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顧念一臉的悲憤,沈易安彷彿看到了當年年幼的自己。庭院深深的時候,他永遠見不到親人。等到他終於揚眉吐氣,這些“親人”卻如同跗骨之蛆,怎麼都甩不掉,逼得他來了玉華鎮,在這裡做一方小小知府。
“顧老三,我看你還是算了吧。她那二十兩銀子可是賣了許家的秘方纔換來的,就算你是她親爹,也得看看這錢到底咋來的是不?”隔壁的周嬸子是知道顧念和她婆婆這些日子是怎麼過來的,本來就看不上顧老三的做法,這會兒聽到顧念表了態,也忍不住幫腔了。
“閨女,我可是你爹啊!”顧老三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瞪着顧念的時候,彷彿要把她瞪穿一樣:“你難道想要跟我斷絕關係不成?”
顧念沒說話,一雙兔子一樣通紅的眼睛再加上一臉委屈又堅強的表情,任誰看了都忍不住要心疼一番。
顧老三見顧念不理他,眼睛一轉,嘆了口氣,把裝着銀子的盒子遞到顧念的面前:“閨女,爹就是跟你開個玩笑,我雖然好賭,但是怎麼也不能拿着自家閨女吃飯的錢去賭。我只是沒想到啊,這嫁出去的女兒真成了潑出去的水,恨不得馬上就跟孃家沒了來往……”
聽了這話,周圍人忍不住一陣唏噓。
顧老三本來就是顧家獨苗,早年間父母就死了,靠着家裡的幾畝地長大,便宜娶了落魄地主家的女兒生了個顧念,沒幾年老婆也死了。這會兒女兒嫁人了,嫌棄他愛賭,連爹也不認了,真是個可憐人啊。
“知府大人,見笑了。之前閨女命在旦夕,多虧了您才能撿回一條命。我前些日子被僱主扣在鎮子上做活計,攢了點銀子今天趕上回來看閨女,沒想到讓您看了個笑話。”
“我本想着,攢點兒錢,給閨女買點兒好東西補補。養她這麼多年,確實不是什麼合格的爹,但是我就這麼一個閨女,沒想到……唉……”
聽了這話,沈易安的臉上不動聲色的閃過一絲厭惡。他身處權力中心這麼多年,怎麼可能看不出顧老三這點小把戲。
就在沈易安想着要怎麼幫顧念化解眼前的危機的時候,顧念吸了吸鼻子開口了:“爹,您就別說了。我知道您在鎮子上的這段時間,先是輸光了銀子,然後在醇香閣吃霸王餐捱了揍,又偷了珍饈樓大廳樑柱上的鍍金櫝賣了被抓起來,壓在珍饈樓幹活兒還錢。”
“您說您要攢點兒錢給我買點好東西補補,那您給我買的好東西呢?”
這話一出來,周圍人都看不下去了:“顧念,再怎麼說也是你爹,你這樣當衆揭你爹的短,你還是他閨女嗎?”
“是啊,你說這養女兒有什麼用啊,不給錢孝敬老爹也就算了,還反過來要告老爹搶劫,還跟老爹要錢,要我說啊,顧老三,你這個女兒可真是個白眼兒狼!”
聽了周圍的議論聲,顧念毫無反應,一雙眼睛哭得通紅,緊緊的盯着顧老三,一瞬不瞬。但是顧念的婆婆不願意了。她兒媳婦有多好多孝順她知道也清楚,這顧老三的心思實在太歹毒了!
顧老三被顧念的質問逼得說不出話來,眼珠飛速亂轉之後,嘆了口氣,從懷裡拿出了一吊錢,放在盒子上,遞給顧念:“念兒,爹沒什麼本事,確實像你說的那樣丟了人。但是你始終是爹的閨女,就賺了一吊錢,買不了什麼好東西,我也不知道該給女兒家買點啥,索性就拿錢給你了。”
顧念看着顧老三手裡的錢和盒子,心裡默默嘆了口氣。只以爲原主這個爹是個好賭成性的泥腿子,沒想到還挺難對付的。現在這錢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面剛的話,人家就拿孝順的頭來壓他,該怎麼辦纔好呢……
看着顧念半天不動,神色嚴肅的樣子,沈易安知道顧念這回是遇到難題了。雖然有心要幫一把,但是卻來了興致,特別想看看顧念會怎麼化解自己的危機,索性也揹着手,站在一旁一動不動的看了起來。
周圍人的議論聲越來越大,要不是孫氏這會兒在裡屋裡躺着,幾個嬸子不讓她出門,否則她可一定要出來給自己兒媳婦討個公道才行。
片刻後,顧念毫無預兆的大哭了起來,一下子撲進了顧老三的懷裡:“爹啊,是女兒不好!女兒心裡怨你把我賣了,女兒怨你在女兒生死不明的時候還在鎮子裡賭博,是女兒怨你一出現就管女兒要錢,是女兒不好嗚嗚嗚……”
真誠的哭聲未必能讓所有人都動容,但是嚎哭的內容一定會傳進每個人的耳朵裡。顧老三不就是想要利用一個“仁孝”來抹黑顧念嗎。那顧念就順着他的話說下去,把一切都洗白成顧念鬧脾氣好了。
畢竟她這個年紀的姑娘遇到了這麼多事兒,鬧點脾氣也是應該的。
顧念抱着顧老三的胳膊努力嚎哭的時候,顧老三的身子有些僵硬。只能擺出一副慈父的模樣,拍着顧念的後腦勺。而一旁被顧念突然爆發的大哭嚇了一跳的沈易安,正在努力的憋笑。
“爹,這是您辛苦掙來的銀子,女兒不能要。”顧念哭夠了,身邊的人也開始哀嘆顧念命不好的時候,顧念終於收起了她的表演,抹着眼淚在顧老三緊張的注視下拿起了那一吊錢。
顧老三本來看到顧念把錢拿起來的時候甚至都緊張得嚥了一口唾沫,但是在聽到顧念說這話的時候又把一顆心給放進了肚子裡,還開心的點了點頭,騰出一隻手就想去接那吊錢。
卻沒想到顧念突然轉身,把那吊錢拆開之後,數了一百個出來,放進了周嬸子的手心裡:“嬸子,前年我爹跟你們家借了一百個錢,這是我爹還給您的!”
“楊叔叔,這兩百個錢是我爹跟您那兒賒的豬肉錢。”
“蔣婆婆,這是我爹跟你那兒賒的酒錢,您數數對不對。”
“趙伯伯,我爹去年跟您那兒拿的細面和精米,我算成銅板給您,數數這數兒。”
“陳大爺……”
“錢二叔……”
“白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