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灼灼,楚那城的臉色卻冷如冰霜,葉無方只當對方厭惡自己,不好意思地撓頭道:“這裡確實滿無聊的,遠不如我們家好玩,要不然……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楚那城回過神,不耐煩地點點頭,見葉無方轉身便走,急忙拉住他的手,“等等。我剛認識了一個女伴,很說得來,可以帶她一起去嗎?”
少女的手指柔若無骨,葉無方心神盪漾,不由自主地點頭道:“沒問題!我再拉上少主大家一起出去,人多了熱鬧也安全。”
兩人分開不過多時,便在竹林外重聚,玉青青被楚那城拉着,本心不甘情不願,不想見到慕容觴也來了,脫口而出歡呼道:“觴觴!”
“這個名字好,你總不讓我叫你少主,我以後也和青青一樣稱呼你!”葉無方聞言哈哈大笑,楚那城也是側過臉去偷笑,慕容觴雙眉豎起,不好意思對女人發火,只得大罵葉無方道:“你敢叫一次,我一劍劈死你,不信你就試試!”
“重色輕友。”葉無方無奈地擺擺手,玉青青越發得意,捂嘴偷樂道:“就是,這是我對觴觴的專屬稱呼,你怎麼能亂用!”
四人坐了馬車出教,不過一會兒便來到鄰近的城鎮,街上人羣涌動,正是最熱鬧的傍晚。
玉青青只要有慕容觴在,總是幸福快樂的,三人說笑打鬧好不快樂,唯有楚那城心不在焉落在後面,一身怨氣。夜幕深垂,燈火接連而起,楚那城道:“夜已經深了,我們在外面也不安全,不如回去。”
葉無方急忙擋住三人,笑得高深莫測,眨眨眼睛道:“夜幕降臨,好戲纔剛剛上演,你們怎麼能走呢?隨我來。”
街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四道人影停在一處樓前,玉青青死粘着慕容觴的胳膊,看着眼前高聳的八角閣樓,忍不住驚歎道:“哇,好氣派的地方!我曾經也遠遠見過,但爹爹不讓我靠近。說裡面的酒水飯菜貴的嚇死人,我要是進去碰了人家的東西,得在裡面洗一輩子的碗盤,才能還的清。”
“有我掏錢,你怕什麼!”葉無方爽朗地拍拍腰包,見慕容觴神色木然,知道他未享受過其中奧妙,得意道:“這可不是普通的酒樓,裡面有特殊服務,你可認識?”
慕容觴不甘心地搖搖頭,葉無方哈哈笑道:“一羣鄉巴佬,真沒見識!”
楚那城讀過的書到底多過兩人,見樓外的女子打扮庸俗、舉止放浪,又見閣樓的繁華熱鬧遠勝白天,驚道:“難不成——這裡是青樓?”
慕容觴和玉青青齊刷刷扭頭看來,奇道:“什麼是青樓?”
楚那城呆愣片刻,隨即拍手笑道:“果然是個好地方,我只在書本上見過,未能一觀。今日也跟着無方公子開開眼,去見識一下里面的風景!你們不需要我蒼白的解釋,裡面新奇的東西多着呢,我們進去享受一番,你們自然明白。”
葉無方見楚那城難得綻放笑容,也跟着高興起來,直指青樓高呼道:“楚那城說的對!走,我們進去。”
四人隨着人流擠進樓內,老鴇靠着門框,不可思議地看着兩個少年帶着兩個少女走進來,皆是十二三歲的模樣,衣着光鮮亮麗。忽瞥見葉無方這個熟客,知道來了肥羊,急忙過去。
見老鴇一臉阿諛奉承在一旁陪笑,葉無方大手一揮,豪爽道:“給我你們這裡最好的房間。”
老鴇送四人來到三樓,推開房門露出裡面的景緻,說不盡的富貴氣象,玉青青驚歎道:“哇!難怪我爹說這裡貴,連我都能一眼看出來!”
見玉青青擡腳就要進去,葉無方伸手攔下玉青青的腳步,道
:“且慢。我今日帶着朋友前來,自然不比以前,能隨便應付了事。我剛纔不是說要最好的房間嗎?我們這間單看門就不如最裡面那一間。”
老鴇知道遇見了行家,陪笑道:“那間已經被預定了,更何況這間不比那間差多少,小少爺您第一次來,不知道我們樓最出名的是歌舞,可不是什麼房間。小少爺進去便知,您裡面請。”
葉無方仰着臉,不屑笑道:“那有什麼,我請他們出來,我想他們也是樂意的。”
老鴇正捉摸着葉無方是什麼意思,慕容觴早已聽出,正巧自己拳頭癢癢,今日出了教,少了規矩約束,可以放手大幹一番,噌的一聲拔劍,飛起一腳踹開大門!兩扇房門應聲飛出,砸在裡面的客人身上,慕容觴朗聲道:“這裡是我們的地方,滾出去。”
聲如虎嘯,響徹整個房間,裡面的人被房門砸了個頭暈眼花,正要起身查看一二,入眼所見竟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滿屋子人呆愣片刻,哈哈大笑起來。慕容觴在放肆的笑聲中,神色越發難看,楚那城搖頭道:“好好一個少主,把自己整的跟打手似得。”
“你懂什麼,這叫身先士卒!”
玉青青拔劍站在慕容觴的身旁,得意道:“沒錯!我們就是馳騁江湖、聲震九州的鴛鴦大盜!把你們的錢財統統交出來,我饒你們不死!”
對方人多勢衆,又見來人不過四個孩子,頓時褪去笑意兇相畢露。葉無方怕兩人吃了虧,也急忙拔劍跟了進去。老鴇站在門外探頭望去,只見兩方打成一團,看不出輸贏,掂量着兩方動手輸的都是自己,急忙阻攔道:“大家以和爲貴,莫要傷了和氣啊!”
楚那城一手攔下老鴇,掂掂葉無方的錢包,遞到老鴇的面前,“讓他們去打,這些錢可夠了?”
老鴇頓時停下腳步,喜滋滋地接過錢袋,雞啄米粒似地點頭道:“夠、夠,其實來我們這裡,就圖個快活,剛纔是我不長眼,掃了幾位貴客的興致,你們繼續打,我先下去準備酒水飯菜。”
不過片刻,老鴇便消失在樓梯口,楚那城因不習武功,拉開房門擋住自己的身影,獨自躲在牆邊。不想裡面熱鬧非凡,絲毫沒有停息的勢頭,楚那城奇道:怎麼打了這麼久,他們不會輸了吧?
楚那城忍不住好奇探頭張望,不想被人架住脖子,挾成人質!眼前所見一片混亂的景象,桌子翻了個底朝天,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人,或是呻吟或是怒罵,楚那城點頭道:我就說,有少主在,怎麼也不會輸。若輸在這種下三濫的地方,還有什麼資格繼承少主之位。
三人見楚那城被敵人挾持,一時沒了主意,聚在一起嘀咕道:“怎麼辦?她好像不會武功?”
“你們別過來,否則我殺了這個小丫頭!”那人雖有人質在手,劍鋒卻在不斷晃動。楚那城看出對方的驚恐,生怕自己被他不小心咔嚓了,只得輕笑一聲,“小丫頭?我可不是什麼小丫頭!大叔,你仔細看看我的臉。”
聲音輕柔魅惑,楚那城扭過頭,那人低頭一看,竟是一張被蟲蟻蛀食的臉,爛肉黑血恐怖猙獰!那人只當活見鬼,慘叫一聲暈倒在地。三人見她脫離險境,紛紛圍了過來。
玉青青不知咒術的奧妙,也被楚那城的臉嚇到,過來仔細看了半響,顫顫巍巍道:“蛤蟆女,你剛纔那張爛臉是怎麼回事?”
“那是我真正的臉。”楚那城見玉青青渾身一抖,笑得越發得意,“爲了不嚇到你們,我平時用這張臉。”
“你還是多用這張臉,那張臉真是……難以言喻。”
葉無方擦去額頭汗水,四人恢復
嬉笑,聊了起來。早有老鴇帶人拖了受傷的人扔出去,重新擺好一桌子的酒食。葉無方招呼三人道:“現成的酒肉供我們享用,大家坐下,我們放開肚皮痛快吃喝!”
三人運動過後食慾大增,玉青青抱着碗盤大快朵頤,慕容觴和葉無方端起酒杯痛飲,楚那城也不動筷,左右張望一番,無趣道:“這裡應該不止如此簡單,葉無方你再不拿出招牌來,我可就要走了。”
“真是心急。”葉無方放下酒杯拍拍手,只見八人身披綵衣推門而入,舞姿曼妙如仙女下凡。玉青青羨慕不已,讚歎連連,慕容觴卻是搖頭道:“和酒一樣,不夠勁。”
葉無方聽了,壓低聲音笑道:“你沒親自試過,自然不懂其中奧妙。等哪天旁邊這兩位不在了,我喚幾個人與你真刀實槍幹一場,你就明白那欲罷不能的美妙滋味了。”
“聽你這麼一說,我現在就要試一試,她們兩個在有什麼關係?”慕容觴聽得滿心癢癢,喝命八人道:“不要這種軟弱的玩意,舞一段劍來看看。”
八人復取了寶劍舞了起來,雖有天魔之態,劍勢卻柔弱如柳。慕容觴冷笑一聲,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八道劍氣直逼殺去!寶劍脫手而飛,劍光閃耀,噌噌八聲插入牆壁,劍刃猶晃動不已!八人不知發生何事,只當慕容觴醉酒殺人,頓時嚇得亂成一團,屁滾尿流跑了個精光!
“噗——”葉無方噴了一桌子的酒,慕容觴越發趾高氣昂,指着空空蕩蕩的房間冷笑道:“不過爾爾,丟人現眼。”
“真是個不懂憐香惜玉的人。”楚那城看得搖頭不已,忽又進來一位佳人,懷抱琵琶爲四人賠禮道:“不知我八位姐妹哪裡得罪了貴客,花雨特來獻曲,只是琴技青澀,還請客人擔待。”
“若是早知能請動花雨姐姐,她們一進門我就打發她們出去了。”
葉無方見是熟人,含笑點頭,花雨手捻琴絃輕唱起來,歌喉清如天水、豔若月華,楚那城一時聽住。葉無方又喚老鴇端來了西鳳酒,四人擺脫教中的束縛,更覺渾身輕鬆,一齊舉杯道:“乾杯!”
玉青青學着慕容觴,仰着脖子一口氣喝乾,吐出舌頭道:“辣辣的,好難喝。”
楚那城點頭附和,慕容觴幾杯下肚,身體隱隱發熱,思緒輕飄入雲,一時間、如若千軍萬馬盡在足下,天下已在掌控之中,不由飄飄然道:“好酒!”
玉青青見慕容觴喜歡,也放開肚皮痛飲起來,格格不入者唯有楚那城而已。不過一盞燈的時間,三人醉爛如泥癱在地上,只有楚那城一人保持着清醒。楚那城見時候不早了,吩咐道:“你下去吧!夜深了,我們也該休息了。”
花雨喚來姐妹將醉酒的三人扶上牀,關好房門離開。楚那城爲三人蓋好被褥,只見玉青青臉色粉紅,比往日更加嬌憨三分。這種無憂無慮的睡顏,也只有不染塵世的她能擁有,連楚那城也忍不住笑意,摸摸玉青青的臉蛋。
這樣天真無邪的孩子,難怪能得到上天的垂青,生活在被保護的圍牆之中。
楚那城獨自一人坐在窗邊望着外面,燈紅柳綠,奢靡銀亂。青樓的大門,不斷有清醒的人進來,也不斷有被扶出去、扔在街上的人。紅塵百態,人情冷暖,竟揉捏在這麼一個小小的青樓,將世態炎涼展現得淋漓盡致。
楚那城在月輝的銀霜中坐至天亮,不想昏昏睡去,忽在隱隱約約之間,聽到有人在門外徘徊。楚那城心生警覺,猛然睜開眼睛,起身才發現手腳麻木,因怕有人尋仇而來,小心翼翼過去推開房門,看着門外之人,驚訝道:“你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