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想象的,當一封封加急的書信,通過各種渠道傳遞往帝都的時候……
快馬信使,空中熱氣球信使,甚至昂貴得魔法陣的傳遞……
帕寧在西北努林行省所作所爲的一切,這些消息,通過各種渠道飛速的傳遞往了帝都而去。
如果單純從紙面上的文字看來的話,彷彿這位新任的萊茵公爵,在西北已經衆叛親離,天怒人怨,西北努林一省,無論是民政軍中,都對他怨聲載道。
甚至有人在心中言辭晃晃:帕寧其人,倒行逆施!長此以往,不等鬱金香家反叛,努林一省官民及雷神之鞭所部,就要先被逼反了!
這等言辭,簡直就是撕破了臉毫不顧忌的痛罵,再無半分保留餘地。
可無論是明裡暗裡的這些消息書信,無論是那些官方的正式呈文,或者是私下裡的書信,帝都也不知道收下了多少。
皇宮裡有,軍部裡有,帝國的政務署也有……
但是偏偏,帝都卻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沉寂之中。
雪片一般的投訴和抱怨甚至是公然指控的書信送到了皇宮裡去,卻猶如石沉大海一般,再無半點回應。
那位新皇希洛陛下,卻彷彿忽然之間就變成了聾子和啞巴,對此事情毫無任何反應,無動於衷。
於是,軍部之中開始蠢蠢欲動。
阿克爾坐鎮軍部這大半年來,自然是扶持出了諸多親信,他原本在帝國軍隊之中就已經打拼了半輩子,人脈廣泛,夾袋之中自然早有一班心腹班底和盟友。
這大半年來,尤其是夏天之後,將帝國的軍部幾個重要的位置全部換成了自己屬意的人。
所換之人,要麼就是帶着羅林家派系色彩的,要麼就是一貫親近羅林家族的。
總之。如今的軍部之中,阿克爾幾乎佔據了大半壁江山,原來軍部之中的那些老人,要麼就是靠邊站被邊緣化。要麼就是明智的緘口不言。
雷神之鞭乃是阿克爾起家的老部隊了,他在雷神之鞭多年,一路走到帝國中將的位置,軍部上下自然是將雷神之鞭看做了阿克爾的嫡系親信。
可如今帕寧在西北的作爲,對那兩個師團的雷神之鞭大肆整編,這樣的做法,自然引發了很多的不滿。
軍部得到了消息之後,一份充滿了指責質問的整飭公文,就已經草擬完畢,幾個羅林家派系出身的軍部裡的官員。都是怒形於色,摩拳擦掌,只恨不得立刻就要給這個不知好歹的帕寧一點顏色瞧瞧。
可偏偏,這份公文呈送到了軍務大臣阿克爾的桌前之後,就再無任何消息了。
下面的人都不禁疑惑起來。
難道……阿克爾大人對這件事情居然無動於衷?
有身份夠分量的。就忍不住請示阿克爾。阿克爾才叫來了手下的幾個參謀軍官來,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然後當着衆人的面,將那份炮製好的整飭軍文拿了出來。
“這就是你們草擬好的東西?”
下面人點了點頭。
阿克爾冷冷一笑,拿起來,就放在自己桌前的蠟燭臺上,燒掉了!
看着那篇整飭軍文在火光之中化爲灰燼。諸位將領軍官無不動容。
阿克爾神色有些冷漠,淡淡道:“再有議論此事者,軍法處置!”
有羅林家出身的將領忍不住叫道:“大人,難道我們就這麼忍了?那個帕寧胡作非爲……不但壞了您的大計,而且……雷神之鞭可是……”
“忍了!”
阿克爾擡起眼皮,冷冷的看了一眼衆人。他的眼神有些陰沉,緩緩道:“但凡若是你們爭氣些,哪裡能輪到他帕寧去西北?哼……先前第三第四師團裡,幾個關鍵的位置,都是我推薦的人去……結果。兩個師團守在邊界,卻讓那個小女孩帶着三千騎兵輕輕鬆鬆的過界而去!我的臉面都已經丟盡!如今帕寧是陛下剛剛新封的公爵,就任西北,才上任,軍方發這麼言辭激烈的整飭公文,那就不是打他帕寧的臉,而是打陛下的臉!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們難道還不明白?”
“可是……”
眼看還有人要說什麼,阿克爾搖頭:“陛下之前給了我們機會,但是我們沒有抓住,現在才換了帕寧去。自己不爭氣,那就怪不得別人了。至於西北那兩個師團……由着帕寧去鬧吧!左右那兩個師團原本就非我們的嫡系,派去的人之前讓陛下也讓我這麼失望,接下來我們就要低調一些爲好。哼……第一第二師團在我們手裡,那便穩若磐石,至於西北……暫且放放吧!”
說到這裡阿克爾換了一個語氣,輕輕嘆了口氣。
他的神色也稍微鬆動了一些,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緩緩笑道:“我之前也是太過心急了一些,倒反而有些亂了方寸。如今局面的主動權還在我們手裡,原本也不必這麼太過操切的。倒是我先前太心急了,卻反而出了錯。”
頓了頓,他眼睛裡閃過一絲精芒:“陛下大婚在即,只要等過上兩個月,陛下和吉爾成婚之後,吉爾成了皇后,一年半載,生下皇嗣……那麼,今後我羅林家就立於不敗之地!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總還有幾十年時間,就算是慢慢來,也總有機會。唉……先前太過操切,我們已經引起了陛下的一些不滿了,難道你們不明白麼?陛下那麼大張旗鼓的冊封帕寧爲公爵,又委以重任,既是擡高帕寧,同時也是做給我們和別人看的。這意思,難道你們都不懂麼?陛下就是想告訴我們,也告訴所有人:他可不僅僅只能依靠我羅林家掌軍,把帕寧擡出來,帕寧身後又有加羅寧家族。這便是平衡之術!
眼下我們這麼急匆匆的對帕寧打壓,只會引起陛下的不滿。
且不管他吧。
哼,鬱金香家爲什麼能做了一百多年的老大?不僅僅只是因爲出了一個杜維!而是因爲杜維娶了女皇,後代的皇帝都有鬱金香家的血統!
若是吉爾成了皇后之後,生下了皇嗣……那麼今後的皇帝就算是半個羅林人,我們還怕什麼?
且耐心等待吧!”
……
木蘭城外軍營。
主帥大帳內。
帕寧坐在那兒。當急促的第一通鼓聲還未曾停止的時候,各級軍官就已經穿戴整齊,聚集在了這主帥的大營之中。
雷神之鞭雖然正在整編,但的確不愧是帝國精銳之名。訓練有素。
帕寧對於這些軍官們集結的速度也很是滿意,他站了起來,點了點頭,然後緩緩的,將手裡的一封書信,丟在了地上!
“這封信,是從帝都送來的,皇宮之中的特別緊急渠道送到了我的手裡。”
帕寧的聲音不急不緩,但是那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甚至還帶着一絲淡淡的嘲弄。
“我知道。你們之中有些人都給帝都去了書信,這幾天,想必這些人都忙得很,白天忙訓練整編,晚上忙寫信。”
帕寧說着。眼神掃了過去。衆將之中,就有一些人下意識的低下了頭去,目光閃爍。
“門賽統領!”
帕寧忽然開口喝了一聲,衆將之中,一個三十多歲,中等身材的統領軍官身子一震,咬了咬牙。緩緩走到了中間,躬身道:“……總長大人喚我何事?”
帕寧眯着眼睛,瞧着這個叫門賽的統領軍官,冷冷道:“我看過你的履歷,你是南方人,老家在科特行省。曾在帝國軍事學院進修過三年,當時在學院裡,你的老師就是如今的軍務大臣阿克爾將軍,對吧?”
“……大人說的不錯。”門賽硬着頭皮道。
帕寧故意重重哼了一聲:“既然你也算是出自名門,我原以爲你這樣的人應該做事情更懂得分寸。更明白是非道理,卻沒想到,你如此愚蠢,如此張狂!”
門賽身子一震,擡頭變色道:“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你撿起地上的這封信,自己念出來吧!”
門賽面色漸漸蒼白,彎腰撿起了那封信——不用打開,他就知道,這正是自己親筆所寫,用隱秘的渠道送到帝都去的。
“念!”帕寧面色冷峻。
門賽知道無法抗拒,只好咬了咬牙齒,用牙齒縫裡迸出來的聲音,緩緩唸了起來:
“帕寧其人,倒行逆施!長此以往,不等鬱金香家反叛,努林一省官民及雷神之鞭所部,就要先被逼反了……”
念道這裡,門賽忽然將信放下,擡起頭來盯着帕寧,緩緩道:“大人,這信是我寫的,言語之中自然是深深得罪了你,你如今故意喚我出來,就是要對我尋仇嗎!我說的每個字都是事實!大人你剛到西北,就立刻整編軍隊,如今軍中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兩個師團的指揮層亂作一團!萬一戰事爆發的話,這兩個軍團倉促之間想拉出去打仗,那根本不可能!你如此作爲,難道不是倒行逆施嗎!我身爲帝國軍人,自然有權力向軍部控訴你!難道你今天,就要公然對我報復不成?哼!”
帕寧眉毛一挑:“我就知道你會這般嘴硬!哼,你對軍部控訴,那自然是你的權力,我不會因此而干涉你!我今天要問你的罪,自然也不是因爲你對我控訴,而是你這封信裡,污衊帝國重臣,播弄是非,造謠生事!”
門賽面色一白,卻強行哈哈大笑幾聲,大聲道:“我哪裡污衊你帕寧了!你在軍中所作所爲,大家都敢怒不敢言!你倒行逆施,多少人背後痛罵,這難道是假的不成!”
“罵我的自然有,是哪些人,我心中自然也清楚。我今天要問你的罪,並不是追究你對我的污衊。”
“?”門賽一愣。
帕寧冷冷一笑:“鬱金香家是帝國棟樑,鬱金香公爵更是貴爲帝國重臣,天下人人敬佩!你是什麼東西,敢公然在呈送軍部的書信上,污衊鬱金香家要造反?!這白紙黑字,難道是我誣陷你的嗎!”
“我……我不是……”
門賽一驚,隨即身子一震!
他放要打算抗辯,可隨即瞬間就明白了自己的失誤所在!
鬱金香家反……這個事情,畢竟是絕不能擺在檯面上來說的!
只要鬱金香家的軍隊一天沒有打到努林行省來。只要鬱金香家還沒有豎立叛旗,只要在帝都的希洛皇帝沒有公然宣佈鬱金香家爲叛逆。
那麼,其餘任何人,都絕不許說鬱金香反了!
鬱金香家和皇帝幾乎撕破了臉。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但偏偏這心知肚明的事情,卻絕不能被官方公然承認!
名義上來說,鬱金香家現在還是帝國重臣,還掌控了帝國卡巴斯基防線的西北段,爲帝國坐鎮西北……
你若是敢說他們反了,那這官司打到帝都去,也只會判你是造謠污衊!
門賽臉色灰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心中暗暗氣惱自己爲何寫這封信的時候,如此不小心措辭。
而更加疑惑的是,自己這封書信明明是送去軍部。呈送給阿克爾大人,卻爲何流傳到了皇宮裡,然後又從皇帝陛下那兒轉回了帕寧的手裡?
這幾乎就等於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了帕寧的手中了。
“身爲帝國軍官,造謠生事,污衊帝國重臣。此等罪責,豈能不罰!”
帕寧緩緩道:“我現在削去你的統領軍銜,並革除你的軍職!來人啊,下他的劍!”
一聲喝令,大營外就有幾名親衛如狼似虎衝了進來,還有軍中的軍法官也走了進來。
一看見這陣仗,大營裡的衆將都是心中一震!很顯然。這位總長大人是已經做好準備擺好了架勢,要好好收拾這個門賽了。
門賽眼看大勢已去,也放棄了抵抗,任憑對方取走了自己的佩劍,兩邊的護衛架起他的肩膀。
門賽狠狠盯着帕寧,咬牙道:“此事不算完!帕寧。我去了帝都,也會控告你在西北的胡作非爲!這雷神之鞭,不是你帕寧的私軍!”
帕寧冷笑,走到他面前,故意用不大不小的聲音。緩緩道:“自然不是我的私軍,可也不是羅林家的私軍!”
他一擺手:“咆哮主帥大營,污衊帝國重臣,造謠生事,數罪併罰!來呀,先給我拖出去,打軍棍!”
打軍棍是軍中歷來的傳統了,這個懲罰,營中的衆將倒也沒有什麼意外的。
敢在大營裡對着軍中主帥咆哮,不打你打誰?
可一旁的軍法官,在飛快的用冊子記錄下了帕寧的軍令之後,卻擡起頭來,疑惑的問了一句:“總長大人,軍棍,打多少,還請您明示。”
是了,一般來說,軍中上官懲罰手下,拉出去打軍棍,都會說明數量。
打三十軍棍,打二十軍棍,打五十軍棍……
這軍中的軍棍可不好挨的!行刑的都是軍中軍法隊裡那些身強力壯虎狼之士,普通人捱上二十軍棍,就趴着起不來了。就算是一般的勇士,捱上三十軍棍,只怕也要趟上好多天。
五十軍棍的話……當場打死人也不稀奇了。
帕寧看了那個軍法官一眼,語氣很平靜,可說出來的話,卻讓大營裡的衆人身子一震!
“打到我說停爲止。”
……
艾妮塞飛快的邁着步子小跑,才勉力跟上了老師的馬。
小姑娘跑得氣喘吁吁,臉蛋更是紅撲撲的,額頭汗水黏着頭髮,身邊的狗兒都已經有些跑不動了,只是吐着舌頭喘氣。
幾隻羊兒,則被裝在了一輛馬車的貨車上。
艾妮塞只覺得自己越來越喘不上氣,幾次腿已經發軟了,眼看就要跟不上老師的馬。
幸好,前面的老師彷彿早就注意到了自己,悄悄的又將馬蹄放緩了一些。
艾妮塞知道,老師看似大大咧咧,坐在馬上喝酒唱歌,其實一直關注着自己。
她也不曾抱怨過老師爲何要這麼虐待自己,因爲老師說過,自己得了病,而要治病就要吃這些苦頭。
艾妮塞也感覺到了,隨着一路從草原走到這裡來,每天幾乎是虐待一樣的日子,逼着自己耗盡體力,然後再練那些奇怪的動作,最後才吃下那麼多驚人的食物——這些日子來,小姑娘已經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素質比從前要好上許多。
就用如今這奔跑來說,當初在草原上,自己跟在老師的馬後面奔跑,最多跑上一小會兒就支持不住了,而如今,自己支持的時間已經是最初的三倍有餘。
按照昨天的經驗,自己大概還能再堅持一小會兒,老師已經放緩了速度,刻意的等着自己了。
想到這裡,艾妮塞又暗中咬了咬牙,再努力跑了幾步,擡起頭一看,卻意外的發現,前面坐在馬上的老師,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停了下來。
……
陳道臨看着前面岔路口,路邊上,停着一輛敞篷馬車,車廂裡坐着的那個老頭子,不由得臉上就露出了幾分苦笑。
他停下了馬來,仔細打量了對方兩眼,而對面,也同樣有一束眼神投了過來。
雙方對了一個眼神,同時哈哈一笑。
陳道臨才緩緩下了馬,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距離馬車還有十幾步,陳道臨就故意大聲笑道:“族長閣下,多日不見,看來你氣色不錯,興致也不錯。”
馬車車廂裡,一個老頭子坐直了身子,瞪了陳道臨一眼,哼哼兩聲:“達令陳,你把我女兒拐到什麼地方去了?!”
陳道臨乾笑幾聲,隨即搖頭道:“熟歸熟,玩笑也不能這麼開吧!族長閣下,怎麼說你我也算是好朋友了。所謂人生四大鐵: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坐班房,一起嫖過……咳咳咳!那個,我們總算是一起在帝都皇宮裡坐過班房,同住一個屋子的獄友啊,怎麼一見面,你就這麼說話呢。”
老頭子翻了個白眼,咬牙道:“和你做獄友也就罷了,我就怕,不知道哪一天,忽然你這個獄友,就變成我女婿,那可就糟糕之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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