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想喝酒,有人煩悶時借酒消除,他卻不是這樣的人,多年在軍中拼酒量,又不是毛頭小夥,醉酒的感覺其實不是很好,非不得已,不會再輕易去體驗。
午後去到信義侯府,見過孫老夫人,看到一旁的孫蘭貞不免又想起韋越雲,心裡確實鬱悶一番,他怎麼就鬼迷心竅盯上韋越雲了呢?還不是因爲孫蘭貞,結交個商家女整天邀到家裡來玩,讓他撞見……如今想娶個門戶相當好人家的小姐做正妻,生下嫡子支撐侯府門庭,竟是難得很,遣出去的媒人不消半天就原路跑回來,各家謝絕的理由如出一轍:小女近期身子不適,不宜談婚論嫁!
他孃的,寧願病死也不肯嫁本侯麼?
晃眼看那孫蘭貞與往日有些不同,小臉兒似乎圓潤了些,泛起淡淡的紅暈。這病秧子雖然嬴弱,到底是世代公候家養育出來的女子,模樣清麗可人,氣質高貴嫺雅,不言不語,那清冷的眼神兒卻足以攝人,這便是天生的主母風範,比自己家裡那幾個只會瞎鬧騰的妾室們強了上百倍。
她自小就極聰明多智,比信義侯小二十歲,信義侯卻每每從她這裡得些整治協調後院妻妾的點子,府裡事務是信義侯夫人在打理,遇着大事件,卻要找小姑子問上兩句纔敢定奪……或許,威義侯府的中饋,還須得由她來掌管?
他這個侯爵是新貴,炙手可熱,如日中天,卻也奈何不得世襲的信義侯,孫家百年勳貴,底蘊不淺,當年太子修書讓他去找孫文斌起事,孫文斌當即應允,皇上登基。對許多順從過晉王的文武大臣不滿,卻唯獨對孫家不聞不問,雖然不知原由,可見信義侯府與皇家應是有些淵源的。
孫蘭貞自幼體質嬴弱,難以嫁得出去,孫老夫人愁眉不展,他是鰥夫,想要個正妻找不着合適的女子。便娶下孫蘭貞,董、孫聯姻,解了兩家難處,豈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麼?
但眼下並非談婚論嫁的時候,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如果信義侯接受他的提議,那就更好了。
南邊起戰事,朝堂上衆臣皆知,但有一件暫時被隱瞞壓制下來,除了軍機大臣。朝官們尚不能得知:南方靠近邊陲之地暴發了百年不遇的瘟疫!
將士披掛盔甲,不怕上戰場。可縱是體壯如牛,只怕也抵不過瘟疫之氣,更何況南邊詭異的人情風俗,傳言那些土著人善施巫術蠱術,女人都會念咒,隨意幾句,便能讓人暈頭轉向。魂魄飛散。威義侯不信這些,但那場瘟疫,那些捉摸不透的南蠻人戰術。他有些頭疼……
朝中武將多爲北邊人,因而這兩日來,主動請纓作戰的,少之又少。
而昨日軍機大臣集議,言語不多的端王作出決定:時不我待,邊民遭受戰亂之苦,如在水深火熱之中,應體恤黎民疾苦,不能再延誤戰機!各防軍隊已經重新作了調整,兩日內若再無更合適的人選,便點一位驍勇善戰、年輕有智謀的公候,掛帥領兵,趕赴南防邊陲,馳援南邊防軍統領鄧敏將軍,共同拒敵,鎮壓違背盟約的南夷小國!
端王說完話,清冷的目光自左向右掃視一番,在威義侯身上幾乎不作停留,威義侯卻不自禁地心裡一突,感覺不太舒服。
今日不是大朝,朝官分在各偏殿議政,各自散去後太子將他留下,面無表情地說道:“這是個機會,有人想爭取卻也沒有那個能力,若能拿下南方戰功,那是何等功勞?皇上對即將執帥印出徵的將軍期望頗大,你,也不想一輩子停留在侯爵位上吧?”
威義侯有些發懵,不安地垂下頭:“朝中猛將無數,端王手下亦有南邊將軍,臣以爲,端王已有所安排,欲爲屬下爭此樁功勞……臣,聽命於太子殿下!”
太子的話不帶一絲溫度:“你在我身邊多年,我對你的能力是瞭解的,區區南夷,你能應付得了!回去好好想想!”
太平盛世,富貴榮華已到手,南邊再亂,隔着千山萬水,亂不到京都,騷擾的是底下的老百姓,自古南邊戰役向來是個泥潭,一陷進去就難於拔出來,南夷溼熱艱苦的環境,北邊長大的軍士們人人聞之色變,誰願去爭那個功勞?他是太子身邊最得倚重的寵臣,鞍前馬後,凡事爭先,原以爲,再怎麼着,太子也不會捨得讓他去啃那根硬骨頭的!
可是如今,太子要他請纓出戰,他本就是個武將,皇上不會多看他一眼,只會向太子投去更多讚賞的目光。
太子這是下決心要放開他了!
威義侯冷了半截,擁兵十萬而去,區區南夷當然能應付,艱苦卓絕的環境可以克服,那瘟疫呢?
他開始動腦子尋思起來,朝廷注重領兵將帥的身份,以示重看此次戰事,他要是找到一個能代替的不就行了?
於是他找了信義侯,將太子跟他說的話稍作修改,一股腦轉述給信義侯聽,尤其那句“不能一輩子停留在侯爵位上”,聽得信義侯眉毛抖了抖。
他拍着信義侯的肩膀道:“明日大朝,你再上一本,我的摺子也已經遞呈太子,咱們兄弟再來賭一把,看誰能爭得這樁大功!”
信義侯上過請戰的摺子他是知道的,那是例行公事,武將出身的公候都必須如此,能不能勝任,朝廷信不信任在其次,人才濟濟的情況下,上位者一般不會看這些公侯,但若是三番兩次請示,那便要上心了。
若是信義侯看上那份功勞,聽了他的勸再次上折,那麼他在太子面前就有話說了,他自會盡力謙讓,讓信義侯掛帥出征!
信義侯不是太子或端王的人,不是軍機大臣,他尚不知南方有瘟疫,只待出征之時,纔會被告知,而且還只能是他和參軍們知曉。
自有地方官員在打理瘟情,而軍隊如何行軍,如何打瘟區過,那便是他們這些軍中首腦該操心的事了。
威義侯心中滿意,半夜裡被左右兩名美妾擠壓得不耐煩,也只是略作掙扎,復又睡得很香甜。
翌日清晨,太子在侍妾金珠的服侍下起牀,洗漱過後,太子妃帶着田氏、韓氏二側妃,領了人帶着早餐進來擺上,妃妾們隔着紗帳請了安,太子妃即走進來,金珠低頭避讓一旁,太子妃親自取來繡龍紋外袍替太子穿戴,太子看着太子妃略顯蒼白的臉,說道:
“你與田氏有了身子,要注意將養。明日起不必再來,不用爲我擔心,我身邊侍從都很好,近日忙些,由金珠在我房裡陪着即可,人多反而讓我亂了思緒……燁兒那裡,你要費些心力!”
“是,妾身記着了。”
太子看了看滿桌精美的點心,沒有食慾,揮揮手道:“我不餓,你們自己用吧,天時不早,我得趕緊走了!”
妃妾們恭送太子離去,韓氏扶了太子妃到鋪着繡花軟墊的椅上坐下,太子妃目光掃向金珠,見她眉不描而翠,脣不點自紅,凝肌如玉,烏髮如雲,微腫的眼皮不覺難看,反顯出一種別樣的媚態,太子妃原本溫潤的雙眼逐漸變得冰冷:
“你怎麼服侍的?太子殿下千金貴體,可容不得半點疏忽!似這般誤了時辰起牀,連早膳都趕不及吃便去上朝,豈不是要壞了身體?注意你的行止儀容,要本份端莊,若心思不正,媚惑取寵,你是懂得本妃規矩的!”
不過一個妾侍,尋個藉口一碗藥灌下去,打發到某個角落去,一輩子都見不着太子面。
金珠低着頭跪在地上,聲音微微顫抖:“奴婢不敢!昨晚太子爺看奏章只到深夜,奴婢隨侍在旁,爲太子爺添衣、沏熱茶!”
太子妃看向一旁,太子房內侍從微微點頭,證明是真有其事,但他也不能多說別的,紅袖添香,美人如玉,太子爺豈肯老實坐着勞神?鬆緊有度,勞逸結合的道理太子爺又不是不懂,男侍們都遣出門外,二人在室內怎麼樣,誰也不知道,門開着,華燈亮如白晝,但誰敢轉頭去看?只聽得裡邊聲息曖昧,軟語呢噥,到半夜奏摺看完了,人也不見了,他們得允許入內收拾,唯餘滿室芳香,桌上除了奏摺碼放得整齊,其餘的筆墨紙硯、茶盞果子,甚至兩人的衣裳帕子扔得亂七八糟。太子自己的臥室,喜歡用色調雅正素淨的帳幔,帳內牀榻上什麼情形看不清,偶有輕輕笑語聲傳出……
這些要是告訴太子妃,金珠會不會被拉出去杖責?
那侍從低着頭暗自想,但他是絕對不敢亂說的,除非他不想活了,太子是什麼人?他可以容得太子妃過問他房裡的事,但絕不容許身邊服侍的人隨意亂說話!
太子妃看着金珠,溫言道:“起來吧,以後要學會伶俐些,勸一勸太子殿下,操勞應有度,不要太夜,傷了身體,便不好了!”
“是!奴婢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