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能被一道神隱符掩蓋。
障眼法終歸是障眼法,破綻隨處可見,比如:聲音。
既然喬酒歌帶着鹿野衝出包圍圈,那麼他們製造出的凌亂的腳步聲也還是存在的,甚至於當他們從癩子面前跑過的時候,因爲距離太近,兩個人的身形會在短時間內完全顯露出來。
癩子只覺得自己周遭颳起一陣陰風,再定睛一看,四周的景象居然像水波紋一樣,一圈一圈盪漾開來。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鹿野和喬酒歌的身形,他們的身上都像是披了一層半透明的物質,走得越近,就看得越清晰。
生平第一次,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了妖術這個詞。
隨後,他又意識到,喬酒歌和鹿野並不是真正消失了,而是利用妖術掩藏自己的身形來達到掩人耳目的目的,他們始終是存在的,只不過存在感降低了好幾個檔次而已。
不過是捉迷藏,他樂意奉陪到底。
癩子一雙雞賊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兩圈,一邊朝着水紋盪漾的方向追過去,一邊發號施令。
“怕什麼怕,不過是一些小手段而已,都跟我來。”
喬酒歌和鹿野雖然順利衝出了包圍圈,卻沒想到癩子居然這麼大膽,領着一票黑衣人直接追了上來。
船艙前部還有很多人沒有安全撤離,他們肯定是不能朝着那邊跑。
喬酒歌憑着前兩次的經驗飛快回憶着遊輪的構造,“中部,我們去船艙中部的那個倉庫裡,那裡都是存儲貨物的地方,這種情況下,根本不會有人去那裡,我們在那裡了結一切。”
鹿野用力地反握住她的手,“好。”
癩子等人憑藉着空氣中的異樣追到了船艙中部就失去了所有的線索,他們在一塊空地上站住了腳。
海鳥在他的頭頂吵鬧着,彷彿在嘲笑他們的無能。
癩子放下手中的槍,仰面向天,閉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海水的腥味讓他越發渴望殺戮了。
兩條人命,價值一個億。
真是筆好交易,他又怎麼會輕易讓煮熟的鴨子飛掉。
他睜開眼睛,雙眸有如刀鋒般銳利,獵人的本能已經開啓。
癩子什麼也沒做,只是抱着手臂站在甲板正中央環視了一圈。
高聳的桅杆在海風的吹拂下,發出一種老式生鏽鐵門吱吱呀呀的聲音;堆積的紙箱一半嶄新,常年見不到光的那面已然發黴;倉庫的大門只剩下一條門縫,門是紅色的,從外面向裡看,漆黑的像是一隻巨獸的瞳孔,把甲板上的一切盡收眼底。
癩子舉槍的食指和中指本能地動了動,煙癮上來了。
他對着手下使了個眼色,命令他們打開倉庫的大門,自己則是隨手摸出一根菸點燃,大肆吞雲吐霧起來。
兩扇鐵鏽紅的大門迅速朝着兩邊拉開,更多的黴味撲面而來。
光線順利地照進了漆黑的倉庫,在地上投下了一條光明與黑暗的分界線。
癩子大搖大擺地領着手下站在明處,他吐出一口嗆人的煙,又透過面前的煙霧去看倉庫內部的場景。
喬酒歌坐在高高的紙箱上,膝蓋以上的部位完全隱沒在黑暗中,只能看到兩條腿懸在半空中晃盪晃盪的,她的高跟鞋已經跑丟了,小腳趾外側被高跟鞋磨出淡淡的粉,像是早春的桃花,點綴在如玉般雪白的腳上。
鹿野站在她的身後,滿目赤誠地望着她,他知道她要做什麼,除了縱容,還是縱容。
喬酒歌晃盪着雙腳看着站在亮處的癩子等人,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前兩次所有她在乎的人痛苦死去的樣子。
高陽被踩斷筋骨,滿口血沫;鹿野被推入海底,死無全屍;小嶽的腦袋上有個大洞,靈動的雙眼第一次像死魚一樣,毫無生機。
越是想起那些悲慼的畫面,她的雙手就握地越緊。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永遠都躲在鹿野的庇護下一次又一次的軟弱下去,這一次,他們真的踩到了她的底線。
以前她從不用驅魔師的手段去對付活人,但是現在,她逐漸明白了一個道理,自己在乎的東西,用盡手段也要去守護,即便有些手段並不夠光明磊落。
對於癩子那幫人,她選擇以暴制暴。
癩子等人因爲看不見喬酒歌的上半身,只能把對她的畏懼轉移到她那雙雪白精緻的腳上,一個個死盯着喬酒歌的那雙腳,打心底裡的怕。
癩子大口大口地吸着煙,慢而又慢地傾吐出來,他用這種方式來緩解自己莫名的心悸。
雙方就這麼僵持了幾分鐘,最後,癩子丟下菸頭一腳踹在了身邊一個手下的身上。“你他媽抖什麼,不過是一雙腿而已,裝神弄鬼。”他又拿出了他的槍,只不過這一次,卻是把槍頭頂在了自己手下的腦門上,“去,把她給我揪下來!”
喬酒歌總覺得,好戲看到這裡,總要配合一下氛圍笑一笑的,她故意抿着嘴,故意把自己的笑聲變得陰陽怪氣的,總之,就是要讓他們聽得不舒服。
果然,她一笑,癩子身邊的那羣手下瑟瑟發抖地開始退縮了。
癩子也是有手段,一擡手,毫不留情地一槍崩掉了剛纔那個手下。
子彈近距離直接穿透他的腦袋,死得沒有任何痛苦。那人身子筆挺地倒在了地上,再也不抖了。
大灘大灘鮮血混着渾濁的腦漿,在地板上蔓延開來。
喬酒歌不笑了,忽然覺得雙眼有些刺痛,擡手一摸,面頰上竟然掉下一滴眼淚來。
那個死去的黑衣人不過是三十出頭的模樣,生前也算是跟着癩子做近了壞事,喬酒歌一點都不同情他,也一點不爲她的死難過,但是眼淚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掉落下來。
鹿野不斷安撫着她挺直的後背,他永遠是她的支柱,有他在身邊,她纔不會倒下。
癩子剛剛殺了個自己人,威懾力又重新回來了。
他用槍頭對着身邊另一個手下一比,“你去,把她給我帶過來。”
那人強裝鎮定,拿着防身的尖刀一步一步朝着喬酒歌走過去。
他的雙腳踩在上一個人還沒涼透的血液裡,發出“噼啪”的聲響,擡腳的時候,腳底是一片黏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