶微笑地說道:“從今天開始,注射的食物可以適當加厚了!”
“哦,”我應了一句,然後就疑惑地問,“請問,某某主任,不知道,如何厚法?”
“豆漿機知道吧?”主治醫師反問道。
“知道!”我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回答了。
“就跟打豆漿一樣,將食物打碎成糊狀。只要別厚到無法用針筒注射就行。”主治醫師耐心地講解着。
我非常配合地點了點頭。
主治醫師見狀,就接着說道:“剛開始可以只用大米,適當加些黑米、玉米仁等一起攪拌。如果注射之後,沒有什麼不良反應,那麼之後還可以再添加一些綠色蔬菜、水果之類的。再之後,還可以加些肉絲、魚肉之類的。如果要添加魚肉,那麼最好先將魚煮熟,然後取肚皮上魚刺較少的魚肉,一定要確保將所有魚刺都剔除乾淨之後,再加入到裡面一起攪拌。反正,不管放什麼,都要儘量打得碎一點。這樣,一方面便於注射,另一方面也有利於消化吸收。從現在開始,一次注射兩針筒,注射的速度不變。也正是因爲注射的量變多了,注射食物的質量也提高了,所以今後只需要兩小時注射一次就行了。都聽清楚了沒有?”
“清楚了!”我非常肯定地回答,“謝謝!”這是發自肺腑的感謝。跟南邊牀上的主治醫師相比,我們的明顯更加細心。我知道,在主治醫師的精心指導之下,父親必然會以更快的速度恢復起來。
待主治醫師離去,父親又一次不遺餘力地誇讚起自己的主治醫師來。對此,南邊牀上的可不僅僅是認同,更多的應該是羨慕。
由於南邊牀上主治醫師對於打食的事宜幾乎沒怎麼解釋,因此最初的時候小夥子和他母親根本就是不知所措的。而也正是因爲他們沒怎麼打食,所以纔會出現後來通過外力補鈉的事件。其實,他們的主治醫師可不僅僅是補鈉,用主治醫師的話來說,就是你們反正也不打食,那就只好靠我了。也就在補鈉的那天,這位主治醫師將營養液從一瓶增加到了兩瓶。沒有營養,哪能很快地恢復呢?用主治醫師的話說,我這可全是爲了你們好啊!
原先一瓶營養液的時候,幾乎都要輸一整天,現在陡然增加到了兩瓶,想要在同樣的時間內掛完,那就只有“增加輸入速度”這個唯一的辦法了。不要忘了,當時雖是晚春,但氣候還是有些偏涼。輸液瓶中的營養液那可是冰涼冰涼的!跟普通人的正常吃飯可不一樣,這些營養液沒有經過口腔的咀嚼及暖暖,而是直接地通過鼻腔中的營養管進入到了小腸之內(據說是通到小腸的,當然至於到底是小腸還是胃,一直到現在我也沒能弄清楚)。緩緩地、小量的,也許人體還能承受。但現在輸入的速度一下子快了一倍,大量的冰涼的液體洶涌而入,久而久之,本就身體虛弱的剛剛開過刀的病人又如何能夠承受得了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小夥子的父親當晚就呼喊肚子痛。沒多長時間,就開始拉起肚子來。拉肚子唯一的好處也許就是證明病人的腸胃已通了吧。其它的,就只有無盡的痛苦了。病人痛苦了,本就渾身疼痛的小夥子的父親,再被“不爭氣”的肚子一折騰,幾乎即刻到了精神崩潰的邊緣;病人家屬痛苦了,剛從重症監護室出來沒多長時間,小夥子父親的身上不僅滿是管子,而且還不能下牀走動,因此拉也只能在病牀上拉,大家可以想見,病人家屬的麻煩有多麼大了吧;病房其他人也跟着痛苦了,緊隨着小夥子父親一次又一次的拉而來的,是一陣又一陣的惡臭,你想想,在爲病人忙碌的同時,還得不時擡手掩鼻,這將是一副何等怪異並讓人無法忍受的場景。
還沒到下半夜,一氣之下的小夥子,就將營養液給徹底關閉了。那時,第二瓶營養液中還有一大半呢。但可笑的是,第二天一早,護士小姐們又拿來了兩瓶營養液。那時的小夥子一家真是欲哭無淚了啊!
通過如此鮮明的對比,想必大家應該不會懷疑我的感激是真的發自肺腑了吧。當然,在我們跟南邊牀上的不分彼此的情況下,我們主治醫師的囑託實際也就是對南邊牀上的囑託。於是,南邊牀上的在羨慕之餘,心中也自有有幾分喜悅。因爲,他們終於知道,緊接着應該注射何種食物了。
我幾乎是在第一時間打電話給負責後勤工作的姐姐的。因此,在上午九點的時候,父親的食譜就正式豐盛了起來。
不過,所謂“只要別厚到無法用針筒注射就行”的尺度還是頗難掌握的。從我們的角度來說,總希望儘量弄得厚點,這樣注射後營養纔會更豐富。但厚到什麼程度,針筒才推不動,沒有實際操作過,肯定是無法弄得清楚的。由於分工的不同,有豐富打食經驗的我,從來不經手做飯事宜,而專門負責替父親準備食物的姐姐,又沒有哪怕一次打食的經歷。所以,具體操作過程中的失誤也就變得不可避免了。
記得那一晚,是我值班。父親晚上的食物,是我帶過去的。在我用針筒抽取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了困難,但既然還能拉得動,那我也就沒如何在意。上半夜的時候,由於燈火通明,因此在艱難推動針筒的同時,我也就緊緊盯着針筒與營養管的接頭處,一旦發現鬆動,我就立刻將之重新接緊。但到了下半夜,一來可能因爲睏乏,我的精神不是十分集中,二來可能因爲光線昏暗(晚上沒人輸液了,所以除了地燈之外,其它的燈都關閉了)。當我使勁推動針筒的時候,針筒突然跟營養管分離了。“噗”地一聲,在強大的壓力下,針筒中的食物噴出去老遠,以一條直線往前成拋物狀。不僅僅父親的被子,連南邊牀上小夥子父親的被子也遭了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