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炎奴的猜測，羅閻笑了一笑。
“想得好像是那麼回事，可惜完全不對。”
“上古聖君死後皆爲神，如今還在呢，他們都是人族，而非什麼異族之神，此事修行界盡知。”
“難道說他們都背叛自己的母族，僞裝爲人族之神，還爲了方便修士消除心中的虧欠感，而配合地撒出這彌天大謊？”
炎奴猜測道：“說不定那些神，就不是真正上古聖君。”
“如果照你們魔道的版本，顓頊罷黜諸神，絕地天通……難道諸神不恨他？”
“說不定顓頊就沒有成神，或者成神後被殺了，而現在的顓頊神，是假的。”
“是被關在神界的衆神，聯手編造的謊言。”
羅閻聽到這，語氣才嚴肅起來：“這倒是有可能，事實上，這就是我魔道，一直懷疑的事。”
“哦？”炎奴看向他。
羅閻說道：“我魔道與仙宗所記載的往事，差距如此之大，原因極有可能就是那幫古神作祟。”
“偏偏還有黃帝、少昊、顓頊等上古聖君爲其背書，以至於我都曾經懷疑過魔道自古流傳的古籍的真實性。”
“但如果，現在神界所謂的聖君，都是假的，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
炎奴咧嘴道：“我猜的對吧，真正上古聖君，根本沒有成神。其實就像那幫人所說，異族不敬天道，是意圖與天帝爭位的種族。”
“伏羲女媧創造人族，五帝引領文明，他們帶領本族與人族共同抗拒天命，其實是逆天勢力。”
“只是不知道咋回事，人族開始順天了，修仙了。”
羅閻笑道：“你說古神撒謊，或者上古聖君成神都是假的，我認可。”
“但你要說上古聖君，皆爲山海異族，就完全不對了。”
炎奴奇怪道：“咋不對了？”
羅閻堅定道：“首先伏羲女媧一定是人，我魔道傳承的上古往事，主要就是在講他們，我有充足的證據。”
“至於具體的，說來話長，那關乎我魔道保存的‘三墳’之書，牽扯衆多，一時半會兒我跟伱說不清。”
“我只說一件事，就能反駁，那就是‘人皇’，一定得是人。”
“異族就當不了‘人皇’。”
炎奴瞪大眼睛，他之前就聽過人皇這個詞。
“對了，趙雨曾說過人皇與天子不同，所以人皇的確是有特殊含義的，到底啥意思？”
羅閻說道：“你沒有想過，帝高陽到底如何絕地天通的嗎？”
“按照我魔道的版本，現在諸神之所以有種種制約，不能隨心所欲，並非天道限制，而是上古人皇定得規矩。”
炎奴追問：“對呀，他咋做到的？”
羅閻沉吟道：“這就涉及到人皇與天子的區別了。天子顧名思義，天道之子，是代替天道來管轄萬民，是爲君權天授。”
“人皇則不同，是有大功、大德而成皇者，統御萬民，法理上不是神或者天賦予的權力，而是文明本身賦予的。”
“顓頊絕地天通，強調的就是人心大於天命，皇權高於神權。”
炎奴驚道：“天道竟然也會聽人皇的？人心可以大於天命？”
羅閻解釋道：“你不用驚奇，人心對於天道的影響，其實是很大的，天道好像就是一整套規則在運行。”
“它似乎一定程度上，本就是會受到人心的影響，繼而接受一些因文明而衍生的規矩……或者說設定。”
“就比方說仙骨，唯有世家貴族纔可能孕育，最起碼也得是國家天子承認的‘士人’。”
“可上古之時，哪有什麼士族公卿？這明顯是根據周朝纔開始的一些設定，而出現的法則。”
“這就是天道，在適應文明。”
炎奴眼睛一亮，天道在適應文明。
這個說法一出，他心裡一下子透徹起來。
之前都說什麼天命不可違，大勢不可改。沒想到，還有人皇之路，可令天道順應人心。
“早說啊！原來都是天子的問題！才導致現在大勢如此厲害，天命決定一切。”
羅閻點頭道：“沒錯，上古知名聖君，可謂個個都是人皇，他們引領文明的決策，是可以影響天命大勢的。”
“只要人皇存在，在有關於文明之事上，天道能插手的餘地就很小。”
“帝高陽絕地天通，算是人皇之權最高峰的時候，以萬民之心，封印諸神直到今天。天道都得根據人皇的安排，給神靈附上各種枷鎖、限制。”
“但是，天命最終還是贏了，沒了人皇，只剩天子。”
炎奴急道：“爲什麼呀？”
羅閻攤攤手：“天道的存在，似乎就是在不斷地獲取權力，彷彿要將一切都源於它，成爲萬事萬物的真理。”
“人皇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具體步驟不知道，但一定與人心所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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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天命也一直存在，時時刻刻的影響人心。這場人心與天命的鬥爭，永無休止。”
“正所謂人力有窮，而天道無極。”
“所以人皇的存在終究只能抗衡一個時代，而最終一切又會走向天命。”
炎奴沉吟道：“原來如此，人皇其實也只是在利用天道自己的特性，來對付天道。”
“所以人皇必須是人，否則異族再厲害，哪怕讓所有人族都聽他的，也沒用。”
“天道都不用理會，不觸發相關特性，對嗎？”
“對。”羅閻肯定道。
炎奴恍然，他的猜測從根子上就錯了，三皇五帝就是真正的人族。
按照魔道版本，如果顓頊不是人，就不可能絕地天通。
按照仙宗版本，如果顓頊是異族，他幹嘛把自己的母族趕到洞天？
所以他這個想法，兩邊都對不上。
“不過人皇可以抗衡天命這個特性，真的存在嗎？也許你魔道的記載是錯的。”炎奴苦惱道。
羅閻笑道：“這可不是我魔道說的，其實最開始，我壓根不知道還有人皇的說法。”
“此乃南華仙人提出的，隨後由始皇帝實踐，始皇帝……算是最後一位人皇了。”
“在他之前，天子體系已經貫徹了千年，天命力量已經根深蒂固。”
“縱然他雄圖偉略，氣吞山河，橫掃六國，一統天下。而後不稱天子，號稱功蓋三皇，德過五帝。”
“也終究不能凝聚所有人心，六國貴族暗流涌動，所以他這個人皇，做不到絕地天通。”
“但是他自信，給他足夠的時間，他必成人皇，萬民歸心，於是想長生不老，希望仙人助他，永鎮社稷。”
“可不行，具體爲何不行，我不知道。”
“總之不成之後，始皇帝又想辦法，自稱祖龍，築長城以鎮九州龍脈，希望皇帝之位，二世三世直至萬世，傳之無窮。”
“可惜，這時候天命的力量大於人心，他的所有努力都是白費的，天道根本不用適應他。”
“蓬萊大仙看透一切，給了他一句批語：祖龍死而地分。”
“即他活着時，還能抗衡一下天命，他一死，大勢將如車輪滾滾，碾碎他建立的帝國。”
“這其實也幾乎是所有人皇的宿命，能贏一時，贏不了萬世。”
“一切只如浩蕩天命之中，一縷逆襲的波瀾。”
炎奴終於搞明白了，想起那野人仙，曾對他說：秦始皇陵裡，有半條路。
一切原來是這麼回事。
那半條路，就是始皇帝所走過的人皇路。
秦始皇陵，隱藏着成爲人皇的，以及如何壓制天命的具體方法。
……
兩人說着，人已經走到了部落的最深處。
這裡有一座四四方方的平臺建築，中央高高隆起，猶如山丘，又一層一層，好似臺階。
四周有石頭雕琢的大蛇環繞，蛇首大張，獠牙猙獰，整體充滿古樸神秘的氣息。
這就是軒轅之國的聖地了，果然是一座陵墓。
“此乃軒轅之丘，射者不敢西向射，畏軒轅之丘。在軒轅國北，其丘方，四蛇相繞。”
羅閻張口將此地來歷道盡，隨後道：“不出所料的話，凋零之牆就在這裡。”
炎奴左右張望：“這麼多牆，哪一面纔是？”
羅閻啞然失笑：“這裡建築的牆都不是，凋零之牆乃是附身在外界一面普通的土牆上，曾令海外一座大洲，無數部落之民死滅。”
“廬山仙宗想好處置方法後，乃是仙人出手，直接將牆挪移進洞天。”
“仙人執掌洞天，可以把東西放到任何一處，恐怕，是直接扔進了軒轅丘的內部！”
“因爲軒轅民號令山海萬獸，手段很多，所以如果只是隨意丟下來的話，有可能被軒轅民在短時間內把牆移走。”
“到時候就不只是軒轅民死不了，還會被其利用，反讓各門派修士，凋零死滅。”
“但丟進軒轅丘，就不用擔心這種事了，此乃軒轅王者陵墓，是軒轅民的聖地，他們不敢踏入，更別說挖掘開。”
“甚至可能壓根就不知道，有這種可怕的奇物，被送了進去。”
炎奴神色不好看，沉默片刻後說道：“所以咱們也得把這墳挖開？”
羅閻點頭道：“是的。”
說着，他操控巨大機關，迅速找準了陵墓的入口。
嚴格來說沒有入口，挖開一段後，有一座巨大的鎮封石，堵死了進入陵墓的路。
不過，山海國民，都沒有修仙的力量，這塊鎮封石雖然是洞天內的某種頂尖材料，沉重無比，但羅閻的巨大機關一出手，還是能將其撼動。
眼看他就要掀開鎮封石，忽然天上一陣鳥叫。
兩人擡頭，只見一羣怪鳥飛來，長相有點像蜜蜂，它們似乎是守護這陵墓的異獸，從附近瘋了一般俯衝而來。
“欽原神鳥！可以吸食生命力，蜇中鳥獸，鳥獸會死，蜇中樹木，樹木會枯掉。”
羅閻立刻認出此鳥，飛速地說出來歷。
同時身上一陣機括聲響起，肩膀兩旁木甲展開，露出無數鋼管。
還沒等炎奴出手，就聽到一陣狂風暴雨般的聲音響起。
“嘟嘟嘟嘟嘟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