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傳來的消息讓原定計劃生變,留在江南生產來不能夠了,趙瑜將情況如實告知喬,問她身上感覺如何?若是可以的話,一起回京城,有太醫同行,大不了走慢些,一路行船平穩,應也無礙。
喬此時身體沒有不適感,當即讓青梅帶着侍女們抓緊收拾行裝,待趙瑜接見了一些人,處置完幾件事,便離開揚州,啓程往花橋縣探潘家人,然後取道回京。
韋氏舅家已於十天前先走了,此次帶往京城的人員比較複雜,物品又太多,文清和文敏陪護外公江南後,自恃於南北之間往返多次,熟悉路線,有些閱歷,不肯要人隨同,給外公留書一封,自己帶着文敏去淮南找姐姐一家,住了些時日,兄妹倆又相攜四處遊歷,最後還算守約按時趕回韋家,仍隨同外公一道回去。
揚州城也有花橋縣鄭氏、潘氏產業,鄭冬哥、潘大牛家底親人都在花橋縣,兩人都不是貪熱鬧愛玩樂之人,揚州城雖富庶繁華,他們卻並不常住此地,所有事物多交由手下人打理,端王府行事又不像別人那般鋪陣張揚,因而這兩家人竟不知道汪浩哲和汪喬早已來揚州住着,與他們相距不過兩天路程。
趙瑜上次親自下江南尋找喬,儘量不驚擾別人,只找了大牛,厚報德仁藥堂的王掌櫃,那位曾大夫卻早已離開,閤家遷去岳丈家定居了。
趙瑜雖未向大牛表明身份,只告訴大牛上京城便去端王府找他,潘大牛當時猜他身份尊貴,直至後來陳應景高中皇榜,還鄉祭祖,他向陳應景打聽端王府,這才證實趙瑜果然是赫赫有名的端王爺。
而陳應景卻和陳應章、劉朋串通一氣,沒告訴大牛他們三人在京城參加會試時見過喬。當然他們那樣做自有他們的道理,卻害得大牛又爲喬傷心難過好久——他想着如果不曾失散,喬不也是個王爺,享盡榮華富貴了麼?
大牛兄弟幾個都不願意相信活潑可愛、聰明機靈的喬已不在人世。但喬消失得徹底乾淨,一點痕跡都沒有,明擺着的事實,誰也不出口,只把一縷悲痛壓在心底。
當年汪氏兄弟雙雙消失不見,潘、鄭兩家人聽了大牛的解釋,都以爲他們是一同回老家去了。過了好久才又聽大牛告知收阿浩的信。兄弟倆半路失散,喬下落不明,都大驚失色,潘二孃和鄭大嬸心痛得哭了許久,兩家動用所有能力四下尋找,他們又豈能比得皇家密探?自然是毫無結果,那時都只顧着把目光盯向十歲左右的男孩,誰能想喬早變回女孩隱藏在深閨?
故地重遊。喬心情十分激動,她不能忘記花橋縣,還有那個不大不、夏天被荷花包圍起來的美麗的蓮花村。雖然只停留了短短的一年零四個月,對她來,這卻是她穿這個世界後最具濃墨重彩的一段經歷,在這裡遇壞人和好人,被欺凌和承受苦難都不算什麼,重要的是趙瑜和她共同擁有那段歲月,並且都同樣珍惜!
趙瑜特意提前兩天給潘大牛寫了封信,潘、鄭兩家人才盡知“汪氏兄弟”內情,震驚不已,早早做好準備。只讓當年與喬真正接觸過的人來相見,閒雜人等一律封鎖消息,免生不必要的麻煩,大牛兄弟姐妹幾個更是迫不及待,明知王府衛隊防護嚴密,也想開船過去迎接。被鄭冬哥攔住,只好早早守在碼頭翹首以待,王府樓船一靠岸,得了允許先跑上船和夫妻倆見面,喬自然也想和這班亦親亦友的故人相聚,讓青梅做好安排,所有侍衛、侍女都避開去,艙房裡只有夫妻倆和兩個娃娃等着和他們相見。
雖然交待過免俗禮,底潘家兄弟已不再是當年模樣,多年富豪生活過下來,該懂的都懂,該具備的涵養也都有,更兼他們一直視爲頭領的鄭冬哥在旁,一番禮儀還是中規中矩地進行着,王爺“各位兄弟免禮”,那明明白白是汪浩哲的聲音,潘家兄弟十分欣喜,再聽見王妃依次喊:
“大牛哥、鄭冬哥,二虎、三豹、四蛟,大妞姐、二妞姐!”
聲音清脆甜美,既陌生又熟悉,潘家兄弟姐妹受不住了,此時也不論男女有別,都圍了上來,一個個紅着眼,大妞、二妞頃刻間淚水嘩地決堤而下,喬也禁不住落了淚,無論富貴或貧賤,都不會有半點冷落生分,這一份真情是人世間最可寶貴的!
流淚過後,便高高興興相認,喬原本知道潘家兄弟的情況,甚至有時候還能暗中見過他們,一一指認,兄弟們又歡喜又稀奇,對趙瑜和喬有無數的問題,卻也知道隱忍控制着慢慢問來,趙瑜怕喬累着,含笑提醒不如先上岸見過幾位長輩,大家這纔回過神,鄭冬哥和大牛趕緊張羅上岸,大妞、二妞早抱起兩個娃娃親親熱熱逗着話,怕女人力氣不穩當,三豹和四蛟便將孩接了過去,雙胞胎未滿兩歲,大方地任由他們抱走,不吵不鬧,還轉動一雙黑溜溜亮晶晶的眸,笑咪咪地和兩個大人相互打量着,三豹和四蛟樂壞了:什麼人養什麼孩兒,這不又是兩個精靈可愛的喬?
即便儘量減聲勢,隨從們分成幾部分錯開緩行於江上,畢竟是王駕,幾艘樓船停靠岸邊沒有任何動靜,稍有些見識的人仍能一眼出其尊貴不凡,氣勢攝人,立即有好事者四處查探得消息,當地大官員才知道端王自揚州來在此稍作停頓,自是不敢怠慢,紛紛跑來參見,竭力逢迎。
趙瑜因見喬與潘、鄭兩家人相聚敘舊,解釋當年疑惑,女人們總有不完的話,起來非得在花橋縣停留些時日,男人們沒那麼多事,半天幾杯酒全完了,閒着也是閒着,他便挑了幾位官員見面,其中有兩名七品縣令,正是陳應章和劉朋。
陳應章和劉朋無比欣喜,以師禮拜見端王,當年上京赴考,與喬在店中相見不相識,收他託請宋姐贈送的名貴硯臺,回想他的模樣,已暗覺奇異,後來聽陳應景悄悄當年的汪氏“兄弟”並非親生,而是一對訂了親的未婚夫妻!兩人既震驚又欽佩,當年認爲這“兄弟”倆着實不同凡響,果然啊,人中龍鳳,他們有幸遇見了!
趙瑜很客氣地接待兩位“學生”,想起當年一本正經指點他們讀書的情形,忍不住好笑,都是喬搗的鬼,他一個武將居然收了三個文官學生!
喬最終也和二人見了面,着換了女裝貴爲王妃的昔日伴讀,陳應章先是激動得傻笑,隨後經劉朋提醒,趕緊和表弟跪下,請王妃饒恕當年不懂事,硬要拉貴人做伴讀的罪過,喬笑着擺手,讓青梅喚人進來扶起他們,分賓主落坐,問答敘話間,陳、劉二人才慢慢放鬆:雖然長大了,性情稍有變化,尤其外貌改變巨大,可喬依然是那個喬,知情識趣,善解人意,聰明而快樂!
在花橋縣逗留多日,該見的人都見了,該的話也完,該送的禮全部送出,唯一的遺憾是未能見馮老,據是馮奶奶想念女兒,二老於是去了女兒家住。
六月初,喬和趙瑜辭別花橋縣親友,帶着一雙兒女正式啓航返回京城。
雖是盛夏天氣,日頭毒辣,好在江上涼風陣陣,清爽宜人,母幾人並未受酷暑影響,有青梅等人盡心照顧,又有趙瑜在身邊相伴,旅途未見煩悶,倒是和來時一樣歡欣愉悅。
行程緩慢平穩,一路順風順水,船行三個月安然達京城。
而此時已是秋末冬初,京城城郊碼頭邊上林木蕭瑟,枯草連片,走出船艙但覺陣陣冷風撲面而來,喬裹緊身上夾層披風,護住腹部,並教雨潤仔細察趙煒、趙雯身上衣裳,莫讓着了涼。
趙瑜着青梅與衆侍女簇擁在喬身邊,心扶持保護好母幾個,這才率侍衛們先行下船。
碼頭上黑壓壓一片人頭,前來迎接的人倒是不少,太領着幾位皇、宗族和朝官們、京中權貴勳爵等候多時,忠義侯府幾乎一家都來,父母兒、女婿,還有幾個的身影,想必是黃文正的兒們,令喬無比驚喜的是黃文義把趙炫帶來了,孫蘭貞怕他受冷,特意給他穿得厚厚實實,顯得個兒長大不少,雖然分別整整一年,但趙炫和父母、弟弟妹妹絲毫沒有生分之感,彷彿分別只在昨天。
這得歸功於趙瑜給喬的那隻鷹隼,喬隔三岔五與哥嫂通信主要是爲了兒,她將自己要對趙炫的話都寫在信上,由哥嫂念給趙炫聽,然後把信件交給他自己保管,讓他母親親筆書寫的字跡,而趙炫不滿足於由舅父代筆,也想親筆給母親回信,每天下苦功跟着許先生學識字,勤練習,先是一句兩句,終於能夠寫滿整頁信箋,字寫得大顆些,筆跡稚嫩拙樸,好歹端正工整,把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寫得清楚明白,喬樂不可支,誇耀地拿給趙瑜,趙瑜也很高興,此後忍不住和喬一起給兒寫回信,喬寫得多,他在後邊加上三兩句,無非都是訓教之語,十足嚴父口吻,喬覺得挺好,總比一字不寫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