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繁朵回到A1棟頂層的總統病房,輕輕地推開一條門縫,便見男人極有氣勢地盤腿坐在牀上,修長如玉的手握着一隻純黑色的壓感筆,正在作畫。
她透過門縫,靜默地看着。心想:女人們怎麼可能不愛慕寒子時?這人擁有花樣男子一般絕豔的容貌,卻並不娘氣。因爲,同時,他的五官輪廓又非常地堅毅硬朗。而興許是少年時代貧寒的打工生活極好地磨礪了他的氣質,令他安靜無聲的時候,清淡如雪的氣息之外,還流露出濃重的男人味,能令人目眩神迷的男人味。
臥室內的寒子時感應到了顧繁朵的目光,卻沒有擡頭,而是不急不緩地保存了剛剛作好的畫。
那年,他站在機場大廳的一根柱子後面,看着心愛的女孩兒一手被哥哥牽着,一手託着一隻行李箱通過安檢,登上飛往美國的班機。
然而,寒子時筆下的這一幕並沒有顧夜白的存在,是大繁至簡,簡單到畫面上只有他和顧繁朵兩個人,一個託着行李箱往安檢處走,一個站在她的身後。風吹卷她俏麗的短髮,以及她系在脖子上的圍巾。那是他的。
輕輕合上筆電,寒子時擡眸,“進來。”
清淡無波的嗓音,跟剛剛霸道又惡狠狠地打她屁.股的男人判若兩人。
顧繁朵畏懼這樣的寒子時,甚於那個抓狂的他。不動聲色的人,纔是最可怕的。因爲你無法透過他的表情,觸摸他的靈魂。
顧繁朵雙手插.入褲兜裡,藉以掩飾自己的緊張,臉上的表情比寒子時的還要寡淡,“柳特助來過了?”不然,這男人的筆電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沒有。”寒子時頭也未擡地應道,“書房裡的備用電腦。”取來牀頭櫃上的公事包裝進去,這才淡淡瞟了眼顧繁朵,“是直接回家,還是繞去農莊?”
“時間還早,我……我們先去農莊採摘些果蔬。嗯……嗯……安安昨天唸叨着想吃白灼蝦。”對上男人清黑如墨的眼瞳,顧繁朵不自覺地緊張道。
“好。”
雖然寒子時應了一聲“好”,但顧繁朵莫名地就是覺得他身上散發的氣息比剛剛更冷冽了。
聯繫秦靈瓏對她說的那句話,“顧姐,你有沒有想過,寒少他到底在介意些什麼?”顧繁朵不由感到一陣胃疼。因爲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話惹惱了他?他到底在介意着什麼。
到了蜜色旗下的生態農莊,顧繁朵解開安全帶,“你腿腳不便,就在車上等着吧。”
寒子時打量顧繁朵眉眼低垂,溫順柔婉的模樣,心裡的火氣卻滋滋上涌,不由冷聲道,“一起!”便嗒地一聲,解開安全帶,推開了車門。
顧繁朵暗罵了一句,“混蛋”,只得快步下車,繞過車頭,扶住拆了石膏之後,能勉強腳尖點地,一瘸一拐行走的男人。
顧繁朵將採購清單交給農莊負責人後,她站在農莊內的一棟獨門獨院的別墅門前,雙手的食指和拇指構成一個取景框,緩緩移動,自言自語道:“等春天來了,可以帶安安過來採風。這裡的景緻很不錯。”
坐在屋裡,小啜藍天玉葉的寒子時聞言,輕輕放在茶杯,就着清雅的茶香,淡淡望去。他心道:何止是不錯。
“從這座農莊的西門出去,徒步一個小時,可到清遠山。從東門出去,走上半個多小時,便是距離S大最近的溼地公園。顧繁朵,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從來沒有從這兩個門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那些年,我們一起路過的景色。
顧繁朵莫名地一寒,假裝沒有聽見。因爲她……何止是沒有,這個農莊她一年來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因爲只要讓助理打個電話,農莊這邊便有專人將食物送到府上……
回到家,寒子時就躲進了自己的房間不出來。
顧繁朵不知道他又生哪門子的悶氣,可又擔心這男人悶着悶着就把自己悶壞了,便暗搓搓地差遣安安去打聽消息。
安安纔不樂意呢。小傢伙心想:寒子時把他當成情敵1號,他也一樣!所以,他纔不要幫助朵朵送溫暖呢。
顧繁朵覺得這個時候,必須循循誘之。
雙手置於安安腋下,把小包子勾到身前,讓他立正站好,顧繁朵雙手捧住安安的小臉蛋,“顧以安同學,你是男生呢還是女生呢?”
安安小臉一黑,“我當然是男生。”
“唔,不對,不對,安安是女生。男生纔不會一會兒要爸爸,一會兒不要爸爸呢!”
安安心虛地低下了頭,撅着小嘴,包子臉飛起兩朵小紅雲,悶悶地說,“我是男生!我纔不會像女生那麼情緒化呢!我……我是有自己的理由的。爸爸是要的,只是……我很討厭他要我跟搶你。”
顧繁朵噗嗤笑了,輕輕捏了把小傢伙的臉頰,小小聲地,“那……安安你覺得朵朵是偏愛你多一點呢,還是他呢?”
安安擡眸,漂亮的杏眼兒吧噠地看着朵朵,小紅雲的顏色更加深了,“從目前來看,朵朵更疼我。”至少在某人入住進來的這一段時間裡,朵朵還是把他放在第一位的,比如冰箱上貼着的便利籤,全是關於他的提醒事項。
而某人……
嘿嘿,要不是某人主動提醒,朵朵都忘記了今天是他去醫院拆石膏的日子。而且呀,某人可憐巴巴地哀求了朵朵好幾遍,朵朵才勉強同意陪他去。由此可見,他的地位還是很穩固的!
既然這樣……
“好吧,朵朵,我可以去幫你打聽打聽某人爲什麼又鬧脾氣了。但是,你得跟我保證,就算你倆重新在一起,我纔是最重要的。他只能排老二!”
顧繁朵瞠目結舌,哭笑不得地揉了揉虎頭虎腦的小傢伙,又愛憐地把安安柔軟的小身子摟入懷中,蹭着他烏黑細軟的發,“嗯,無論如何,顧以安都是顧繁朵的心肝寶!”
呵,顧以安是顧繁朵的心肝寶?
呵,安安唸叨着想吃白灼蝦……
呵,安安喜歡吃番茄牛肉羹……
呵,安安的溜冰鞋壞掉了,得去給他買雙新的……
呵,安安的家長會下週五四點,不能忘記……
呵,她的腦子裡除了安安,還是安安!
寒子時打開臥室的門,入眼便是母子相擁的畫面,他的眸因爲憤怒而越發深黑,薄脣緊抿,握着水杯的手不自覺地用力!
啪啪啪……啪啪啪……
顧繁朵和安安循聲望去,
首先看到的是一地的水杯碎片,然後是……血?!
一滴一滴落到沒有鋪上地毯的地磚上……刺眼的紅。
寒子時淡漠地垂眸,一瘸一拐地朝廚房走去。
顧繁朵怔怔看着他那朝後張開的手,掌心全是血……她不禁嚥了口唾沫,心道:這男人徒手就把骨瓷杯子捏碎了,他的力氣該有多大啊!
“朵朵,你又怎麼招惹他了?”安安蹙眉道,“人才啊人才!竟然能把人家氣到這個份上……怪不得攛掇我去送溫暖,嘖嘖嘖!”
顧繁朵:“……”
可是她到現在還是不知道寒子時到底在生什麼氣?一直在介意些什麼東西?
不知道問題所在,沒法對症下藥啊!
“朵朵,我現在回房把我搜集到的關於某人的一些資料發到你郵箱裡,你自己看着辦!以我的觀察,悶.騷的某人是不會告訴我他爲什麼生氣的?這個要你自己去摸索。”
安安聳了聳肩,“我看到你去農莊拿了好多新鮮的基圍蝦,今晚吃白灼蝦配白葡萄酒吧!聽說,平時越悶.騷的男人喝醉了之後,越愛吐真言哦!”
顧繁朵:“……”
她怎麼忽然覺得面前這隻一臉早慧氣息的小包子其實是個穿越者?
可惜,根據某人最近的作風來看,人家已經從悶.騷升級爲明.騷了呢!
雖說經過一個月的治療,某人骨折之處已經形成了骨痂,能負重行走了,但他畢竟還是傷患啊,這樣不好的。肩部的槍傷也沒有完全痊癒……此路完全不通。
顧繁朵拍拍安安的肩膀,“你先回房間!無論聽到什麼聲響,都不要出來,知道嗎?”
安安點了點頭,“我懂的。”
“真乖吶!”
“英雄難過美人關唄。”
“……”這臭小子!
顧繁朵進了廚房,便見寒子時將受傷的手伸到水龍頭下,任由冰冷的水衝去不斷冒出來的血!
她急急衝了過去,關掉水龍頭,“寒子時,你這個瘋子!”握住他的手,細細地查看,“還好!還好!只劃了三道口子,用OK繃貼貼就好。”
顧繁朵說着,便摁住其中一道比較深的還在不斷流血的傷口。摁了一會兒,她見血止住了,便重新擰開水龍頭,衝去寒子時手上的血污。
寒子時沉默地看着顧繁朵,看着她取了一條毛巾擦乾淨自己的手,又小心翼翼地爲他擦乾後,便氣咻咻地大步走出廚房。他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微笑。
“寒子時,除了用傷害自己這種方式來博得她的關注,你還會做什麼?”
顧繁朵很快取了幾隻OK繃,細細地爲寒子時貼上,淡淡道:“注意一點,這隻手不要碰到水。”
“顧繁朵,是不是隻有我受傷了,你纔會看到我?是不是隻有被躺在牀上的顧慕丞刺激到,你纔會珍惜還好好活着的我?是不是隻要沒有外界的刺激,你就不會注意到我?顧繁朵,我要的從來不是你的同情,不是你的憐憫不是你的妥協,我要的是什麼,你能不能用這裡去想想?”
貼着OK繃的手指指着顧繁朵的胸.口,寒子時紅着眸,冷笑着發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