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答應?
阿克爾愣住了。
在他看來,這個叫達令陳的年輕魔法師,縱然是有些天才和過人之處,也在魔法領域頗多建樹,尤其是之前在魔法學院之中,弄出的那個什麼魔動機械的東西,和學院內部搞的一場比試,頗爲驚人。
可是……說到底了,也不過就是一個魔法師麼。
魔法師,超然世俗之外,雖然是一個清貴超脫的身份,但是同時也限制了魔法師的影響力,至少在帝國國事上,這個年輕的魔法師,在阿克爾看來,幾乎是無足輕重!
對於目前穩定政局而言,纔是頭等大事!這麼一個小小的年輕魔法師,就算他再如何天才,交給鬱金香家,又如何?
別說是一個小小的達令陳了,就算是一個白衣高階法師,也算不得什麼吧!
何況,這個小小的達令陳,自身的實力,聽說也不過就是中階的水準——這恐怕都要摻些水分了。聽說,他連魔法工會的法師等級考覈都不曾通過呢。
爲了穩定鬱金香家這麼一個舉足輕重的龐然大物,交出這麼一個區區的年輕法師,又算得了什麼?
可爲什麼希洛陛下的反應,卻表現的彷彿鬱金香家不是向他要一個年輕法師,而是要搶他老婆一樣的神情呢?
……
鬱金香家的那封親筆信裡,羅列出的一系列條件,阿克爾方纔都大略掃過了一遍。
在他看來,其實鬱金香家提出的大部分條件,倒也並不算太過出格。
比如說,第二條是要求希洛不要殺戮太多,要求他儘快釋放一系列政治犯,不得追究和大規模清洗——這一點。希洛和自己等人也早就有了共識,爲了穩定局勢,不會殺人太多,尤其是那些根深蒂固的帝國豪門旺族,不宜殺戮太多,以免動搖國本。
就算是要清洗,也可以慢慢等等再看,反正希洛還年輕,等政權進一步穩固之後,再慢慢收拾掉一些礙眼的傢伙。也總比現在就着急忙慌的舉起屠刀。要得多。
此外,鬱金香家提出的一個要求是,希望希洛不要改變現在的貴族階層的優待條件。
其實這意思就很明確的,就是暗示希洛,要保證帝國原本給予幾個最核心的大家族的優待條件和待遇。
尤其是鬱金香自身,在帝國一貫享受的一系列的特權,是不能有變化的。
這一點,希洛等人也早有共識。別人動不動且兩說,鬱金香家的特權。暫時是絕不能碰的。
鬱金香家現在提出這樣的要求,無非就是爲了保證自身利益,這一點,也大可以先接受的。
還有就是。關於宗教方面的國策!
大概是已經查探到了一些希洛政變的細節,知道了希洛政變的過程裡,光明神殿教會出力頗多。
別人既然出了血本來下注,那麼事後也總要撈好處的。
這一點鬱金香家想來也明白。知道現在要想阻擋希洛和教會方面的進一步合作是不太現實的,所以信中關於宗教的國策方面,只是用了建議的口吻:希望希洛在宗教政策方面的執政理念。要慎重一些,多考慮尊重傳統。
傳統?傳統是什麼?
羅蘭帝國這近一百年來的傳統,便是打壓教會!不遺餘力的打壓神權!
眼下,要想讓希洛不給教會好處,那是攔不住的了,這一點鬱金香家想來也明白,提出的這一些,只是暗示希洛不要做的太過分,不要對傳統的國策改變的太多太大變好——這一條,可操作的空間還是很大的。
“陛下,依我看來,彌賽亞小姐的這封信裡,提出的大部分條件,倒也不算苛刻。倒也沒有超出我們的預期太多。尤其是西北鬱金香家的傳統勢力範圍,我們只要做出承諾不去觸碰,保證鬱金香家現有的特權,還有就似乎北方軍隊裡的勢力,暫時不要插手太多……這些倒也都好說。至於教會那邊,鬱金香似乎也明白大勢不可違,也只是略略提了一句,想來也不會太過爲難。”
阿克爾一邊思索,一邊搖頭道:“至於達令陳這個人……我卻不知道,爲何讓陛下如此爲難?”
阿克爾看來,在這個節骨眼上,爲了這麼一個小子,冒着得罪鬱金香家的危險,殊爲不智!
希洛的神色平靜,但是眼神裡卻有一抹複雜,輕輕嘆了口氣,將那封信放下,看了阿克爾一眼:“你……跟我來。”
阿克爾:“呃?”
……
離開了書房,希洛和阿克爾只帶了幾名貼身護衛,穿過了皇宮的內院御花園,來到了一處被隔離起來的兩層的小樓。
這座小樓位於皇宮主建築的西北角,幾乎被皇宮的西北三座塔樓保衛在其中,地勢倒是十分要緊。
阿克爾在外面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道:“這地方倒是安全的很……若是有什麼風吹草動,都瞞不過這附近的三座塔樓。咦?陛下,難道這裡關了什麼人?”
希洛看了阿克爾一眼:“你倒是眼光不錯。這裡原本是皇宮裡存放一些重要文檔和器物的庫房,這小樓下還有一座地下庫房,都是用最堅固的花崗岩打的地基,就算是想從地下挖出去,都絕不可能。你猜的也不錯,我登基之後,就叫人將這裡清理了一遍,眼下,這裡倒是的確住着一個你我都很熟悉的人。”
阿克爾注意到,守護在這小樓周圍的,居然都是希洛當初當親王的時候身邊的護衛老人。連一個雷神之鞭的人都沒有用。
這個發現,讓阿克爾心中一凜!
走進這座小樓,守護在這裡的護衛首領,是一個面色冷漠的中年武士。這人阿克爾倒也看着眼熟,似乎是希洛身邊的護衛隊的一個老人了。
這中年武士走上前來,只是面色冷淡的對着希洛行了一個禮,至於一旁身穿帝國上將制服的阿克爾,彷彿就被當做了空氣。
“這是卡爾頓隊長。跟了我十年的侍衛長。”希洛淡淡道:“他生性冷漠不愛說話,阿克爾,你不要介意。”
阿克爾哪裡會介意這種小事,只是好奇的看了看這個卡爾頓,以他武士的本能,能大概判斷出,這個卡爾頓的實力應該不俗,但是也差不多就是中階左右的實力,遠遠沒有達到高階武士。這實力水準,說低不低。但是在高手如雲的帝都,說高麼,也不算多高。
只是這人能受希洛如此信用,應該是有過人之處的。
“他怎麼樣?”
面對希洛的詢問,卡爾頓只是點了點頭,用嘶啞的嗓音淡淡道:“還好。”
說完,就轉身往前領路了。
這般冷漠無禮,讓阿克爾頗爲費解。
希洛卻淡淡一笑:“他便是這個性子,不過我卻最喜歡這樣的人。”
“哦?”
“卡爾頓的武技水準。或許遠不如很多高手,但是在我身邊做事,卻只有一個特點,那便是穩妥!”
阿克爾不說話了。
希洛卻淡淡繼續笑道:“我給他的命令。哪怕是一句廢話,他也會每個字都不折不扣的執行!”
“這……”阿克爾雖然沒說什麼,但是臉上卻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絲不以爲然的表情。
不折不扣的執行?這也算不上什麼特別的本事吧。想自己在軍中多年,軍隊的風格便是軍令如山。軍令之下,誰不是乖乖執行,不打折扣?
看出了阿克爾的表情。希洛卻忽然停住了腳步,站在了原地,看了看阿克爾,笑道:“你覺得這不算什麼?”
阿克爾猶豫了一下,笑道:“不敢。”
“好。”希洛一指這眼前的兩層的小樓,淡淡道:“當日我告訴卡爾頓,我要在這裡關一個人,要確保這個人關在這裡不會出任何問題。讓他先把這個地方的環境熟悉一下。”
“嗯……”阿克爾不明其意。
隨後希洛淡淡道:“他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親自看過了這座樓裡的每一個屋子,親手摸過了每個屋子裡的每一面牆壁,每一扇窗,每一道門,每一個角落。然後還走遍了這座樓外的每一條小徑,查看了每一棵樹!”
頓了頓,希洛看了阿克爾一眼,才緩緩道:“然後他寫了一份詳細的資料給我,上面列明瞭,這座小樓一共有一百一十四面牆,六十一扇窗,十三道門。其中五十三扇窗上都是四根鐵柵,其餘的是六根。有四扇窗戶需要維修,有安全隱患。十三道門裡,六道木門,五道鐵門,兩道柵欄門。每道門他都親自檢查過,哪幾根鐵條鏽爛的需要更換,哪一道牆需要加固……還有這外面通往這裡有六道小徑,周圍一共十一座假山,有安全隱患的,全部搬離!六十九棵樹,凡是有可能藏人的,全部修建枝葉,或者是乾脆砍掉!哪條路是石板路,哪條路是鵝卵石路,石板路下他甚至派人挖開了石板檢查過,鵝卵石上他派人用了十幾桶水澆過,確保下面沒有什麼密道滲水。”
阿克爾的臉色已經有些驚奇了。
“還有,關在這裡的人,我要求確保那人不會出任何問題。所以他安排了一個法子,每天會檢查那個囚犯十一次!每次間隔的時間不同,有間隔半個時辰看一次的,有間隔一個半時辰,有兩個時辰看一次的!而且這套檢查的班次,每兩天換一次,隨機更換,絕不會讓人把握到有規則可言!甚至每天十一次檢查,每次派的人都不同!就將人爲出問題的可能性減到了最低!裡面這囚犯的飲食用水,每天都會換不同的人來辦,每天挑選的人,全部都是當天隨機抽取,保證每天都是不同的人負責!”
希洛說道這裡,嘆了口氣:“而我做的事情,只是交代了他一個簡單的命令:這裡關一個人,保證這人不出問題。而接下來所有的事情,便是他自己完成的,不需要我再操半點心思。”
說到這裡,希洛看了看阿克爾,微微一笑:“你說這樣的一個人才,算不算難得?”
阿克爾說不出話了。
即便是在軍隊之中。軍令如山倒的鐵律之下,也幾乎無法找出這麼一個做事情如此穩妥的人。
“這……的確算是難得的人才。”
希洛滿意的笑了笑,這才重新邁步,帶着阿克爾走進了這座小樓。
可進門的時候,那個卡爾頓打開了大門,卻攔在了門口,僵硬的彎腰行了一個禮,卻開口道:“陛下,有一件事,我要問清楚。”
“你說。”希洛點頭。
卡爾頓擡起頭來。面色依然如石頭一樣的冷漠,冷冷道:“陛下的命令是,除您一個人之外,任何人不得探視這裡面的囚犯。如今陛下卻帶了人一同前來,我想問,陛下先前那條命令,是否還作數?”
希洛點頭:“作數。”
“那麼我是否可以理解爲,今天的破例,僅此一次!這次探視之後。依然只能由陛下本人才能進入這裡?今天與您同來的這位將軍,若是他單獨前來,我依然有權拒接他的進入?”
“你的理解很正確。”希洛再次點頭。
卡爾頓這才點了頭,用硬邦邦的語氣道:“問清楚了便好。”
阿克爾卻在一旁苦笑:“這位閣下。未免太過警惕了。”
卡爾頓冷冷的看了阿克爾一眼:“細節決定成敗。”
阿克爾卻忽然來了興趣,故意笑道:“若是……今日之後,我自己前來,卻帶着陛下的手令。要求進去探視,閣下會如何處理?”
卡爾頓搖頭,語氣毫無波動。冷淡得近乎麻木,但是說出的答案,卻讓阿克爾不由得心中一寒!
“殺了你!”
“你……”阿克爾一愣,隨即皺眉道:“可是……我有陛下手令在身!若手令是真的……”
“陛下給我的命令是必須他本人親臨。我只執行這一條命令,其餘的便不該我多問多想。即便手令是真的,那也是陛下犯了錯誤,我只要執行我的命令,確保我的執行不出錯就行了。”卡爾頓冷冰冰的回答。
“好了,阿克爾。”希洛淡淡笑道:“卡爾頓做事便是這麼死心眼……不過正是這種死心眼,纔是他最讓我放心之處。”
……
走進這座小樓,卻直接從大廳裡的一個臺階一路往下,來到了地下室。
這地下室雖然光線陰森,但是空氣卻很好,並不顯氣悶,顯然是有通風之處。
因爲冬日剛下過雪,這地下室裡地板上有些陰溼。卡爾頓手持一個火把走在最前面,來到一扇鐵門前,緩緩道:“陛下,人就在裡面,半個時辰前我剛查看過,一切無事。”
“好。”希洛淡淡道:“我進去之後,你便在外面守着。不得進入,不得讓人靠近。”
卡爾頓用心聽了,然後飛快的將希洛的話重複了一邊,才鄭重點了頭。
希洛笑了笑,當先走了進去,阿克爾則深深的看了這個卡爾頓一眼,纔跟了上去。
鐵門之後,是一個極爲寬敞的大屋子。
這屋子裡四面牆,無窗,牆壁上卻只有幾根細細的銅管弄出來的通風口,看那銅管的尺寸,只怕連稍微胖一點的耗子都難以進入。
屋子的長寬,約莫有二十步左右。裡面是一張硬木牀,上面只有一套雪白而單薄的被單。此外就只有,一套書桌。
阿克爾注意到,無論是牀還是書桌椅子,底部都是鐵質的鏈接在了地面上,無法挪動的。
而這房間裡的,也只有一個人。
這人坐在那椅子上,背對着大門,從背影看來,頭髮花白,身形有些傴僂。
不過一看到這人,阿克爾就心中暗暗嘆息:原來是他……倒也怪不得陛下如此看緊。
希洛不曾說話,這個人緩緩轉過身來,那蒼老的臉龐上,面容消瘦,因爲多日不曾見到陽光,也顯得面色蒼白。
不過那雙眼睛,卻毫無這個年紀的人應有的渾濁,銳利如劍,鋒利如刀!
被這樣鋒利的眼神盯着,阿克爾也略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嘆了口氣,緩緩道:“皮特?斯坦森閣下。多日不見了。”
眼前這人,自然就是之前的帝國內務大臣,內廷總管,先皇最信任的頭號心腹嫡系,頭號忠狗,老皮特!
皮特的眼神在兩人的身上轉了轉,卻最後落在了希洛的身上,卻又將阿克爾當做了空氣,嘴脣動了動,用沙啞的聲音冷冷道:“原來是希洛殿下。又來看我啦。”
阿克爾皺眉,忍不住道:“老皮特,如今陛下已經加冕登基,爲帝國新皇,你這殿下的稱呼,可就不太恰當了。”
皮特神色不動,眼皮也不擡,看也不看阿克爾一眼,只是冷冷道:“亂臣賊子。安敢稱皇。”
這句話不但罵了希洛,連阿克爾也罵了進去,阿克爾老臉一紅,忍不住就要出言呵斥。
希洛卻一擺手。制止了阿克爾說話,淡淡笑道:“你心中恨我,自然沒什麼好臉色,你愛怎麼叫便怎麼叫吧。”
頓了頓。希洛走近了兩步,看了看這屋子裡的一切擺設,又看了看皮特的臉色。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皮特,你這又是何苦,我哥哥已經去了。我曾答應了他,不會殺戮太甚。你這樣的老臣子,我也可你一個善終。如今你這麼硬挺着,每日在這裡遭受那般痛楚……”
皮特冷冷一笑:“每日一次搜魂術麼,倒也不算多大的苦楚。”
阿克爾聽的頭皮一麻!
搜魂術?
每日一次?!
他忍不住看了希洛一眼!
阿克爾雖然不是魔法師,但出身豪門,又是羅林家這樣和魔法師頗有淵源的豪門,自然也聽說過“搜魂術”的名字!
這是一種靈魂系的法術,算是亡靈魔法的一種,據說是魔法師用來專門來強行查取被施法之人的靈魂之中的記憶!用來拷問強硬不肯低頭的囚犯,是最最叫人痛苦,最最殘忍的一種魔法!
被施法之人,猶如千刀萬剮加深,經歷一次,便如同整個人的靈魂被抽取出來,撕裂成碎片,一寸一寸的進行搜查,最後再粘好了送回去……
阿克爾雖然不曾實際感受過,但是年輕的時候,在家族裡曾經見識過一次,那次是家族裡出了一個叛徒,勾結外人,虧空了家族私軍的大筆軍需開支,後來事敗後又死不開口,家族纔不得不找了工會裡,請了一位厲害的魔法師用搜魂術來進行審問。
記得那個時候,被施法的傢伙也堪稱是一條硬漢,之前挺過了家族的嚴刑拷打,可是那天晚上,阿克爾在門外就聽見了房間裡,被施展搜魂術的傢伙,淒厲的慘叫聲!叫到最後,那聲音幾乎都不成人形了!
那般硬漢,也只挺了一夜,就被搜魂術摧殘得近乎崩潰,不但被施法交代出了事情,之後更是一心求死,連活的勇氣都沒有了!
這種法術的殘忍和厲害,就給阿克爾留下了深刻的記憶!
這老皮特……居然……每天一次搜魂術,挺了這麼多天?!
希洛輕輕嘆了口氣,他的語氣很柔和,緩緩道:“皮特,你侍奉皇家多年,我的本心是絕不想讓你吃這般苦頭的。不過你應該明白……你一天不肯交底,以你之前這些年爲我哥哥做的事情,我又如何敢放心?”
老皮特精神一震,哈哈大笑,厲聲喝道:“希洛!你怕了?!”
“是的,我怕。”希洛居然毫不介意的點頭承認,他緩緩道:“我哥哥在的時候,宮廷裡所有隱秘的力量,都是你掌控的,所有見不得的人的暗中的事情,都是你來做的。我知道你手裡一直掌握了很多東西,有一批人,爲你當奸細,查探風聲,爲你當殺手,清理一些不眼中釘。你甚至還掌握了太多的隱秘,不僅僅是宮廷皇族,還有帝國的那些權貴,那些大佬,還有各部重臣,甚至……就連鬱金香家都有你的人!說不定,某一個權貴大佬身邊寵愛了多年的寵妾,便是你老皮特打下了多年的樁子!天知道你手裡還有這樣的事和人,藏了多少沒動用!你這樣的人,我哪裡敢放心?我若是真這麼大意的話,說不定哪天睡覺的時候,腦袋都會被我貼身的某個侍衛或者某個宮廷女僕給切了卻,說不定哪天我喝的一杯水,都能把我毒死。就算我再如何小心,可也只聽說過千日捉賊。沒聽說過千日防賊的道理。”
說到這裡,希洛的語氣越發的柔和起來,他幽幽嘆息:“皮特,所以……我真的是怕你的,你不交代,我便無論如何都不會放心,也不能放過你的。”
阿克爾聽到這裡,不由得心中也是一寒!
睡覺吃飯……都不能安心,這等日子,不僅僅是希洛危險。自己也是這次政變篡逆的魁首之一……
“陛下……既然皮特如此危險,不如……”阿克爾咬牙,做了一個單手下切的手勢。
希洛聞言,淡淡一笑,搖頭:“我也想,但是……我不敢。”
“不,不敢?”阿克爾愣住了。
眼前的這位,連政變殺兄的事情都敢做,這世界上還有他不敢做的事情麼?
“你不明白。阿克爾。”希洛不慌不忙,緩緩道:“宮廷裡的暗棋,向來隱秘。期間多少秘密,只有主事之人才清楚。而埋伏下的各路棋子。有明棋,也有暗棋,有的暗棋一旦埋伏下來,可能十年二十年都不會激活。一旦激活。便是殺人要命的狠手!而且很多暗棋,都有絕殺的最後死令。往往這種絕殺死令是事先就下達的,一旦被確定上線斷線或者是死亡了……那麼。下線就會立刻變身成爲死士,做那最後的絕殺!
我可不想因爲皮特死了,帝國之中忽然跳出來一堆叫人防不勝防的死士來。”
老皮特哈哈一笑,看着希洛,淡淡道:“我倒也真佩服你。只憑你肯當面承認你怕,你不敢……你就真的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皮特。”希洛搖頭,緩緩道:“每次一次的搜魂術,那般滋味絕不是普通人能忍受的,你這麼強撐下去,我還以爲你最多撐上幾日,便會自行了斷呢。”
“我當然不會死!我若是死了,豈不是反而讓你省心了?希洛!你瞭解我,我對你也不陌生!只要我多活一日,你便一日不得安心,一日都要防範着我,生怕我會弄出什麼手腳來害你!哈哈哈!可你偏偏卻又不敢直接殺了我!!”皮特縱聲大笑!
笑聲淒厲,其中飽含了怨毒的味道!
這笑聲,讓殺人如麻的阿克爾聽了,都忍不住心中有些發寒。
“好了。”希洛卻神色不變,淡淡道:“我今天來見你……不過看來,你是還沒有改變心意,那麼許多廢話,倒也不用我浪費口舌來說了。”
“不錯不錯!我是絕不會如你意的!”皮特大喝道:“快滾快滾!不然的話,老頭子又要罵人了!”
希洛輕輕一笑,卻忽然用一種古怪的口氣道:“你可知道,今天……鬱金香家已經來人了。”
皮特聽了,果然一愣,神色也陡然嚴肅起來:“鬱金香家……怎麼說!”
“你又何必心存僥倖。”希洛搖頭,嘆息道:“以你的聰明,應該能猜出,鬱金香家現在主事的是我那位小姑姑,她一介女子,又怎麼可能做出什麼激烈的舉動。何況,鬱金香家從來都是不參與皇權爭奪,超脫世外。你難道指望她會豎起大旗,昭告天下來討伐我麼?”
皮特沉默了會兒,他的臉色有些難看,啞着嗓子緩緩道:“不錯……鬱金香家的那位女公爵,的確也不會這麼做的。鬱金香家想來以帝國爲重,就算明知你是亂臣賊子,但是事已如此,她爲了帝國大局,也不會和你打內戰的。”
“不過麼,我這位小姑姑,倒也開出了幾個條件來,讓我答應她的條件,才能換取她的沉默和支持。”
皮特皺眉,冷冷看了看希洛:“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希洛淡淡一笑:“我這位小姑姑的條件裡,有兩條很是有趣呢。這第一條麼,是讓我放了你,把你交給鬱金香家的人帶去西北。看來我這位小姑姑倒是真的很念舊情,不忍你這個先帝老臣在我這裡吃苦呢。”
阿克爾在一旁聽了,不由得一愣。
鬱金香家的那封手書,他是親眼看到過的,信中並沒有單獨的提到皮特。希洛忽然用這種謊話來哄騙皮特,卻是什麼意思?
不過阿克爾畢竟也是高階武士,雖然心中驚奇,但是練氣的功夫卻十分到家。臉上並沒有顯露出半點端倪。
皮特聽了,微微一怔,皺眉道:“難得彌賽亞小姐如此掛念我,不過我這條爛命,是無福去西北了。何況……希洛你哪裡會捨得讓我離開呢!”
“不錯,這一條,我是沒法答應她了。”希洛淡淡一笑:“不過第二條,我卻決定答應了。這第二條麼,我那位小姑姑,要我幫她殺一個人。讓我將這個人的人頭送上。”
“哦?誰?”皮特果然好奇了。
“魔法學院的那位年輕教授,達令?陳!”希洛的神色不變,卻故意放緩的語氣,一字一字的說了出來。
“……什麼?!”
皮特陡然變色!
一瞬間,這老頭子的眼神裡流露出的情感,有疑惑,有懷疑,有震驚!
但是,就連阿克爾都捕捉到了。皮特眼神裡最大的一絲情感,居然是……
擔憂和驚慌!!
(嗯?連皮特這個傢伙都如此着緊那個小子?那個小子到底有什麼古怪?)
阿克爾心中猛的一沉!
希洛卻緩緩繼續道:“我姑姑說了,這小子和李斯特家的洛黛爾糾纏不清,又壞了她鬱金香家在帝都的生意招牌。所以……”
“你騙我!”皮特果然是皮特,略一混亂之後,就立刻清醒了過來,冷冷盯着希洛。喝道:“逆賊!你用這種假話哄騙我麼!彌賽亞小姐怎麼可能提出這等荒唐的要求!哼!你這麼試探我,又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哈哈,果然還是騙不過你。”希洛倒也坦然。哈哈一笑,就隨即道:“好了,看到你活得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那麼你就在這裡繼續的等待吧。若是哪一天想通了,和外面的人說一聲,我再來見你。”
說完,希洛居然也不再多說什麼,就直接轉身走向了門口。
阿克爾一愣,也只好跟了出去。
兩人出了門,當大門重新關上,希洛一路也不多說話,只帶着阿克爾還有卡爾頓走遠了……
“陛下。”阿克爾眼看遠離了皮特的房間,才忍不住道:“剛纔……”
“你也看見了。”希洛神色漠然,冷冷道:“連皮特這個傢伙,都如此看重達令那個小孩子。”
“這……”阿克爾越發的心中迷惑了。
希洛忽然停下了腳步,扭過頭來,霍然盯着阿克爾:“你可知道,我每日一次的搜魂術,到底是何等可怕的酷刑!”
“……不知道。”阿克爾搖頭:“不過……我對搜魂術也頗有一些耳聞,想來……應該是很難受吧。”
“搜魂術的可怕,我不好用言語來描述。”希洛搖頭,淡淡道:“不過這皮特性子剛烈,而且他心智堅定如鐵,卻是對搜魂術有極強的抗性。所以連續多日下來,搜魂術施展多次,所得極爲有限。”
頓了頓,希洛卻苦笑道:“若說是一無所獲,倒也不能這麼說,搜魂術也查到了一些有價值的消息,比如在某一位重臣的家中,就有這個老皮特的暗棋,還有一位帝國實權將軍的身邊續娶的妻子,是老皮特四年前安排下的人!連日的搜魂術,一共從他的腦子裡挖到了十一條線索,後來證明,這些線索都是真的!”
“這……和達令陳那個傢伙,有什麼關係麼?”
“有關係!”希洛深深吸了口氣,他目光森然,盯着阿克爾:“搜魂術這些天,從他腦子裡還挖到了一句話!這句話,若是沒弄錯的話,應該是我哥哥活着的時候,和他說的一句話!”
“這話……是……”阿克爾忽然覺得心跳有些加速。
希洛的神色變得越發古怪了,然後,他用一種慢吞吞的,但是卻極爲深沉的語氣,用沙啞的嗓音,說出了這麼一句:
“達令陳,若得此人心,可興國百年,開萬世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