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如何敢受千金大小姐的一拜,連忙道:“沒事沒事,我沒事。”
何嬛之又向況離道:“況先生好功夫,不過這次卻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我妹妹佟之之前很少出門,因此少學了規矩,還請況先生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要放在心上。”
況離倒是有禮地給何嬛之也微微回掬,道:“嚴重了。”
“況先生也是去百福樓嗎?”
“正是。瑪”
“那不如一起過去吧。”何嬛之盛情道。
“好。澉”
見二人達成一致,何佟之無奈地跺了跺腳,上了車,向馬車伕大喊道:“還不趕緊走啊!”
安歌牽着溫朗月的手,跟在何嬛之的馬車後面,溫朗月剛想說話,安歌連忙噓了聲。
經過剛纔那一鬧,此時人羣已經主動讓開了道兒,二人跟在他們的馬車後面,果然順利到達花魁大賽現場。
安歌帶着溫朗月混入人羣,況離等人自始至終並沒有發現安歌的存在。
這時候離高臺已經很近,擡頭就能看到臺子佈置的很華麗,淡紫色的幕布和鋪了地毯的檯面,已經有些女子大膽走到高臺之上。
這些女子中,倒還未出現特別漂亮的。
溫朗月笑道:“安歌,你說我能去參加花魁大賽嗎?”
“你想參加啊?”
溫朗月點點頭,又搖搖頭,“從小的時候,我爹就說我不像個女孩子,真正的女孩子不該像男孩子一樣打打殺殺,拋頭露面的。我……”
“你若想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準備萬兩黃金。”
見她滿面茫然,安歌淡然地道出百福樓的來歷。
“其實,百福樓聽名字是很普通的,但是背後的主人並不普通,乃是當朝天子的表哥謝流雲,多年前先皇在世時,就被晉爲逍遙候,雖然是候爺卻並不在京辦事,這百福樓就是他經營了快十五年的產業,從經營的第一年起,就舉辦了頭一屆的花魁大賽,那一年,花魁是司徒蘭。”
“司徒蘭?爲什麼感覺上這個名字有點熟呢?”溫朗月道。
“就是後來的蘭妃。”
溫朗月大吃一驚,“就是那個鬧出很轟動的事情的蘭妃?”
“噓——”
安歌壓低了聲音,“此處人太多了,不宜在此地討論這件事。”
溫朗月點點頭,聽得安歌繼續說:“從那時候起,百福樓的花魁大賽就不是普通女子可以參加的,要麼必須得是享有盛名的真正的大美女,要麼就是達官貴人家裡的貴女及大商賈的千金小姐、有名氣的才女,甚至是郡主、公主……”
溫朗月嘆道:“沒想到百福樓的花魁大賽規格如此之高。”
安歌接着說:“選花魁的精要也並非是在一個‘選’字上,當然如果成爲花魁是最好的,如果成不了,也可以在高臺上盡顯自己的風彩,誰知道會不會變成下一個司徒蘭呢?
是以,參加花魁大賽的資格也早已經明碼標價,拿來出~售,有那原本沒有資格參加的,卻又想借高臺一展美貌,從而改變命運的家族和女子來說,便多了一個機會,只是這樣的一個參賽資格,須得萬金才能獲得。”
安歌忽然想到了謝流雲,看今年這陣仗,這位逍遙候今年又賺大錢了。
溫朗月聽聞,有些沮喪地說:“這樣的話,我是沒有辦法參與了。”
安歌意味深長地道:“或許等到你可以參與的時候,你又不想參與了,今年且看看熱鬧吧,反正再過三年,又會如此折騰一次。”想來那謝流雲是絕不會放過這麼好的賺錢機會的,說不定將來一年舉辦一次也未可知。
她的目光往百福樓的露天陽臺上看去,果然那裡已經也坐滿了人,八王爺曹煣此時正在座,目光依舊在人羣中搜索,似乎還在找那位戴花的伶兒姑娘,發現他似乎往她們這個方向看來,她連忙低了頭。
過了片刻再往陽臺上看去,只見格局又有變化,曹煣旁邊的臺子上坐了一個身着深色錦衣的冷峻男子,漠然地看着樓下擁擠的景象。
安歌的心不由咚地一跳,此人正是齊王曹炟。
見他平安歸來,她一直提着的心莫名放下。
除了兩位尊貴的王爺,還有些女眷也被安排在那裡,剛剛到場的何嬛之也上了樓,正向兩位王爺請安,兩位王爺都是微微點頭。夥計大概安排了比較中間的臺子給她,何嬛之卻搖搖頭,主動坐到右側比較靠邊的臺子上。
而那位何佟之就到了曹煣跟前套近乎,嘻笑着不知道說着什麼,曹煣也笑着,扶了扶她發上歪斜的釵。
何佟之露出有些羞澀的情態,大概想起還要精心再修飾打扮一下,匆匆地離開了陽臺。
而陽臺之下,從高臺的左側緩緩走上來一個人,此人脣有微須,身材修長,氣質儒雅,一襲流雲褂,一把黑白扇,行動間真個有如天邊流雲,充滿魅力。
正是許久未見的謝流雲。
安歌脣邊的微笑,就這麼漸漸地淡去。
記得當初她被送入深宮時,猶記得要來見謝流雲一面,當時的謝流雲神色略微尷尬,再不是以前揮灑自如的樣子。她還感到很奇怪,問他爲何如此?他回答說,只怕這一分別,要好久不見。
安歌覺得他說的不對,她只是入宮,又不是去做牢,隨時都可以出來,爲何要可能好久不見?
後來的後來,她終於明白了,謝流雲自她被送入深宮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是再沒有機會出來了。
可是他並沒有阻攔她,甚至沒有提醒她,他親眼看着她被送入深宮,還一口一個好妹妹的叫着。
他曾經明明說過,若好妹妹有難,爲兄第一個出面替她擺平。
原來,都只是他隨便說說吧?
安歌想到這裡,眸子裡的受傷已經難以掩飾,若不是經歷了那個雨夜,她依舊會傻傻的,想信所有人說過的話。還自以爲自己很重要,其實,他們所有人,早就已經拋棄了她,忘記了她!
溫朗月見安歌神色不對,問道:“你怎麼了?”
安歌搖搖頭,眸子裡的水霧一閃而沒,“沒事,只是覺得,覺得好熱鬧,呵呵,真的好熱鬧……”
當年,她也曾在這樣的熙熙融融中,獨佔高處俯瞰全場。
當年,她也曾在這樣的紅綠繁華中,被衆人所仰望。
如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似乎都沒有變,而她,卻已經不是沈婥了。
……
謝流雲到了臺上,其實也只是宣佈了一件事,那就是,花魁大賽於今晚正式開始!
引得臺下百姓一陣歡呼。
爲什麼是晚上?而不是白天?歷屆百福樓花魁大賽都是在晚上舉行,爲什麼?安歌曾經這樣疑惑地問過謝流雲,謝流雲說,因爲在晚上這樣朦朧又華麗又搖曳的燈火中,才能將女子顯出更非凡的美。
普通的女子變成美貌的女子,美貌的女子變成絕色美人,絕色美人變成傾國傾城的仙子……
他果然說的沒錯,除了百福樓花魁大賽,在與曹煜在一起的幾年裡,她還分別看過別處的幾次花魁大賽,皆沒有百福樓這樣的盛況,女子的容貌似乎與百福樓的參選人員有不少的距離。安歌一度認爲,“夜晚選美”,纔是百福樓花魁大賽勝於別家的制勝武器。
她有點兒餓了,不是,是很餓。
她想念楊傳老廚的小酒和糟鴨,也想念七哥滷味及食樓的燉鮮魚……
猶豫了半晌,還是決定先去楊傳老廚,美美地吃一燉再說。
和溫朗月退出人羣時,其實已經是傍晚,吃完飯再趕過來,時間上正好。
因爲楊傳老廚與百福樓一東一西,是以西邊的楊傳老廚今日非常冷清,平日裡熱熱鬧鬧的老店子,今日只有寥寥二三桌人在吃東西,而且隔得都很遠。安歌走到以前最喜歡的臺子上坐下,便見夥計慌里慌張地趕過來,“二位客官不好意思,此臺已經被客人預定,請二位另尋臺子。”
安歌聽聞雖然覺得有點不習慣,卻也並不爲難夥計,另尋了一處靠窗的臺子坐下,半扇屏風正好將此臺與別的臺子隔開。
坐下後,依照從前的習慣,點了糟鴨和二兩女兒紅,想到二人今天一天就吃了這一燉,乾脆又點了兩碗陽春麪和一盤子牛肉。
溫朗月當年自佔山頭爲王時,日子過得也好,天天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山寨裡的好東西都可勁的往她面前端。她實際上也是過慣好日子的,覺得這麼久以來,就今天這燉還像個樣子,馬上放開胃口,大吃大喝起來。
然而嚐到熟悉味道的安歌,卻只吃了一口糟鴨,就吃不下了,倒了杯女兒紅,慢慢地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