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繪和吉娜特走後，祝子遙獨自思考了很久。
顧默宇說了很多蘇素的事，大多都是他理解中的蘇素，幾乎都是從蘇素的角度在講述。
他因此也一直順着顧默宇的思路在走，認爲蘇素是對的，她想要過自己的生活，並沒有任何值得譴責的地方；她不願意爲了愛情留下，也是考慮過後下的決定；而且她離開之後，一定會過得比在顧默宇身邊要好。
可是聽了理繪她們的話，雖然他覺得並不都對，但他也有些聽進去。
一味從顧默宇的角度考慮問題如果是錯，那完全從蘇素的立場思考，也不可能就都對。
顧默宇的確過得很痛苦，這近兩年他像個幽靈一樣，只是爲了活着而活着。而蘇素的情況，祝子遙不認爲她真的就能完全忘了顧默宇，更何況他們還有個兒子。
思辨了很久也沒有能得出任何結論，或是找到任何出路。
三個月後，祝子遙聽說蘇素回過北京，是十月中的事了。林詩柳的肚子很大了，已經許久沒有去看過顧銘書，他的外界信息獲取因此也有些延遲。
那之後，他去找林世城聊過一次，他的二哥打了個太極就把他趕去陪老婆孩子了。
又過了一個月，顧默宇鬧了大動靜，北京城裡瘋傳說他和他老爹鬧不和，從顧家搬了出去。顧默宇和顧老爺不和這簡直就不是個新鮮事，可是顧默宇搬家這事還真就是個大新聞。
從林詩柳懷孕，祝子遙就很少約顧默宇，偶爾約他還沒成功，這次之後祝子遙再去約，就根本沒有打通顧默宇的電話。
他因此又去找了自己二哥，“不是說你跟顧默宇在合夥做生意嗎？你也聯繫不上他嗎？”
林世城無言，他並沒有什麼需要聯繫顧默宇的事，前一年年中曾經爲了蘇素給小馬打過一次電話，事後顧默宇根本沒有回他電話，害他白白想了許多如何瞞過顧默宇的辦法。
“他去年就很少在意他那些生意，今年回了國，就更不需要問我了。”林世城這次很坦誠，而且最近顧默宇搬出顧家的事，他也有點介意，的確想跟祝子遙聊一聊。
看來自己仍然是唯一一個曾經能約到顧默宇一起喝酒的人，祝子遙本來還想從他二哥這裡打打主意，這下沒戲了。
“二哥，你看顧默宇這情況，該不會鬱鬱而終吧？”祝子遙這次沒有再那麼傻直接問蘇素的事，先旁敲側擊了一下。
林世城略微尷尬，“我怎麼知道這種事，上次見面還是在你和小詩婚禮上，他看起來挺正常的。”
“然後在今年五月他就彈不了鋼琴了，說是手放在琴鍵上就會發抖；然後今年十月蘇素來了一趟北京，過了一個月他就從顧家搬出去了；下次的消息不會就是他的死訊吧？”
“不至於吧，不過就是個女人，他要是真的放不下，再拿回來不就好了嗎？”反正林世城覺得，從一開始蘇素應該就不是自願和顧默宇在一起的。
祝子遙現在嚴重懷疑他二哥摻合這件事的動機了，“既然你認爲顧默宇遲早會追回蘇素，那你跟蘇素保持聯繫是爲什麼？”
林世城自己也想問這個問題，他到底是爲什麼在去年中那麼好奇去了趟省會，就因爲項目組有個人叫蘇素；爲什麼聽說女生找他有事就立刻回了電話過去，還幫她去問了顧默宇的情況；爲什麼隔年年會對許雲飛說了那些多餘的話，希望她可以放心孩子的事；爲什麼在今年十一告訴她林伯病重，想見她，導致她回了一趟北京……
除了最後一件事，是林伯自己找到他，其他的事他完全就不應該做。
當時或許是腦子抽掉了，覺得上天竟然這麼巧合地讓他在顧默宇的工作上遇到了蘇素，所以他一口氣介入得有點深。
“我的確因爲一些巧合知道蘇素在哪裡，說吧，你想做什麼？”
祝子遙搖了頭，“我也不知道，顧默宇並不會去找她，他說他要讓蘇素去過她自己的生活，可是……”
“可是他又想要蘇素回頭來找他，想要蘇素想要的生活裡也包含了他？”林世城倒是比很多人能理解顧默宇的想法。
“你說的也沒錯，但顧默宇應該也不打算做什麼來實現這件事，他希望是自然而然發生。”祝子遙說到這裡就糾結住了，“可是蘇素很顯然並不會自己轉變思路，但是顧默宇現在這情況，我覺得他好像撐不下去了。”
“你認爲他會英年早逝？”林世城雖然覺得顧默宇對蘇素的執念是很深，但他感覺也不至於到以死相逼吧？
祝子遙點了頭。
“他讓你來找我聊的？”這個局布得也太長了吧，林世城第一想法。
“我也很久沒見過他了，他大概把我拉黑了，電話也打不通。”祝子遙就是因此更擔心了，“我剛纔說的都是我自己的真實想法，他沒有要做什麼，來讓蘇素回頭的意思，大概是準備自己把自己逼死。我本來也沒想到這種事，可是最近不知爲何就有這樣不好的預感。”
林世城不認爲祝子遙在撒謊，他剛纔說話時絕對是真誠不欺，“我們找個能真正明白的人瞭解下情況如何？”
“顧家老爺子？不不不……”祝子遙不想自尋死路。
林世城感覺自己這妹夫的確是嫩了點，或許顧默宇埋了雷他也發現不了，“去買點營養品，我們找個時間去醫院探望下顧家的老管家。”
林伯的情況不怎麼好，聽說他們是爲了少爺和蘇素的事情而來，勉強撐着把牀頭支了起來，要跟他們細說。
“少爺從蘇小姐來過之後，整個狀態都很差，聽說又從家裡搬了出去，還不許其他人住進去，這要是出點什麼事，老爺可怎麼辦，還有孫少爺……”林伯一開口就帶了哭腔，他也真的是沒辦法了。
林世城輕咳了一聲，“林伯，上次蘇素來時，你勸她回頭了吧，她沒有答應？”
“蘇小姐的性子，大概只有真的知道少爺沒了，纔會意識到少爺不能沒有她。”林伯嘆了口氣，“我本以爲這次蘇小姐既然回了北京，少爺就不會放她走，可是我想錯了，少爺是當真的，不會再留住蘇小姐了。”
祝子遙在另一邊插了話，“兩年前那天，也是顧默宇開了門放她走，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伯看了他一眼，“那天發生的事太多，細節你們還是去問老爺或者小馬，我只說一件，你們應該就能懂了。老爺沒有要放蘇小姐走，少爺跟老爺談了交換條件，老爺放蘇小姐走，他就會好好活着。蘇小姐走後，少爺補充提了要求，老爺不得干涉蘇小姐任何事情，不得迂迴聯繫，不得以任何方式用任何人給蘇小姐傳遞任何信息。否則他就當老爺毀約，他只要獲知有這種事，不會覈實，就會踐約，就要從家裡四樓露臺跳下去。”
林世城看老人家聲淚俱下，有些能感受到當時顧默宇立約時的決然。
“少爺這到底是何苦！都是我的錯，如果蘇小姐沒發現少爺想讓她懷孕，我沒有給她避孕藥，說不定蘇小姐真的就懷了第二個孩子，現在還和少爺在一起……可是蘇小姐那性子，如果懷了孩子她還一定要去打掉，那更是傷透了少爺的心。這都是造孽啊，爲什麼沒辦法在一起？老天爺在造孽啊，我們家少爺從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爲什麼要這麼對他！”
祝子遙開口想勸，卻實在不知道如何說，林伯口裡的事情，他早就知曉了。
“你們幫幫少爺，他如果真的沒了，蘇小姐也不見得就能獨活下去，他們還有孫少爺啊，爲了孩子，有什麼不可以調和的，咳咳……”林伯情緒一激動，整個狀態就不好了。
林世城果斷按了牀頭的急救鈴，看醫生來了，就跟祝子遙離開了。
“看起來他真的很愛蘇素。”林世城有些茫然，他們這種人身體裡，還會有全身心去愛一個人的因子嗎？
祝子遙點點頭，“顧默宇可能是過於聰明瞭，他不太善於表達，我總覺得，他傳達給蘇素的愛意，大約不到他真實想法的十萬分之一。”
“太深沉的愛讓人窒息。”林世城接了這麼一句，嘆了口氣。
“他或許也懂得這個道理，所以才放手了吧。有好幾次喝酒時候，他都喃喃自語，逼自己總好過逼她。”
和林伯聊過後，林世城對顧默宇的事稍微上了點心，正想着抽空找個機會和他碰個面試試，十二月初先收到了顧家的請柬，顧老爺找他上家裡談天。
婉拒估計也是沒用，林世城就乖乖上了門。
“你妹妹以前常來，林賢侄倒是第一次上顧家串門。”顧老爺閒話家常地開了頭。
林世城開門見山地問了，“我聽林伯說，顧默宇和您有個生死之約？”
顧老爺慘然一笑，“是有這事，不過沒關係了，就算我今天不約你，我那個寶貝兒子大概遲早有一天也會從某棟樓往下跳。”
“您說笑了。”
顧老爺還是帶着笑，只是慢慢失了力，“現在真是想說笑都沒有力氣了，他已經單方面毀了約，給我下過通牒了。哎呀，好不容易有個獨子，辛辛苦苦養了二十幾年，雖說教得不好吧，可聽說馬上就要沒了時，心裡還真是空落落的。”
林世城也有幾分發怵了，“就爲了蘇素？”
“蘇素，若是爲了個人，一千個一萬個我都給他。可他要的不是人，他要的是一份虛無縹緲看不到抓不住的感情。”顧老爺攤牌了，“他從蘇素那裡唯一得不到的，就是心甘情願的陪伴，只有這個心甘情願，我沒辦法塞到一個人腦子裡。”
“伯父，您說的，我沒有太懂。”林世城有些心虛，雖然他不小心介入了一些，但他不想再介入更深了。
“我不需要你懂，我只是想要告訴你，讓你知道。”顧老爺說完這句就送客了，前後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
林世城恍恍惚惚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