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的瞳孔因爲她的那句話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緊接着,爲了保護自己而在心臟外壁鑄就的銅牆鐵壁瞬間被那股暖流沖塌,許許多多的莫名情緒涌入了他的心頭。
他皺了皺眉頭,心尖兒癢癢的,那種感覺很奇怪。
“還能動嗎?”喬酒歌焦急地問他。
他依舊是面無表情地堅守着最後一道防線,身體卻不自覺地站了起來,彷彿在用行動回答她的問題,這個舉動連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即便是鹿野已經站了起來,喬酒歌依舊有些不放心,乾脆在他的身邊轉了一圈,到處查看他有沒有受傷。
“還好,沒受傷!”在經歷了那場浩劫後他居然又毫髮無損地回到了自己的身邊,喬酒歌有些後怕,乾脆又一頭扎進了鹿野的懷裡,許久,小聲地抱怨了一句,“你的身體好冷……”
鹿野有些不自然地動了動手腳,“冷?什麼是冷?”他終於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
喬酒歌一愣,隨後開心地握住了他的手掌,放在了自己溫熱的臉頰上,“這是不冷。”
又抓着他的手,放在了他的臉頰上,“這是冷。”
鹿野用冰冷的指尖,感受着兩者之前奇怪的差異,隨後得出結論,確實……不冷的臉頰摸起來舒服一些。
這時候,喬酒歌總算是注意到了靠在樹叢邊幾乎是個半死狀態的高陽,立刻拋下了鹿野轉而爲高陽處理傷勢。
鹿野想要叫住她,可又不知道應該叫她什麼,手指朝着她離開的方向留戀地抓了抓,“不冷……”
可是他的“不冷”根本沒有時間理會他,這讓他很是失落,咦,失落?他什麼時候有這種情緒出現的?真是奇怪。
喬酒歌昂高陽處理傷口,處理到一半,肚子又開始痛了起來,心在她要是還沒反應過來她就是個傻子,這是產前陣痛!
媽蛋,喬酒歌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默默在心裡祈禱,孩子啊,老孃還沒有幫你把你的魂兒找回來呢,先別出來啊……出來就是死路一條,待在肚子裡才能繼續受神獸之力的保護!
事不宜遲,喬酒歌麻溜地處理完高陽身上的傷口,又捂着肚子可笑地跑到了鹿野的面前,她剛剛去處理高陽,而這貨居然就這麼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一直沒動!
算了算了,當務之急是先找到那個搶走孩子魂魄的鬼差!她擡頭看了一眼天空,屬於那些惡鬼和鬼差的廝殺已經接近尾聲,而寒潭中心的漩渦裡依舊有穿着黑袍的鬼差源源不斷地趕來。
以至於現在鬼差的數量完全趕超了那些惡鬼的數量,就算是一對一鬼差的數量略多啊……
如果現在冥王也在的話,喬酒歌真的想要給那個地府頭頭一個建議,趕快裁減一些鬼差吧,不然地府遲早會變成一幫遊手好閒鬼差的聚居地。
可另一方面,喬酒歌又不得不佩服那些鬼差的紀律性,因爲先抓到惡鬼的鬼差並沒有先行離開,而是繞着寒潭排起了隊,等待後面的夥伴抓到惡鬼後一起離開。
很快,抓到惡鬼的鬼差們已經繞着寒潭排成了長長的一隊……整個寒潭邊就像是下餃子似的,擠滿了密密麻麻的鬼差和惡鬼。
大部分的鬼差都是左手提着人皮燈籠,右手的手指像一把枷鎖一樣死死地銬住惡鬼的胳膊。
眼看着那些惡鬼快要被鬼差們抓光了,一旦鬼差迴歸地府,她肯定就找不到孩子的魂魄了,他們只有這一次機會,可關鍵是現在這裡這麼多鬼差,怎麼找!
在這麼多鬼差中找到當初從她肚子裡奪走孩子魂魄的鬼差就譬如回到當年鹿野死掉那會兒,她在數以萬計的植物人叢林中尋找鹿野一樣,那時候如果沒有植物人幫忙,找到鹿野的概率微乎其微。
鬼差和植物人不同,他們肯定是不可能幫忙的,這會兒鹿野這傢伙又變成了呆子,喬酒歌有氣無力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還是得靠自己。
於是她開始不斷地在那些鬼差和惡鬼的隊伍裡穿行着,“爲什麼都長得一模一樣!這怎麼找!”
那些鬼差全部都是統一的黑袍,高度一致,體型一致,像是一個接着一個複製出來的,連腦袋都沒有,辨識度很低,喬酒歌找了一圈後變得有些暈頭轉向起來,哪裡是找過的哪裡是沒找過的她都已經分不清了。
鹿野呢,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呆呆傻傻地跟在她身邊,一句話不說,模樣倒是打從孃胎裡出來頭一次像這樣憨厚老實。
從奸商到傻大個的巨大蛻變讓喬酒歌感受到了命運深深的惡意,鹿野現在的狀況無異於雪上加霜,這麼想着,她的肚子又開始陣痛了起來。
這時候,寒潭上空,最後一隻惡鬼也已經被抓住了,那些鬼差機械地擡頭看了一眼,在確定所有人都歸隊後,隊伍竟然開始向前行進了起來。
“糟糕,隊伍動了,他們要回去了!”喬酒歌急忙衝進了鬼差的隊伍裡,一邊跟着他們走,一邊不斷搜尋。“這麼找下去也不是個事兒,總要找個參照物的,啊!”喬酒歌忽然想起一件事,乾脆一把抓住了鹿野的胳膊晃了晃,“野男人,你還記得寶秋嗎?”
寶秋?
鹿野當然記得,他所有的記憶都在,只是忽然變得沒有屬於人類的情感而已,“不冷”說的寶秋的那張臉,一下子就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鹿野遲鈍地點了點頭。
這傢伙幸好沒失憶!喬酒歌小小地慶幸了一下,隨後指了指那些鬼差手中的人皮燈籠,“你幫我找一找,這些燈籠上哪一個有寶秋的臉,實在不行,你用聞的也行,你的五感不是特別靈敏嗎,靠你了!”
鹿野一動不動,像個石頭似的,還是木訥地站着,在喬酒歌幾乎對這傢伙無語的時候,鹿野的腦袋小幅度地動了動,大概是個點頭的狀態。
隨着時間的推移,第一批鬼差開始入水,雪越下越大,可那些鬼差卻絲毫感受不到寒冷,一個個排着隊,面無表情地向前走,任憑寒潭的冰水沒入自己的口鼻,直到把自己完全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