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瑜苦笑:“小喬,你沒見過梅妃,她很不一般!若將母后比之爲水,梅妃便是火,父皇先娶了母后,夫妻恩愛,後遇梅妃,仍然被她所迷惑……若非她性格使然,母后去世,後宮早就是她的天下了!”
小喬搖搖頭,嘆了口氣:“我還是不能理解:既然恩愛,何以能再愛上別人?阿瑜,我希望你永遠不要遇到那樣的女子!這輩子你只有我就好!”
趙瑜撫摸着她鼓起的腹部,語氣裡充滿幸福:“有你足夠!下輩子還這樣,等我來找你,任你帶我往何方,我都樂於相隨,記住了?”
小喬笑着輕輕答應:“嗯!”
“小四兒怎麼不動?睡着了麼?”
“今天早上起來動了一下,剛纔在宮裡一直不安寧,他好像不喜歡那地方!”
小喬說:“阿瑜,我們之前都不與梅妃有來往,今天卻忽然送了冷香宮一份禮,若讓別人知道了會怎樣?梅妃若不接受呢?”
“她會收受的,宋娉婷剛纔進宮了。”
“你……娉婷都快生了,還累她走來走去!”
趙瑜帶了些歉意道:“娉婷與梅妃最親近,最適合代替我們兄弟與梅妃接上話,我讓人去找應景之時並不知她有身孕。不必擔憂,宮裡張童會安排人看好她,宮外來來往往則由羅允真負責她的安全……你知道的,應景他也很細心!”
小喬微微點了點頭,趙瑜又說:“梅妃並不是個無知女人,她就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這麼多年也該想通了。二哥、三哥相繼出世,然後纔有我,她覺得我與大哥都活着,而二哥和三哥卻折了,不公平。認爲是我和大哥故意如此。如果我或大哥死掉一個,而二哥、三哥活着一個,那纔算合情合理!”
小喬也覺無奈:“這種事怎麼說得清楚?當年我被二哥哥和四寶揹着走在街上,你們四兄弟像風一樣從我們身邊掠過,我都能感覺到你們的倉惶,猶如驚弓之鳥,能逃得出城門就算不錯了……”
趙瑜被她逗笑:“我們像驚弓之鳥?嗯,這麼說也算對吧。總之那時就是恨不得長出翅膀飛出生天!所有的人都能理解,唯獨梅妃不能,那也難怪,她太過悲痛。母后教我和大哥體諒她,只緘口莫言,倒是父皇被她吵得煩透了,那也是他的兒子,豈有不心痛的?後來梅妃又對母后不敬,被關進冷宮,但父皇並未虧待她。宮裡她的用度最大,極盡奢華。外邊人只道父皇冷落梅妃。無人相信其實是她不肯與父皇好好相處,見一次面給父皇添一次堵,最終令父皇狠下心不再去找她……衆皇子中敬王與梅妃比較親近,時常去探望,只我和太子不能與她見面,母后說梅妃至死都不會對我們兄弟有好意,不必與她有來往。還需謹防爲她所害!這個我們倒不用怕,那份禮品由張童安排送入冷香宮,不會讓人知道!”
小喬說:“這次你欲助她重新取得皇寵。利用她把德妃再打回潤德宮,難道就不怕梅妃真得了勢,反藉助父皇之力害你們兄弟?”
趙瑜笑笑:“梅家外戚有在朝爲官的,多爲文官,太子多年拿捏着,並不讓他們越過指定的界限,無人得勢,前兩年更受一起貪墨案牽連,族人更加凋零,近親唯有宋子儀稍顯眼,如今平調回京,只放在閒職上。所以梅妃,不經允許她就興不起浪,害不了人!我們已經不奢望父皇能夠一如既往思念母后,唯願父子相安無事,平穩度日,維繫社稷安定,共圖國運昌盛!國不可一日無君,坤寧宮亦不好常久空虛,這個道理不需要提醒,我們自然是懂得的,端看父皇的心意而已!如今立後之議已擺上明面,朝野注目,勢在必行,德妃承衆望所歸,所以仁王得意洋洋!只是他高興得太早,夢很快便醒!”
“梅妃要如何代替德妃?你們要怎樣做?”
趙瑜臉上又浮現一絲無奈的神情:“只要梅妃肯主動向父皇示好,皇后之位十有八九是她的!至於具體怎麼做,我也未能知道,都有張童,他在宮裡長大,隨侍父皇,對妃嬪們比較瞭解,由他一手操辦!”
“阿瑜,父皇更要不高興了,兩個最親近的內侍,秦澄爲太子盡忠,張童……”
“張童是忠於父皇的,他只是爲我辦點事而已!”
趙瑜替小喬整理脖頸上的軟絲圍領,笑着說:“我以前比較粗心,常見的人或事不感興趣,或者說是看不上眼的,都不會去留意,秦澄和太子早有來往,我卻是在密探那裡知曉。父皇身邊的張童我只知其人,並不多加搭理,後來逐漸用上他,他很不錯,每每用心、全力將事情做好……”
小喬腦海裡閃過張童俊秀而靦腆的笑容,再次暗自爲他嘆惋:那樣溫雅機敏,精明內斂的風流人物,卻做了太監!
又想到炫兒身邊跟着的四個大小太監是張童的人,順而思及雙胞胎讀書之事,不由蹙起眉頭:
“炫兒在宮裡的隨從都是張童選的,如今煒兒和雯兒也要進宮,怎麼辦?父皇也真是的,怎麼就專管咱們家孩子上學的事?才兩歲,讀什麼書啊,會把他們累壞的!”
趙瑜安慰她:“炫兒都應付過來了,煒兒和雯兒腦子不比炫兒差,想必也是可以的。教導皇孫們讀書的除了許狀元,另有四五個師傅,你也知道煒兒那性子,師傅們或許沒教着他什麼,反會被他弄煩,雯兒是女孩,他們不會太認真,識兩個字,描描紅也就罷了。每天進宮半日,權當進學裡尋伴玩玩,早早將他們接回家就是了!”
“還不如我自己教!”
“你安心養着肚子裡這個,別太費神。對了,今天該見宜師傅了吧?”
“是明天,明天宜師傅和靜師傅會來王府探診脈像。”
“好,我明天去接她們!”
接下來的日子裡,趙瑜顯得有些忙碌,每天早出晚歸,白天多數不在家,晚上很夜纔回府,小喬知道他初回京城,即便一切盡在掌握,對歸屬自己打理的政務並不生疏,卻仍要做出個忙亂的樣子給人看。
這麼做自有他的道理,小喬遵守規矩不去多問,剛從南方回來,她自己也有些事需要處理,樂得趙瑜不在身邊,趙瑜通常不管束她,但若是真要管起來她就動不了。
世事紛紛攘攘,許多令人驚心的結局,過程往往平淡無奇,轉眼間四個月過去,度過漫長冰冷的隆冬,東風送暖,雪消冰融,剛過完喜慶的新春佳節,正月二十二日午後,小喬生下第四個孩子,這次不用問太醫和宜師傅,她和趙瑜早就猜到了,是個健康漂亮的兒子,皇帝賜名趙燮。
這期間發生的幾件事說大不大,說小卻又足以能改變某些人的命運前程,看似自然發生,實際上不知有多少人爲這些事暗地裡勞神費勁,耗盡心思。
不管小喬覺得如何神奇,事實真是趙瑜所說的那樣——梅妃出面,立德妃爲新皇后的聖旨即便蓋上了龍印玉璽,同樣不作數,被皇帝親手送入火爐,瞬間化爲灰燼。
張童引領皇帝走的路線向來不偏離主道,絕不自作聰明向皇上稟報御花園中哪個方位什麼花兒開了,景緻宜人,勸告皇上另闢蹊徑順路觀賞,那日走在御花園長長的畫廊上,張童見皇帝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是拿不定主意要往哪個宮院去,便提醒了一句:
“皇上,您前兒答應過鄭昭儀一起用午膳……”
皇帝微微皺眉,懷上龍種的嬪妃需要多加關心,但她們也太纏人了。
“先去宜瑞宮,劉昭容昨晚身子有些不適,朕瞧瞧她好了沒有……明兒再去看鄭昭儀!”
“是!”
往宜瑞宮去可走寬敞的玉石甬道,需要繞一個大彎,也可沿九曲橋橫跨荷池,能縮短一半路程,皇帝被張童一打岔,沒心情思考問題了,只想趕快見到劉昭容,揮揮手道:
“不往前了,過橋直走!”
於是一行人相隨走上曲橋,過了曲橋,還是要繞一個小彎,路過掩映在梅林中的冷香宮。
冷香宮內笑聲陣陣,異常歡樂,梅妃不能走出宮門,但她可以自尋樂子,絲竹絃琴,踏舞飛歌,只要她喜歡,由她玩鬧。
梅香陣陣,沁人心脾,半閉的宮門內歌舞正酣,宮牆上探出的幾枝紅梅昭示裡邊的花事更加濃豔,皇帝頓住腳,朝宮門那方看,便見守着宮門的兩名太監楞怔了一下,一人立即跪倒,一人急忙跑進去,一路大喊:
“皇上駕到!”
皇帝冷笑:沒眼色的奴才,他這還站在路口呢,又沒朝那邊邁步!
但是梅妃出來了!
紫衣翩然,嬌豔依舊,老天對她不公,奪去她兩個兒子,歲月卻待她不薄,不曾損壞她半點容顏,仍許她年輕如青春少女般輕盈柔曼、娉婷婀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