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之中。
無名山洞。
“我剛纔忘記說了，想救她，除了要將自己的畢生功力傳授於她，那個傳授功力的人，會死。”
李滄海苦笑了一下，緩緩地說道。
蕭軍睜大了眼睛，茫然的愣在了原地。
他敢肯定，李滄海剛纔絕不是忘記說了，而是原本就沒打算說，因爲她不想讓蕭軍制止，更不想讓蕭軍死。
一命換一命的療傷之法，就是來的這麼現實。
蕭軍看着李滄海，滿臉的自責，如果剛纔自己制止了李滄海，或許她可以活。
好不容易找到了王語嫣的親生母親，可是沒想到緊接着就要黑髮人送白髮人。
“不必自責，這是我欠她的，這麼多年了，早該還給她。”
李滄海看着躺在蕭軍懷裡的王語嫣，緩緩地說道，若有所思，似乎是想起了很多的往事。
蕭軍皺了皺眉頭，有些沒有聽明白李滄海的話。
“等嫣兒醒來吧，或許我可以徹底解開你們心中的疑問。”
李滄海看了一眼蕭軍，緩緩地說道。
蕭軍遲疑了一下，茫然的點了點頭。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看着天色已經漸漸亮了起來，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在山洞之中過了一夜。
而此時的李滄海，彷彿看起來比昨晚剛爲王語嫣傳授完功力的時候還要蒼老。
正常人的壽命是按照天來計算的，而此時的李滄海，似乎已經變成了以時辰來計算。
終於，在天徹底亮了的時候，王語嫣總算醒了過來。
“語嫣！”
看到王語嫣緩緩睜開了雙眼，蕭軍有些激動的喊道。
李滄海看着蕭軍滿臉激動的摟着王語嫣的樣子，臉上露出了慈母般的笑容，緩緩地點了點頭。
王語嫣睜開了雙眼，緊接着便看到了一臉關切的蕭軍，然後看了看周圍陌生的環境和身旁那個陌生的老太太，臉上露出了一絲驚懼。
“這是哪兒？你怎麼在這兒？！沒打過他？！”
王語嫣激動的看着蕭軍，不停地問道。
她以爲自己死了，而且以爲蕭軍輸給了那名黑衣劍客，也隨着她一起來到了陰間。
“這是青燈寺後山，你的傷剛好，不要激動，我不在這兒還能在哪兒？”
蕭軍憐惜的看着王語嫣，輕聲說道。
“我沒死？！”
王語嫣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大聲問道。
“當然沒有，有人救了你。”
蕭軍點着頭，笑了笑說道，邊說着，邊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坐在王語嫣身後的李滄海。
王語嫣茫然的轉頭看向了李滄海，遲疑了一下，緩緩地坐起了身子，衝着李滄海彎腰行了一禮。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晚輩感激不盡。”
王語嫣邊行着禮，邊誠懇的說道。
“她是你的親生母親。”
坐在王語嫣身後的蕭軍突然緩緩地說道。
正在行禮的王語嫣愣了一下，身體猛地一震，突然轉頭看向了蕭軍，一臉的不敢置信。
“沒錯，她是你的親生母親。”
蕭軍點着頭，再一次說道。
聽了蕭軍肯定的第二次回答，王語嫣遲疑着緩緩地轉過了身，打量着面前的這個陌生的老人，嘴脣顫抖，有些茫然。
“嫣兒...”
李滄海看着一臉不敢置信的王語嫣，緩緩地伸出了手，打算再一次摸向王語嫣的臉頰。
可是王語嫣卻突然後撤，避開了李滄海的手，這樣的場景，並不是她熟悉的場景，她在害怕，在抗拒。
看到王語嫣的反應，李滄海臉上閃過了一絲痛苦之色，失望的收回了手，眼眶溼潤。
蕭軍默默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一對二十多年沒有見過面的母女，很多東西都變了。
更何況王語嫣從記事開始就沒有見過李滄海，而且還在寒玉棺之中躺了那麼久。
一切，都還需要時間。
但李滄海的時間卻不多了。
“你們不是一直在打探長生不老藥的秘密嗎？我可以告訴你們。”
良久之後，李滄海嘆了口氣，看向了身旁的那堆篝火，緩緩地說道。
聽了李滄海的話，蕭軍和王語嫣同時愣了一下，豎起了耳朵。
“很多年以前，我姐姐突然有一天將一個男人帶到了我的面前，跟我炫耀她找到了一生摯愛，從小到大我們什麼都爭，樣貌、衣服、甚至男人。那個男人很神秘，深邃的眼神，冷酷的樣貌，舉手投足之間的氣勢，都讓我爲之傾倒。”
“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我深深地迷上了他，可是他卻和我的姐姐走到了一起，而且有了孩子...我很羨慕，甚至是嫉妒。”
“直到有一天，我才知道，原來他的心中早就有了我。他曾親手雕刻過一尊白玉雕像，但卻不是我的姐姐，而是我。我姐姐一氣之下離開了他，而從那之後，我便和他走到了一起，一直生活在無量玉壁的山洞中，他還教了我武功，那段日子我們過得很快活。”
“後來我們便有了孩子，是個女孩，長得很可愛，很聰明，我們爲她取名叫語嫣。那個男人，就是曾經的逍遙派掌門，無崖子，而我那位姐姐，就是西夏皇后，李秋水。”
李滄海看着蕭軍和王語嫣，緩緩地說道。
蕭軍和王語嫣聽得聚精會神，忘記了迴應。
“可是後來他告訴了我他真正的身份，如果不是因爲他的另一個身份，也許後面就不會發生那麼多的事，更不會讓我和嫣兒幾十多年都無法相見，他也不會把自己封在逍遙山那麼多年不見天日...”
李滄海說到這裡，不由得面露痛苦之色，有些掙扎。
“正當我們生活得很開心的時候，他突然收到消息，有仇家正在江湖上找他，而且已經知道他是逍遙派的掌門，於是，他便告訴了我他的真實身份。”
“原來他的身上一直藏着一個秘密，一個足以讓整個江湖陷入血雨腥風，甚至可以攪得天下大亂的秘密。”
李滄海邊說着，邊站起了身，緩緩走到了山洞口，渾身上下透着一股悲涼，沒有曾經的輕盈步伐，彷彿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蕭軍牽着王語嫣的手，對視了一眼，繼續認真的聽着。
而王語嫣看着李滄海蒼老的背影和火光映射下那一頭蒼白的頭髮，不由得緊抿着嘴脣，神情複雜。
“很多年以前，有一位皇帝，妄想着長生不老，希望自己能做永世的帝王，所以訪遍天下良醫，尋求長生不老藥，但是一直未果。直到後來出現了一個叫做徐福的人，願意爲他走遍天下去訪藥，歷經幾十年，但是最後直到那個皇帝死了，這個叫徐福的人都沒有尋得長生不老藥，爲了擔心被問責，所以再沒有回去。”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個叫徐福的人雖然沒有訪到長生不老藥，但是學了一身的醫術，居然自己研製出了一種藥，食者力大無窮，不知疲倦疼痛，會變得殘忍、嗜血，不死不休。”
“徐福的後人中有一批人也許是出於好奇，偷食了這種藥，一夜之間殺人無數，被殺之人全都被吸乾了身上的血，這時候他們才明白，凡是吃了那種藥的人，必須要靠着吸食人血爲生。”
“當時的徐氏一族族長大怒，連夜帶人將那批偷食藥的人趕出了家族，至此決裂。從那之後江湖上總有傳聞有人被吸乾血而死，但是沒有人知道死於何人之手，但是徐氏一族的人，而且他們知道了這種吸食人血的後遺症還會傳給下一代，無法根治。”
“也就在那天之後，徐氏一族之中有人顧念天下蒼生，不忍看到如此慘劇繼續發生。也就是你師父無崖子的祖先，也是曾經跟隨徐福替皇帝尋醫問藥的侍衛的後人，他們本不屬徐氏一脈。”
“下定了決心之後，那人就帶着自己的族人盜取了長生不老藥的製作秘方，連夜逃離了徐氏一族，找了一個隱世之地躲了起來，如果不是他們，恐怕不知道還要有多少人會死。”
“後來那個人爲了打探徐氏一族的消息，便脫離了自己的族人，跑到逍遙山建立了逍遙派，而徐氏一族也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樣，一直到你師父繼任了逍遙派的掌門。那個人在去世之前，將自己身上的秘密告訴了接任掌門的弟子，從那之後每一任掌門在卸任之前，就會將這個秘密傳下去。”
“可是到你師父那一代的時候，徐氏一族突然又在江湖上出現，又一次開始尋找長生不老藥的下落。那時我們已經有了嫣兒，而且剛出生不久，爲了躲避徐氏一族的追殺，你師父只能回到了逍遙山，將自己封在山洞之中，不見天日。”
“而我，爲了幫他隱藏住這個秘密，也只能選擇假死...”
“那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在李滄海侃侃而談的時候，王語嫣突然忍不住大聲問道，眼眶通紅，神情有些激動。
聽到王語嫣的問話，李滄海身體突然一震，原本想回頭，可是身子剛轉了一半又重新轉了回去。
“當年無崖子在無量玉壁的時候，由於不甘寂寞，曾經收過一個徒弟，但卻從沒有人知道。那個徒弟，就是姑蘇慕容世家的人，正是慕容博的父親。爲了守住秘密，也爲了嫣兒能逃過那一劫，我們就將嫣兒託付給了他。”
“可是沒想到的是，嫣兒跟着他回到姑蘇之後便沒有了消息，可是無崖子已經把自己封在了逍遙山，我也假死在了無量玉壁，所以無法去尋找。直到你們那時一起來到無量玉壁的時候，我才知道，我的女兒還活着，而且居然比該有的年齡小了二十年。”
“從那之後我就一直在暗中跟着你們，也知道了原來慕容博的父親知道了長生不老藥的秘密，因此起了貪念，而且以爲我們把秘密藏在了嫣兒的身上。但是因爲當時徐氏一族已經出現，正在到處尋找，居然讓慕容博將嫣兒封存在寒玉棺中二十年，二十年之後才放了出來，和慕容復一起長大。”
說到這裡，李滄海緩緩地轉過了身，看向了王語嫣，表情痛苦。
“如果不是因爲長生不老藥，不是因爲我們，嫣兒可能就不會經歷這些，更不會在幾十年之後還被人傳爲魔女，被天下人爭奪，都想從她的身上獲得長生不老藥的秘密。是我們拖累了她，我們欠她太多。”
李滄海盯着王語嫣的眼睛，一邊說着，一邊已經落下了眼淚，蒼老的面頰上滿是痛苦之色。
王語嫣也哭了，不知道是因爲李滄海的懺悔，還是因爲委屈。
蕭軍沒有說話，一直緊緊地攥着王語嫣的手，默默地陪着。
他現在才明白，原來王語嫣的身上從來就沒有什麼長生不老藥的秘密，那只是慕容世家的人自以爲是的構陷，但是並不知情的王語嫣卻無辜遭受了那麼多的波折，幾次差點喪命。
而從寒玉棺之中發現那塊毯子，蕭軍也知道那只是李青蘿的詭計，是刺激王語嫣去探尋自己身世，找出長生不老藥秘密的陰謀。
想到這裡，蕭軍的心中突然又升起了一絲憤怒，對慕容世家，對徐氏一族，甚至對李青蘿。
“長生門和血族，就是徐氏一族的後代吧？”
良久之後，蕭軍終於緩緩地開了口，咬着牙問道。
“沒錯，而且如果我猜的沒錯，血族就是當初被徐氏一族族長趕出家族的那夥人的後代，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又重新在江湖上出現，而且對長生不老藥這麼的執着，也許又在醞釀着什麼陰謀。”
李滄海點着頭，肯定的說道。
“不管是什麼，我都不會讓他們得逞！總有一天，我會將他們全都剷除！”
蕭軍眯了眯眼睛，冷冷的說道。
李滄海似乎對蕭軍所說並不在意，眼中只有王語嫣，再一次滿懷歉意和悔恨的看向了王語嫣。
“嫣兒，我想聽你親口叫我一聲娘，那我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李滄海看着王語嫣，近乎哀求的說道，聲音哽咽。
王語嫣皺了皺眉頭，哆嗦着嘴脣，卻始終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看到王語嫣的反應，李滄海苦笑着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頓時感覺萬念俱灰，似乎已經說完了所有想說的話，突然癱軟着倒在了地上。
看到這一幕，蕭軍和王語嫣同時大驚，急忙起身，飛快的衝了過去。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