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向北！
漢江兩岸，大隊大隊的軍隊在滾滾向前運動，一片人喊馬嘶的聲音。漢江的水面上，還有首尾相接長達數十里的船隊。太平天國的七十萬之衆，在武昌、漢陽和漢口休整了整整一個月之後，現在已經全數沿着漢江往襄樊而去了。他們身後的重鎮武昌，依舊不留一兵的拋棄，沿途依舊不斷裹挾搶掠，滾雪球一般壯大着這支已經龐大到難以想象的大軍。在這個時空，洪秀全和楊秀清的戰略目標非常清晰而且堅定，就是滿清王朝的統治中心北京！就是要擁衆百萬，浩浩蕩蕩往北京而且，一戰定鼎中原！
“天王，東王，林妖頭的軍隊一天前佔了武昌、漢陽和漢口。”
一艘裝飾精美的龍舟之上，太平天國的天王洪秀全剛剛得到了後衛部隊的報告。林則徐指揮的練軍在太平天國放棄武昌後的第二天，奪回了這座幾乎空無一人的城市。
“這個林妖頭總跟在我們屁股後面真是討厭！天王，不如讓我帶人回師滅了他！”
說話的是曾天養，太平天國的五虎大將之一，在城前嶺戰後受封天官正丞相，地位僅次於幾個兼任軍師的王。
“一個吃屁總督，有什麼打緊？”楊秀清嗤地一笑，擺擺手道：“不必同他糾纏，咱們現在就要儘快北上，最好一天也別耽誤，免得讓清廷緩過勁兒來……而且李開芳和林鳳祥已經帶人沿江東下襲擾兩江去了，林則徐如果識相，一定會尾隨而去。不會來找咱們的麻煩。”
李開芳和林鳳祥帶的是一隊偏師。人數不過兩萬。都是能戰的精銳，沒有老弱隨行。分乘百艘沙船攜帶火炮東下。目的是吸引滿清的注意力，不讓滿清在江南的軍隊北上中原。另外，這兩萬人也不會一直東下，而是會在安徽境內登岸北上，同太平天國主力會師。
他得意洋洋地摸摸自己的鬍鬚，朝洪秀全笑道：“天王，現在就是搶時間。不是和朱天使而是和道光妖頭。他在南邊的軍隊已經摺損大半，剩下的又要防備朱天使取四川，防備李開芳和林鳳祥他們取江南，所以顧及不到我們的。現在就要和道光妖頭在北方的兵打……估計就是甘陝綠營、山西、直隸、山東的綠營，還有妖頭的八旗兵。林林總總加起來最多就二十萬，如果和城前嶺的兵一樣，肯定不是咱們的對手。所以一定要快，絕不能讓道光妖頭有時間整頓軍隊！”
洪秀全捋着鬍子看了看漢江兩岸的大軍，思索了一下，重重點頭：“傳令各部。加快行進速度！限七日，不。限五日內抵達襄陽城下！”
……
“王爺，湖廣總督林則徐的八百里加急，他已經收復武昌城了。”
北京，豐臺大營。
僧格林沁捏着緊急軍報，臉色極難看地從門外走了進來，朝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拱拱手。那男子一身頂戴花翎的朝服，正面的補子是五爪龍四團，這是親王才能用的補子。而這一位親王正是道光皇帝的弟弟，惠親王愛新覺羅. 綿愉，剛剛領了奉命大將軍印。
“這是好事啊，僧貝勒（僧格林沁的郡王變貝勒了），你幹嘛愁眉苦臉的？”惠親王一笑，接過加急軍報細細看了起來。
僧格林沁跺跺腳，“好什麼呀，王爺，您真以爲林則徐是打跑粵匪後才佔領武昌城的？”
惠親王點了點頭，“不是嗎？軍報上說斬了一千多個粵匪……想來是個大捷吧？”
“唉，王爺，這是林則徐在虛報戰功……都是老規矩了，打平三藩的時候起咱大清朝就是這個規矩。”僧格林沁嘆了口氣，容色又凝重幾分。“這林則徐還報稱有一股粵匪沿江而下，似往兩江而去，正準備帶兵往追。”
“那是得追啊！”惠親王點了點頭，此人就是個老實孩子，人倒不壞，不過從小到大一直養尊處優，根本沒經過什麼事兒。道光派他當奉命大將軍不過是個擺設，真正當家的還是僧格林沁。
“那不過是粵匪的偏師，賽尚阿的江寧八旗新軍就足夠對付了，根本用不着林則徐的練軍……他這是要跑啊！”
“跑？”惠親王一臉迷茫地看着僧格林沁，“爲什麼啊？他是湖廣總督啊！”
“當然是躲着朱逆了！”僧格林沁搖了搖頭，“總督怎麼啦？總督就該挺着白白送死？”
他搖搖頭道：“林則徐的軍報上還說朱逆軍剛剛攻佔了長沙，現在正往嶽州而去，留守長沙的湖南巡撫陸費瑔也下落不明瞭。”
“湖南……丟了？”惠親王不確定地問了一句。
“丟了！”僧格林沁長嘆了一聲，“林則徐再一走，這湖北多半也保不住！”
“不至於吧？烏蘭泰手裡不是還有一萬多八旗新軍？”
僧格林沁嗨了一聲：“什麼新軍啊！該給烏蘭泰的洋槍洋炮都叫林則徐給截留了，他的荊州八旗兵有一半是赤手空拳，剩下一半勉強都湊齊刀矛弓箭，怎麼和明逆去打？”
“湖北也丟？那朱逆不也很快要來中原了？”惠親王有些着急了。“僧貝勒，這可怎麼辦啊？”
“現在就盼烏蘭泰機靈一點，看到苗頭不對就把荊州八旗往四川帶，然後再北上關中，把西面兒給大清守住了。”僧格林沁也只是嘆氣。湖北真是顧不了了，烏蘭泰能守則守，不能守最好還是趕緊跑路。
“咱們現在只能顧眼前，顧北方了！我估摸着粵匪的主力一定是沿漢水北上去襄樊了。”
僧格林沁沒有得到這方面的奏報，不過猜也能猜出來。林則徐能奪回武昌說明太平天國已經走了，他選擇向東追擊說明太平天國的主力不在這個方向，那就只能是北上襄樊，然後入中原了。
“現在就怕粵匪把老弱安置在襄樊，然後舉精銳北上……這樣流給咱們的時間就不多了！”
僧格林沁在屋子裡面轉了幾圈，滿臉都是焦慮。道光皇帝雖然把10萬老八旗和10萬新八旗都“交給”他了。可問題是這20萬人都在哪兒呢？老八旗還好說，北京城就是八旗子弟最集中的城市，各個旗的都統衙門已經拼了命在蒐羅壯丁，十萬人總歸能湊齊，至於夠不夠精銳就難說了。可新八旗就成問題了，那些人得從蒙古、新疆、西藏、甘陝地方上招募，哪兒那麼快就能集中到北京？就算到了也來不及訓練啊！
“僧貝勒，你說這個粵匪該不會打到北京來吧？”惠親王看着僧格林沁像個熱鍋上的螞蟻，忽然間就從嘴裡蹦出這麼句話來了。
“北京？”僧格林沁猛地站住，走到屋子裡掛着的地圖前面看了又看，最後長嘆一聲，“搞不好真要在北京城下一戰啊！王爺，是不是要做最壞的打算？”
“最……最壞的打算？僧貝勒，你的意思是……”
“請皇上東狩盛京！”僧格林沁咬了咬牙，從嘴裡蹦出這幾個字兒。
“什麼！東……東狩盛京！”惠親王吸了口氣，愣愣地望着僧格林沁，“這大清江山要完？”
“不，不至於……粵匪沒這個能耐，退一萬步說，就是取了京師也長久不了。”僧格林沁重重嘆了口氣，“只要咱們滿洲、蒙古的根還在，恢復不過是時間問題。不過……現在咱們只能調集綠營在粵匪北上的路線上阻擋一二。同時把北京城內的老弱婦孺遷往盛京以備萬一……一定要快！如果等到粵匪過了黃河再走，怕就來不及了！”
跑路去關外的準備，滿清是一直在做的。這關外二百餘萬平方公里的沃土不許尋常百姓遷入，就是爲有“萬一”的這麼一天預備的。不過北京城內的幾十萬八旗子弟要逃走，也是一個浩大無比的工程。畢竟幾十萬人都已經悠遊嬉戲了200年，養成懶人了，去了關外可就得自耕自食，這個種地放牧的本事不是一天兩天能找回來的！所以得準備上至少兩年的糧食一併運走，當然還有滿清200年來所搜刮到的財物也都要統統運去盛京，這可都是滿清將來複興的本錢。
所以這個跑路得早點兒開始，可不能等到太平軍到了直隸再跑，那樣就來不及了！真要太平天國打進了北京城，把滿城的旗人都屠乾淨了，這大清王朝想不滅亡也難。就算太平天國最後失敗了，也是換朱濟世來北京坐龍庭了——人都死絕了，還拿什麼坐天下？
另外，也不能一股腦都跑去關外，那樣大清就沒有中興的一天了。所以還得安排好關內各省的防務，湖廣、兩廣、福建、雲貴這些地盤肯定都顧不過來，不過江南、甘陝、四川、山西、山東都得想辦法守住了。
“王爺，要不咱們一塊兒去和皇上說說？”想到這裡，僧格林沁扭頭看着臉色嚇得慘白的惠親王，“得讓皇上早點下決心纔好，要做的事情還多着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