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意外
後來學得乖了，看到糊狀食物太厚，我就會往其中兌適量開水加以稀釋。父親打食的時間應該算是整個二十一樓最長的了。那是因爲父親在住院期間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意外，再加上主治醫師的謹慎，所以父親用嘴進食的期限就被一而再地拖延了下來。
之前說過，從手術室出來後，我們就看到父親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其中大部分是引流管，它們可以將術後病人體內截留的淤血、膿液等等導引出來，這樣就能夠有效防止各類炎症、併發症的發生。各引流管所引出的液體，一般情況下，要麼是紅色的，要麼是白色的。但就在父親即將可以用嘴進食的那兩天，我卻發現其中有黑色的液體。
在主治醫師查房的時候，我就地將這一怪異的情況對其做了及時彙報。主治醫師也感覺非常奇怪。記得當時，他還叫我有空就要捏捏引流管，說這樣有利於父親體內廢液的排出。在主治醫師也不知所以的情況下，我就大膽猜測，說這可能是父親打了黑色米糊的緣故。因爲，那引流管中的顏色跟我們打食用的黑米糊的顏色實在是太像了。哪曾想，我的這一猜測，立刻引起了主治醫師的高度重視和緊張。
可能是怕我和父親擔心，主治醫師並沒有即刻說明原因。直到我的猜測被完全否決之後，我才知道，原來當時主治醫師是懷疑父親的食道接口出現了滲漏。
聽到我的大膽猜測之後沒幾分鐘，主治醫師就神色鄭重地說：“沒有我的允許，這幾天千萬別從口腔進食。包括水都不能喝？”
當時我感覺非常奇怪，因爲昨天他剛剛通知我們可以先從嘴裡喝點開水，並說只要稍許觀察一下，沒什麼意外明天就可以真正從口腔進食了。但爲什麼今天，他卻又非常嚴肅地下了全面禁食令呢？雖然很不理解，但看到主治醫師那少有的異常鄭重的神色，我還是非常配合地點了點頭。
“等會兒，記得到我那拿個單子（在住院期間進行各項檢查，都是由醫生先開個單子，然後拿着單子直接到相關部門檢查，而檢查的費用會直接計入住院費用內），最好今天就拍個片子。牀拍機正在搶修，如果怕麻煩的話，那麼就等到明天吧。估計明天也就能修好了。”
考慮到父親身上有管子，再加上還要輸液，上下樓非常不方便，因此我還是選擇了等候。還好，沒到第二天，下午牀拍機就修好了。拍的片子，也非常幸運地在醫院下班之前拿到了。因此，第二天早上，主治醫師查房的時候，就看到了重點拍父親食道吻合口的片子。主治醫師和他的兩個助手看了之後，都一致認爲吻合口良好、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爲什麼引流管中會有黑色物體呢？估計當時主治醫師心中一直盤旋着這樣的疑問。爲了安全起見，主治醫師囑咐道：“這幾天還是別直接從口腔進食了。等會兒，我就給你開個藥水。你直接到一樓住院部藥房處刷卡（開住院手術時醫院所發的磁卡）取藥就行了。那是個小玻璃瓶，拿過來之後，可以請護士幫忙打開。用少量溫開水兌好後，就直接口服。”
看到主治醫師準備離去，我就立刻問道：“什麼時候吃，一次吃多少？”
“一拿到，就立刻口服。一次性全部喝光。”
我辦事向來就不喜歡拖沓，待主治醫師查房完畢，我就追着他開了藥水，然後就即刻下樓取藥。那是一種藍得幾乎發黑的液體，量不是很大，估計十毫升左右。用兩倍左右的開水兌了之後，其顏色依然非常濃，父親兩三口就喝完了。喝完後，我可以明顯地看到，父親整個口腔都變成了濃濃的藍色。
我沒有一直陪着父親，據母親說，父親那天的小便都是藍色的。第二天，父親引流管中依然是黑色的液體。主治醫師看到之後，明顯鬆了一口氣。但，一向謹慎的他，並未就此認爲已經萬無一失。主治醫師又一次開了那種紫色的液體。
父親再次服用之後，引流管中液體顏色還是沒有發生任何改變。至此，主治醫師纔跟我說明：之前那般折騰，全是爲了試探食道吻合口有沒有滲漏。主治醫師解釋說，通過所拍片子，他們實際上已經可以判斷食道吻合口是正常的。但爲了保險起見，他們還是用那個特殊的藍色藥水試了試。如果真的滲漏的話，那麼引流管中液體的顏色肯定也會隨之變成藍色。兩次試驗，引流管中液體的顏色並未發生改變，這就充分證明食道吻合口肯定沒有出現滲漏的問題。
主治醫師的解釋讓我和父親一直懸着的心終於徹底放了下來。但主治醫師又進一步說，本來現在理應可以直接進食了，但爲了安全起見，最好還是再觀察兩天，因此希望我們繼續堅持打食一兩天。對此，父親非但未出現絲毫不滿地情緒，相反還一個勁地誇讚主治醫師謹慎可靠。
正是因爲這一小小意外的出現，所以父親打食的時間也就比一般人多出了四五天的時間。其實，我知道當時父親還是非常想用嘴直接進食的。大家不妨設想一下，如若你自己一連二十天，什麼都沒有品嚐過，那將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因此，在父親術後第一次“吃”飯的時候，那是一個勁地誇啊！我當時非常理解父親，因爲失去多時的味覺的重新“覺醒”，肯定是美妙絕倫的。
自從父親真正從口腔直接進食的那一刻起，其飲食就再次出現了變化。印象中，似乎每天必有兩個水沫蛋（就是將生蛋直接跟水攪拌在一起，然後加熱蒸熟）。用主治醫師的話來說，雞蛋能夠補充人體所必須的蛋白。在整個住院期間，我們往水沫蛋中所添加的油，全部是油南邊牀上所提供的。由此，就不難看出我們跟小夥子一家所結成的友誼有多麼深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