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鎮星,充斥混沌氣體,颳起威能恐怖的風暴。
一座金殿漂泊其中,綻放的彩霞撐開一片廣袤區域。
該區域若論大小,不亞於整個神洲,然而在這無盡的罡風裡,就好像大海波濤洶涌中的一葉扁舟般渺小。
彩霞庇佑下,千餘名修仙者盤坐靜修。
將近一半爲更新期,或體放星光,三頭六臂;或頭角崢嶸,肋插雙翅。
皆爲各大仙宗或頂尖門派培養的更新期大能,長年累月在太虛之中修煉。
而這鎮星混沌之中,奇珍無數,萬事萬物都蘊含着濃郁的法則之力與元氣,極爲有利於修行。
更關鍵的是,環境好似天地未開,一切鴻蒙。
兩儀生四象之妙化,在這裡就好像風景一般常見,許許多多在神洲天地罕見的,甚至壓根沒有的物質,在此地孕育而出又破滅消散。
如此萬物生生滅滅,可謂處處充滿妙義。
當然也危險至極,單說其壓力,就是神洲天地的百萬倍。
又充斥混沌撕裂般的毀滅氣息,形成狂暴的罡風,風暴之大足以將幾百個神洲天地淹沒。
更新期可纔此地修行,離塵期就很是勉強了。
若無鎮派法寶,或厲害的神通,離塵期僅憑自己的力量,在混沌裡堅持不了半個時辰。
於是就有各大仙宗的強者,在混沌裡用仙器開闢安全區域,好供後輩天才在此落腳、長居。
眼下這座金殿,正是廬山大仙的上乘仙器。
都不需要催動,就會自行吞納混沌萬物,煉化爲仙力。
單單立在此地,便庇護方圓萬里,風暴不侵。
而像這樣的區域,鎮星混沌之中,到處都有,單是屬於廬山仙宗的,就有七座。
此時此刻,一些爲了避禍,從神洲藉助天尊令逃離的門派高層,正盤坐在最外圍,低聲交頭接耳。
“掌門,仙人們爲何還不回返神洲?要在這鎮星混沌中駐足?”
“刑天大軍橫推海外,各大門派十不存一,我等道統只剩少許弟子,流浪於大洋荒島之上。”
“已不知多少弟子,淪落地府,亦不知多少散修,投靠刑天。”
“再不制約,修行界都要沒了。”
他們很是焦急,早在十日前,廬山七仙就回來了。
不僅如此,還陸陸續續回來了一些散仙。
乃至太行、峨眉兩大仙宗,也回來了四名仙人。
合計十八名真仙,在過去無大事的時候,這陣容堪稱豪華。
“或許還有大仙要來,路上耽擱了吧?”
“仙人們到底深入太虛多遠?一個五行大遁,難道還回不來?”
五行大遁,堪稱趕路神技。
甭管多遠,一步跨出就能遁至。
但是,距離越遠,則誤差越大,這種誤差在神洲地界還看不出來,可到了太虛,就極爲明顯了。
爲何仙宗的仙人,都要在各大混沌星辰中,留下自己的仙器,開闢出一片安全區?
除了方便後輩修士以外,也是作爲一箇中轉站來用。
強化定位精確度,提升感應清晰度,畢竟是自己的法寶,哪怕相隔億萬萬里,亦可以感應定位,不會一個大遁,跑到未知的地方。
當然,沒有這個神通的仙人,會精修時空法則,直接以仙人之術大挪移。
但作爲法術,消耗是很大的,距離越遙遠,消耗就越恐怖。
衆多離塵期雖然瞭解這些,但對於仙人到底跑到多遠,卻沒有概念。
想着再遠能多遠啊?多用幾次五行大遁或者大挪移,難道還回不來?
“咻咻!”
忽然之間,七道身影從金殿中飛出。
後輩修士們,連忙起身行禮:“拜見廬山七仙。”
這廬山七仙,又稱匡氏七兄弟,皆姓虞,以仁、義、禮、智、信、溫、良爲名。
長兄匡仁,境界最高,已是地仙之境,同時也是廬山祖師。
他們七兄弟入道很早,遠在戰國時期,他們就結伴在廬山修行。
那時候廬山還不叫廬山,乃是因爲他們結草廬在山中清修,又爲匡氏,自此得名匡廬之山,再之後便簡稱廬山。
緊隨其後,太行、峨眉兩名真仙也迎了出來。
之後又是六名散仙,皆廣袖飄飄,仙意盎然,衣冠樸素。
這些散仙是不屬於任何宗門,沒有傳下道統,自由自在的仙人。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但卻可和海內外那些苦逼的散修、清隱士完全不同。
他們乃是先秦煉炁士。
那時候尚沒有出現門派之見,畢竟除了蓬萊以外,最早的修仙門派是漢朝才建立的。
所以先秦時期,修仙之人無一不是驚才絕豔之輩,從黃老之學、老莊之道、陰陽家法門中,汲取道理,自成一派。
“終於要回神洲天地了嗎?”
“不對,他們好像在等人?”
“到底是等哪位高人?諸多仙人竟都出面相迎?”
後輩修士們皆翹首以盼,好奇不已,他們難得可以見到仙人,如何不心癢難當?
只見大殿之外,無盡恐怖的黑暗風暴中,綻放出無量光。
無數狂暴的混沌粒子氣,好似煙火般碰撞、攪動!
形成一片巨大的旋渦,連光線都扭曲了。
下一刻,一棵參天巨樹,根鬚虯結,森羅萬象,從時空中冒出。
而在粗壯的枝丫上,有一座藤木構成的小屋。
一切看起來樸實無華,沒有絲毫點綴。
“嘎吱……”
木屋的門被推開,一名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郎,大步走出。
他穿着青色漢服,腰間佩劍,手握一卷竹簡。
可謂儀表堂堂,俊美至極,充滿了文弱氣息。
但顯然,無人敢小覷他,單說這棵巨樹就煥發着可怕的仙力威壓,乃是一件罕見的植物型仙器。
再加上峨眉、太行、廬山三大仙宗的仙人,都出來迎接他,可見其地位之高。
“闢疆,你能來,老夫心中甚是寬慰。”廬山大仙匡仁撫須笑言。
峨眉、太行的仙人,也都感慨:“小小年紀,修爲如此浩瀚,直追我等,真是後生可畏。”
那文弱書生恭謹一禮:“諸位皆爲前輩高人,何必如此多禮?”
“晚輩亦不過是蒙家父廕庇,方纔有今日,不足爲道也。”
匡仁擺手道:“休要自謙,五百歲成就地仙之境,修爲更是直逼老夫八百載苦修,何其驚豔?”
“汝父更甚,五百歲已然名列北辰十二天仙,斬殺虛靈,威震北極天域。”
“你父子二人,皆千古奇才也。”
那文弱書生連道過譽,直說:“晚輩豈能與家父相提並論?”
衆仙客氣了一番,便進入金殿議事。
惹得場外不少修士,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哪位仙人?
五百歲地仙之境,這也就罷了,還有個父親更離譜,五百歲天仙?
他們對仙人羣體的事,瞭解甚少,有傳承留下的仙人,那還知道一些。但散仙的來源就太雜了,往往是幾百年深入太虛就沒回來過的,所以他們一時想不到這闢疆的父親是誰。
倒是一些年紀大的更新期大能,神情恍然,一臉震撼:“竟然是他?他竟然都天仙了?”
“誰呀?”年紀小的連忙求問。
有大能說道:“還能是誰!五百年前,秦漢之際,有奇才智勇雙全,曾於博浪沙刺秦,又佐高祖劉邦一統。”
“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
“開漢四百年之國運,卻不戀權位,出世修道,至今已有五百年,沒想到再聞其名,竟爲天仙!”
衆人譁然,原來是留侯張良!
開漢四百年之張子房,可比周之姜尚,本可爲一代名相,卻急流勇退,雲遊天下,不知所蹤。
沒想到已經修煉成天仙,在太虛深處闖出偌大名頭。
是了,張良的次子正是叫張闢疆,爲避呂后之亂,而隱居失蹤,現在看來,是跟隨父親修道去了。
以至於五百年過去,也是地仙了。
衆人感慨,這對父子,真是奇才啊。
難怪廬山大仙他們一個個七八百歲了,都要出來迎接。
金殿之中,羣仙坐定。
“前輩,還有一位道友何在?”張闢疆見除了他自己,只有十七名仙人,與之前匡仁所說不符,不禁詢問。
匡仁說道:“我請那道友,先行一步,去天竺神域尋求合謀,共誅凶逆。”
“原來如此,刑天竟如此兇狂,連一大神系都被他滅亡。”張闢疆頃刻間知曉了前因後果,並瞭解到刑天現在的勢力。
雖然逆天之物擾亂天機,無法直接實時查詢,但人世間受到的改變,卻是實打實的。
連凡人都看得出來,更何況仙人?
張闢疆眉毛微垂,靜靜感應,又有大量的情報,直接匯聚於他心中。
海內海外,大地之上,他不在這些年發生的所有事情,念動間即可查詢,如若親眼見證。
這正是真仙,前知五百年之神通。
還有後知五百年,可查人間大勢,畢竟一切自有天命主宰,未來的王朝興衰,誰起誰落,天道自有定數,成就人仙之境,就有資格直接詢問五百年的大勢。
也正是如此,仙人們深入太虛後,基本都不會回來,一方面太麻煩,另一方面也沒有回來的必要了。
人世間再無新鮮事,一切皆有定數,還回來幹嘛?
倒不如征戰太虛,那裡有無盡的未知,大道奧妙,盡在深空。
“嗯?”
只見張闢疆,也不知在查看什麼,眼神先是流露出哀傷與釋然。
隨後猛然間凌厲起來,孕出滔天怒意,凝如實質,惹得周圍衆仙的氣場都被影響。
不過他很快收斂,只剩冷笑連連。
匡仁唏噓道:“賢侄息怒,老夫得知刑天罪行後,也是怒不可遏。”
“那羣人悖逆蒼天,嗜殺成性,滅我廬山仙宗,以至於洞天沉淪,諸多門派離散各地。”
“如今在海外肆虐,弒神封魔,不可一世。”
“天道已有法旨,封困刑天者,功德無量。”
“此番有你與衆道友相助,再兼刑天已招惹天竺衆神,定能平定浩劫!”
張闢疆聽完此話,定了定神,收斂凌厲的氣勢,恢復文弱模樣,拱手道:“前輩說的是呢……”
“晚輩此番入劫,正是受家父之令,會會這刑天凶神。”
“沒想到竟然這麼厲害,成長之快,令人咋舌。”
“不知諸位前輩,具體有何良策?”
匡仁露出笑容:“老夫有一物,可以改變一切心神力量,使其化爲實體,具備地風水火任一性質。”
“嗯?”張闢疆眼睛微眯。
而這事顯然在張闢疆來之前,匡仁都沒有與峨眉、太行的仙人通過氣。
只見衆仙也愕然,不解。
而廬山七仙中的老幺匡良,朗聲解釋道:“那是一口袋子,若袋子裡裝着空氣,又以心神力量掃描、探查、覆蓋到裡面的空氣,則那種心神力量,將整個化爲‘氣態’。”
“與袋中空氣的成分,完全一樣。”
張闢疆這才恍然,隨後沉思起來。
而在場衆仙,不少都驚愕不已:“還有這種事?我若以神識探查,則我的神識就從此變成了空氣?”
“正是!”匡仁說道:“但神識,還是神識……其原有的功能還在,只是強制長成了空氣。此物對任何心神力量都有效,無論是神識、意境、神靈心念,乃至魔道的機關精神力。”
一名散仙驚道:“可是空氣,不能穿透銅牆鐵壁啊。”
匡仁點頭道:“沒錯,我們可以像阻擋空氣一樣,去阻擋其心神力量,包括但不限於法術、神通。”
除了一些特殊的仙人大術,或者自然法則的秘術外。
仙人施法可謂信手拈來,凡將某個法則凝結出道果,直接就能言出法隨。
譬如八卦法則裡,就有巽卦之風,仙人可一念生風,掀起無邊氣流,狂暴席捲天地。
如果將刑天的意境、神識都‘氣態化’,豈不是任由他們捏塑掌控?
地風水火都可以,也就是說不拘泥於氣態,只要在袋子裡放相應的東西,轉化爲固態、液態、火焰態都可以?
“不過,刑天連紫霄神雷都能控制,就算心神力量都變成‘氣態精神力’,我等真能拿捏得住他嗎?”太行的仙人沉聲道。
峨眉的仙人也說道:“就算此物能廢掉刑天可怕的意境,可他的強大,本就不以心神力量見長。”
“相反,他精神層面的實力,對比其他手段,反而稀疏平常。”
這時張闢疆說道:“我明白了,前輩意圖從刑天的心神入手,是打算用神珍鐵封困他吧?”
匡仁露出微笑:“正是!天地間的修行者,對神珍鐵的厲害,心裡沒數。”
“但我等遨遊太虛,見識諸多‘玩鐵大能’的可怕,對於神珍鐵的牢固,最爲清楚不過了。”
“闢疆賢侄,汝父親留侯,不正是憑一塊神珍鐵,將一尊虛靈封入黑巨星,又全身而退嗎?”
“那一戰名震四方天,可是阻止了一大浩劫啊。”
衆仙點頭,神珍鐵堅不可摧,不受任何法術變化、自然變化,甚至特性變化的侵蝕影響。
世間沒有任何東西或力量,可以扭曲它,改變它,破壞它……除了精神力。
在不考慮正常受力和精神力的情況下,所有神通,乃至已知所有的奇物效果,都對神珍鐵無效。
留侯張良,就是北辰最有名的玩鐵大能,用神珍鐵包裹自己,進入黑巨星又回來……震怖羣仙。
那黑巨星是太虛深處最可怕的星辰,吸收一切,拖拽一切,一旦進入就再也不能出來。
一旦靠近,必須用天罡神通縱地金光,才能勉強脫離其吸引力。
“闢疆賢侄的神識力量,有多高妙,老夫是見識過的,想必繼承了留侯的衣鉢。”匡仁說道。
張闢疆微微搖頭:“晚輩沒有神珍鐵,莫非前輩有?”
匡仁不以爲意道:“華山仙宗就有一塊,以我等的面子,借來一用便是。”
張闢疆玩味道:“或可一試。”
匡仁頷首:“既如此……那我等這就出發,先去華山。”
羣仙起身,飛遁出金殿。
可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遠方傳來:“道友留步!”
他們一看,正是之前去天竺神域的道友。
“那刑天已經向天竺衆神宣戰,毗溼奴請我等仙流,速去相助!”
衆人向他解釋,要先去華山借用神珍鐵。
那散仙撇嘴道:“神珍鐵魔道就有一塊啊,此物從無認主的說法,我等仙人意念奪權,那魔道的神珍鐵,自然也就是我等的鐵。”
“如今正是關鍵時刻,若讓刑天各個擊破,藉助天竺神系再度成長,我等恐不是對手了。”
張闢疆審視於他,目光如炬,突然眉頭微跳,隨後說道:“既如此,兵分兩路,諸位先去天竺助戰,拖延些許時日。”
“晚輩去華山一趟,求取神珍鐵。”
那散仙拱手道:“請問道友是……”
張闢疆謙遜道:“大漢留侯之子,張闢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