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連長魯澤然守口如瓶。
正如王珂在師野戰醫院觀察室病牀上想的那樣,副連長魯澤然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神奇不可能兩次同時在一個人身上出現,而命運也不可能如此眷顧自己。特別是今天,如果不是王珂狠狠地踹了自己一腳,又把車轅拉向他那邊,那車軲轆碾軋過的必然是自己的胸口。
在關鍵時候能伸出手來冒死救自己,這是一個人的品質,一個人的境界。雖然他想不通王珂爲啥安然無恙,但這件事可是英雄壯舉,應該在全連樹立起一個典型,後車廂裡,他把自己的想法與胡志軍排長一通氣,果然胡志軍排長也是這樣想的。
“副連長,我們必須要給王珂立功,想想看,不是他死裡逃生,是我們連隊死裡逃生啊!”胡志軍排長看到王珂活過來的第一個反應,連隊沒有死人就是萬事大吉。他本來就喜歡王珂這個兵,現在有了更加充足的理由。
路上,帶車的師農場衛生所主任,也是叨叨一路。這個兵太神奇了,以前是不是練過氣功?是不是有什麼特異體質?否則解釋不了這種現象。鼓起來的血氣胸神奇地消失了,重逾千斤的車輛碾軋過胸口,甭說斷肋骨,連個胸皮都沒軋破,這不奇怪嗎?
他在關心王珂的同時,也對這個小兵冒死救人的行爲大加讚賞。
“這種兵很難找,得好好培養。”
“我們回去就向農場,向團裡給王珂申報三等功!”大鬍子田連長也是這樣想。
回到連隊,已經是半夜。躺在牀上,副連長魯澤然輾轉反側,就是睡不着,他不願聲張當時情況的重要背景,就是王珂在出事前,曾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這車轅把有危險。他是怎麼知道的?神仙顯靈嗎?
但如果有神靈相助,他也不會替自己被重重地碾軋了一下。
而且他身負重傷,卻在短短的幾個小時自愈,這種神話不是全連二十多人親眼所見,誰會相信?(注:這件事過去快50年了,作者寫這部小說的時候,主人公仍安然活着),結論只有一個,王珂有太多的秘密,他是老天爺送給自己一輩子的兄弟。
此生自己一定要好好珍惜,不離不棄。
第二天一大早,大鬍子田連長就讓丁指導員帶隊去繼續收割麻稈。自己跑到農場,通過總機,將昨天王珂捨己救人的英雄事蹟,電話向團直屬隊韓協理員和政治處分別報告了,政治處很快給了答覆,將派出工作組到師農場幫助總結王珂的英雄事蹟,爲他請功。
回來後,大鬍子田連長又把連部文書找來,趕緊收集王珂平時的工作表現和英雄事蹟,先把基本情況整理出來。
下午,王珂三名同年兵前腳回到師農場,後腳團政治處的兩名幹事就坐着團裡的212吉普,也到了師農場。
兩名幹事說啥也不相信,站在面前的王珂就是昨天被逾千斤滿載的大車碾軋過的兵。有一個幹事甚至在想,這個兵哪怕不死受點重傷,這英雄事蹟也大放異彩啊!
可是,他自己沒事人一樣,這與躺在病牀上的英雄差得太遠了點。
接下來,兩位幹事在全連跑了幾乎一遍。炊事班長周大光說了王珂長期幫廚的事;衛生員於德本說了他下河撈水泵,兩次發40度以上高燒輕傷不下火線的事;無線班長黃忠河說了他長期堅持爲全排洗衣服、刷鞋、幹細小工作的事;胡志軍排長說了他親眼所見冒死救人的驚險事蹟。倒是通訊員說了點大家都沒注意的事,王珂還是全連的義務理髮員和修鞋工,連團裡幾位股長有時候都跑到連隊請王珂爲他們理髮、刮鬍子。
材料整了一大本,兩位幹事回去了,全連很快地淡忘了這件事。
而幾日後,王珂也如願地擔任了秋種突擊隊的隊長。全連一共抽調了八個兵。大鬍子田連長到現場看了一下,兩臺播種的拖拉機,每臺車四個人,兩人一組,每個小時必須輪換下來休息一下。
站在灰塵滾滾、顛簸不已的拖拉機後面,每隔兩三分鐘就得把百十斤重的麥種舉起來,均勻地向漏斗裡倒,注意力還必須高度地集中。一天下來渾身痠痛,大鬍子田連長要求炊事班長周大光,中午和晚上,給突擊隊的八名戰士加一個葷菜。
王珂身上的蛻皮和紅疹,抹了吳湘豫給他買的膚輕鬆早就好了。那天在安城,吳湘豫把十支膚輕鬆偷偷地塞給王珂的時候,王珂嚇了一跳。這十支藥。得花掉她一個月的津貼費,給她錢,她堅決不要。所以自己只能請兩個人吃飯。
那錢花得更讓人王珂心痛,這是他參軍入伍以後,最奢侈的一次。
王珂不敢在吳湘豫面前表現得太親密,除了印象不好,他也沒有想過處女朋友。
回到師農場,他再也沒去過農場衛生所。倒是主任帶着幾個女兵來連隊巡診,兩人只是遠遠地望了一眼,連話也沒敢說。
王珂當了突擊隊長以後,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秋種主要是搶時間,早晨天一亮就下地,晚上到了看不見時才收工,連中午飯都是輪換下來,簡單地在地頭扒拉幾口。整整幹了十天,最早播種的麥地,麥苗已經綠油油的長了出來。農場技術員對這次播種的質量,給予了高度的評價。尤其是王珂,他更是提出連隊要給予表彰。
這還用說嗎?上一次團政治處來總結材料,結果泥牛入海無消息。都有半個多月了,也沒有任何反饋。所以大鬍子田連長和丁指導員,以及副連長魯澤然一商量,決定給8個突擊隊員分別連嘉獎一次。哪知道這件事傳到了師部農場,農場主任和技術員一商量,再次決定給王珂個人,給予一次師農場嘉獎。這個級別高了,相當於一次團嘉獎。
更有意思的情況出現了,週五那天,團政治處主任紀飛乘車來到了師農場,代表團裡宣佈,給予王珂榮記三等功一次,那天在師農場參加秋耕秋種的三個連隊,齊齊聚集在師農場門前,王珂披紅戴花,佩戴上三等功獎章。
一週內,王珂三次受到獎勵,除了戰爭年代,這在炮兵連的歷史上是還是第一次。一次連嘉獎、一次師農場嘉獎、一次個人三等功,戰友們給予了王珂熱烈的掌聲。
當天晚上,吳湘豫揹着藥箱來到指揮排,藉口給突擊隊員檢查身體,裝模作樣的用聽診器給王珂聽了聽胸部,出門的時候,她從藥箱裡掏出一雙襪子,塞給王珂。悄悄地說,看看你腳上那雙襪子,都是補丁。
王珂這才明白,檢查是假,送襪子是真。
他也不好意思與吳湘豫推搡,只好悄悄地收下。但這份情還得還,可是用什麼東西還呢?沒有想到,機會很快來了。
秋種結束後,連隊很快就要歸建了。這一天王珂特意請假,他想去白洋澱的村子裡,去買些雞蛋,送給農場的衛生所,至少主任在救自己的時候沒有少出力。
到了村裡,他很快再次用一個月的津貼,買了五斤雞蛋。向回走的時候,他在村頭,看見一羣小孩子在踢雞毛毽子。這個好玩,而且適合小女孩玩。於是他和那個小姑娘商量,可否買下她手中的雞毛毽子,那個小姑娘一看是個解放軍,立刻大方地說:“叔叔,送給你。”
王珂非常開心地接過雞毛毽子。出了村,他高興地哼着歌,心裡在想,如何把這雞毛毽子送給吳湘豫。
快到農場的時候,他就在找了一塊草地坐了下來,掏出那小女孩送給他的雞毛毽子,端詳起來,突然他眼前浮現一個場景,透過眼前的雞毛毽子,他發現底部墊圈竟然閃閃發光,這是什麼,腦海中這時浮現一行字:秦朝半兩錢。
手中雞毛毽子下面竟然是秦朝半兩錢,這是秦朝統一六國後的第一種貨幣,圓形方孔的秦半兩錢折三十,品相相當好的稀有品種。若干年後,它的收藏價值過萬。
太好了,太棒了。表面上普普通通就是一個玩具,內地裡卻暗藏玄機。
他興奮的站起來,拎着一挎包的雞蛋。直接走向師農場衛生所。
到了衛生所,主任和三個女兵都在。
“報告!”王珂大聲地喊,經過那次表彰,全農場的幹部戰士幾乎都認識了這位傳奇般的新兵。不是因爲他做了那麼多的好事,而是一架滿載的大車從胸部碾軋過都沒有事,所有人都想看看這個兵的胸部,到底有沒有安裝鋼架?
主任一看是王珂,立刻說:“快進來,快進來。王珂是不是要開藥?”
“主任,我是來感謝你的,我今天特意去村裡買的雞蛋。”王珂遞過挎包。裡面滿滿的一挎包雞蛋。主任真的很感動,是一個兵給他送禮,這比一面錦旗還重要。
“你的傷好了沒有?現在還有發高燒嗎?”主任問的沒頭沒腦,三個女兵聽得稀裡糊塗。
“送你的!”王珂大膽地拿出那個雞毛毽子,遞給吳湘豫,倒一下子把她鬧了一個大紅臉,這可是男兵第一次送自己禮物呢。
“呵呵,這可是千里送雞毛,禮輕情義重。小吳你該拿,你幾次送他去師醫院,也是有功的。”主任一邊幫腔。
吳湘豫接過雞毛毽子,當兵兩年,她還真的沒有再玩過。
出門的時候,王珂也輕輕地向送自己的吳湘豫說了一句:“好好保存。”
“嗯。”但直到二十多年後,人到中年的吳湘豫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雞毛毽子裡藏着的竟然是這麼大一個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