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繁朵心疼得一揪一揪的。
她的兒子還不到六歲耶。上上下下的跑……嗚嗚,好可憐的小蘿蔔頭!
某女子完全忘記了家裡的打掃衛生啊運送垃圾啊也都是安安負責的……默。
“朵朵,你好笨!送垃圾是最輕鬆的活兒!擦玻璃掃地這類的不僅用時長,髒兮兮的,還會被要求返工。”
其實擦黑板纔是最輕鬆的,但是他討厭吃粉筆灰。送垃圾,來回走動,還能鍛鍊身體,順便瞅一眼隔壁班上的某隻跟朵朵一樣蠢的笨妞!當然,他纔不想看她呢,誰叫她負責擦門,他總不可能矇住眼睛,從她身旁飄過吧╭(╯^╰)╮!
好吧,好吧,班主任本來覺得他個子小小的,沒有安排他的打掃任務。是他主動要求的,以免被別人孤立。他不怕孤立,只是以自己目前的身高體力,還不足以與他們抗衡。
所以,在有自保能力之前,不要讓那些傢伙眼紅。
如果他受傷,朵朵會難過。
再過四個月,他就六週歲了,第一件事就是去報名跆拳道班!
“好了,我先去睡了。”
言罷,穿着一身白色棉質睡衣褲的安安轉身,離開書房。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將鬧鈴訂到九點半,準時振動,便乖乖地閉上眼睛,安靜休息。
書房裡。
顧繁朵拉開抽屜,取出合同,一頁一頁翻看,目光最終定格在某一頁上。
演員資料表。
緊急聯繫人這一行,書寫的筆跡完全不同於她的簪花楷體,筆鋒遒勁,颯然如龍飛鳳舞。姓名是:“時先生”,後面則是他的私人號碼……連她都不知道的私人號碼。
素白的手指撫摸這一行熟悉到骨子裡的字,顧繁朵咬着下脣瓣,眸光盈盈如水,一顆心酸酸漲漲的,像風吹鼓的帆……她微微張着嘴,呼吸急促起來!
“繁朵,今天填寫演員資料表,我對着緊急聯繫人那一行,剛要寫下父母的名字,他們的手機號……突然懵了!
再沒有一刻比那一刻讓我無比清醒地意識到,天大地大,我只有自己了!
就算我出了事,也沒有人傷心了!我沒有了父母,我沒有愛人,我沒有孩子,我沒有緊急聯繫人……可真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前幾日,由蜜色投資的一部科幻電影正式投入拍攝。
開拍第一天,作爲最大的投資方,顧繁朵帶着安安,安安提着食盒去片場探班。因爲樑時時饞了好久安安做的紅燒肉。
中午,當安安趴在她膝頭睡着,樑時時蹲在她面前,眼神眷戀寵溺,一下一下輕輕地撫摸安安細軟烏黑的髮絲,突然發出這樣的感慨。
當時的顧繁朵張了張嘴,面對忽然有些悵惘的樑時時,不知怎麼迴應。
是的,樑時時比她大兩歲,和寒子時同年,已經快三十四歲。演藝事業蒸蒸日上,感情世界卻始終一片空白。
“你心裡的那人呢?”
顧繁朵猶豫許久,還是沒有把這個疑惑問出口。
雖然樑時時常常很八卦很八婆,很愛關心顧繁朵和寒子時的事兒;但顧繁朵卻不太喜歡卻過問別人的感情。在她看來,感情,尤其是愛情,它是私人的事兒。愛到最後,更是一個人對自己的愛,來負責。
所以,除了年少時,在美國的那個除夕夜,顧繁朵被思念折磨成瘋,失態地對錶姐郝繁花傾訴過一次;在那之後,她便剋制內斂,從不再與任何人訴說她的感情。
這讓很多人都看不懂顧繁朵,看不懂表情沉靜如水的她,是否還愛着寒
子時。
如果愛着,爲什麼不尋找?
如果不愛,爲什麼對那麼多優秀男子的頻頻示好,視若無睹?
其實,他們都不懂。
今天的顧繁朵便第二次失態了。
對塗恩恩失態了,因爲她今天打破了自己的規則,問了即將29歲的塗恩恩爲什麼保持單身?
而塗恩恩的回答,也是她內心的堅持。
可不管怎麼說,樑時時那天的話確實也刺痛顧繁朵。
這便是促使顧繁朵今天去MSE法務部的原因。
早晨,顧繁朵看到那個坐在紅色法拉利裡的男人,看着他載着黃裙女子翩然遠去。孑然一身的她來到公司,站在蜜色大廈最高層的落地窗前,俯視腳下穿流的車輛,她忽而靈光一閃,想到當年那份寒子時親自經手的《初心未泯》出演合同。
手指摩挲着這一行力透紙背的字,顧繁朵拿起手機,一個一個數字地輸入,表情緊繃,眼裡流露出她自己看不見的期待。
輸好了這一串號碼,顧繁朵卻遲遲沒有按下撥號鍵。
將數字一個一個消除,顧繁朵啪地將手機翻過來扣在桌子上,她仰靠着椅背,閉上眼。
莫名其妙地,她的腦海裡浮現:
“安妮娜,今晚陪我?嗯?”
下午Hann對安妮娜說的這一句,如魔音繞樑般,機械地在顧繁朵的腦海裡重複。
“我在想什麼?那位Hann先生不過是酷似他……酷似而已,不是他!”
顧繁朵坐直身子,甩了甩頭後,胳膊肘枕着桌面,素白的手按.捏秀挺的山根……
沉默一會兒,她又抓起手機,將那一串號碼快速輸入,抱着一種伸頭一刀的必死信念,按下撥號鍵!
等待的時間裡,顧繁朵心道:你不是少女了,你是一個母親!要勇敢!
2009酒吧。
舞池裡紅男綠女隨着激越的音樂,瘋狂地陶醉地搖擺着自己的身體。
羣魔亂舞。
這樣的喧譁與騷動,反襯托長長的吧檯斜後方的某個角落,分外地冷清。
可,忽然特別定製的手機鈴聲像一聲高亢的鶴唳打破了這份寧靜!
一名黑衣男人,襯衫領口隨性地散開,像畫家筆下勾出的不羈而優美的線條,露出精緻的鎖骨,昏暗裡,泛着光澤的肌膚……整個人散發着慵懶而狂野的上位者氣息。
然而,幾乎是鈴聲響起的那一瞬間,男人猛然坐直,身體緊繃如弦,砰地放下酒杯,抓起不停振動的手機!
手指滑到接聽鍵時,掃了一眼屏幕上的號碼。
竟……
熟悉到骨子裡。
男人神色凝滯,修長白皙的指點在接聽鍵處……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不是在熱鬧的酒吧,而是處於天地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沒有星光,卻到處都是星光。
是雪。
是穿着雪一樣白的連衣裙的女孩子,渾身都在發光。
呵,是她打來的?
男人墨黑的眼微微眯起,表情如狐狸,腦海裡浮現一道秀麗的剪影,她往前走,走進了法務部,一直沒有回頭。
心軟只限十幾秒,指尖滑動,戳下掛斷鍵。
顧繁朵,你是什麼意思?
顧繁朵,不是所有人都會等在原地。
五年又八個月,我的熱情,我的期待,早已消磨殆盡!
這一次的遊戲規則,我來定。
這個號碼是有人使用的。
當電話嘟嘟嘟
許久之後,顧繁朵的心寸寸涼了之後,機械的女聲提醒她,“您所撥打的號碼正在通話中”,這意味着,她被人主動掛斷了電話!
這意味着,六年前的這個號碼,一直有人在續費,一直在使用中!
那個人!
那個人!
他在!
他在的!
他還活着!
和她活在一個星空下,同一片陽光裡。
只是,她不知道他所處的具體位置……
顧繁朵雙手握着手機,嘴巴抿成一條線。
在這樣一個深秋的夜晚,當第一顆淚水墜落,隱忍六年的淚水,再也無法控制,刷地澆溼了臉,兩條小河蜿蜒而下,在下巴匯合,打溼了衣衫。
但是,她沒有哭出一點聲音來。
顧繁朵只是抓着手機,蹲在椅子和書桌之間的空隙裡,蜷縮成胎兒在母親子宮裡的姿勢,默默地掉眼淚……分不出這眼淚是因爲狂喜,還是因爲大悲。
“寒子時,你去死!”
“寒子時,你怎麼不去死!”
“寒子時,你還活着!”
“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等待的太久,精疲力竭,心都快堅硬如石。
顧繁朵一時竟無法承受這突然而來的希望!她整個人都凌亂凌亂了……
壁鐘滴答滴答提醒時光的流逝。
顧繁朵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等她宣泄過後,找回幾分理智,要站起來時,雙腳雙腿已然麻掉!
顧繁朵撐着桌子,緩了幾分鐘,才找回感覺,不由自嘲地勾了勾脣角,自言自語道:“真是可悲的人類!誠然,失戀的人可能會活得如行屍走肉,但她的身體還是會發出各種警報,餓了,肚子會唱空城計;困了,上眼皮會親下眼皮;傷了手指,神經中樞會將痛感傳入大腦……沒有愛情,不會死的;沒有面包,纔會餓死。”
所以,寒子時,你躲啊!
有本事,你躲我一輩子啊!
曾經的我死都不怕,又何懼你躲避我!
如今的顧繁朵什麼都有,有一輩子的時間,跟你慢慢地耗!
嗒一聲。
推開一間房的門。
顧繁朵躡手躡腳走進去,俯***,將安安放在外面的手放進被子裡,爲他掖好被角,溫軟的脣瓣印落他的眉心。
“寶貝兒,晚安,好夢。”
直起身子,顧繁朵又呆呆看了好久。
真是一個永遠都不會讓人看倦的漂亮人兒。
好吧,好吧!寒子時,我唯一怕的還是,等到白髮蒼蒼,卻等不來你。
嗒地一聲。
房間的門關上。
緩緩睜開一雙明亮的杏眼。
安安掀開被子,就着室內橘紅色的壁燈光,他輕手輕腳走到衣櫃前,拿出一件黑色連帽外套,黑色長褲,快速換好。
穿戴整齊,他打開自己的書包,將書本紙筆掏出來,整齊地陳列在寫字檯上,拉開下面的櫃子,將裡面的東西,都掃進書包裡。
安安將書包背在身前,赤着腳踩在地板上,拉開一條門縫,聽着外頭的動靜。當隱約的流水聲傳來,他便確定了顧繁朵在洗澡。
機不可失。
小小的人兒悄無聲息地,又速度敏捷地跑到門口,取出一雙跑鞋,拿在手裡,拉開門,閃身而出。
半個小時後,一輛出租車在2009酒吧停下,走下來一名一米來高的戴着帽子的小孩子,他的一雙手抱着身前的包包,邁着穩穩的步伐,走了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