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毫沒有因爲熟悉面孔的出現而放鬆警惕,立刻出現在辦公室裡的,便是從槍膛中激射而出的孽變子彈!
巨響轟鳴,甚至壓下了走廊裡傳來的哀嚎。
子彈破空而出,水銀封鎖解除,在這十步之內,聚合的孽變物質劃過了一道短暫的直線之後,撞碎在了看不見的屏障上,迅速散逸,但卻無法形成污染,就好像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吸收了一樣,消失無蹤。
被擋住了!
季覺皺眉——孽變子彈就這點不好,性質過於不穩定了,一旦底火引燃碰撞就會迅速激發,過了十步的範圍就容易散逸,無法造成傷害。而且本質是骨灰,穿透力不足,防彈衣都擋得住。
還是自己水平有限,無法把性質穩定在不會被底火撞擊所激發但在射入人體範圍之後就能夠快速觸發擴散的程度。
而此刻眼看季覺毫不猶豫開槍,那個忽然出現的身影頓時尖叫,下意識的抱頭蹲防,哭喊的聲音比槍的聲音還大。
刺的季覺耳朵一陣生痛。
不過,這裝備好像真的見過……
“啊啊啊,救命啊。”童畫抱頭吶喊:“真的是我,是我!”
眼看對方沒有什麼其他動作,季覺心中微愕,同時大步上前直接跨越了原本的屏障範圍,將槍口頂在了她的腦門上,如同連珠炮一般的問道:“聞姐全名叫什麼?”
“聞雯!”童畫不假思索。
“年齡?”
“26歲。”
“三……咳咳,第三個問題是,我是誰?”
“季覺,男,19歲,天門大學機械工程學院,老師是潮聲工坊的餘燼大師葉限,學姐是阿純……”
“童聽的口袋裡裝的是啥?”
“都是我買的乾果啊!”童畫哭出了聲,不知道是氣哭的還是嚇哭的。
眼看眼前淚眼朦朧的女人把所有問題全都回答出來,季覺不由得一愣,瞪大了眼睛:草,好像是真的?
那自己剛剛豈不是差點把童家的憨憨大小姐給爆了頭?這要是傳揚出去的話,萬一被童家知道……
要不要滅口?
季覺心思電轉:反正也沒人知道。而且在時墟里,只要毀屍滅跡做乾淨一點的話,也沒人能查得出來,出去之後就推脫說沒見到。
似乎是察覺到季覺的眼神漸漸危險,童畫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季覺哥,不要殺我哇,你是知道我的,我是最尊敬你的,我也可以給你上供的!以後每個月我的零花都給伱,嗚嗚嗚,公司的銀行卡密碼是865……”
不等她說完,狗嘴就被季覺捏住了。
“好了別特麼說了。”
他心裡最後一絲疑慮終究還是放了下來:沒別人了,這麼窩囊,應該是童畫本畫了。
可童畫越發的驚恐,瞪眼看他:“錢我都給你了,你總不至於圖謀我的身子吧?”
漫長的寂靜裡,季覺收起槍來,無可奈何的,一聲長嘆。
“大姐,麻煩你照照鏡子。”
季覺將她拉到洗手檯旁邊的鏡子前面,指着鏡子裡的倒影,肅然質問:“有我好看麼?怎麼整天都想着佔別人便宜了?”
呵,搞笑女,真下頭!
萬幸,時墟里的水還可以用,最起碼季覺檢查過之後,可以判斷,使用之後不至於造成負面影響。
等童畫終於洗了一下,恢復正經之後,他才嘆了口氣,問出了那個最重要的問題:“爲什麼一開始不露面啊?”
大家都是熟人,防別人就算了,總不至於一路跟在自己身後這麼久了,連個暗示都不給的吧?
“不是,大哥,不是……”
童畫陷入呆滯,怔怔的看着他,好幾次,欲言又止。
發自內心的想要問一句——
“你是真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個鬼樣子有多嚇人麼?”
“啊?”
季覺茫然,下意識的想掏手機,發現沒有之後就去照鏡子。
“一切正常啊?”
在童畫眼中,那個渾身籠罩着猩紅的烈焰,彷彿火中骸骨一般的身影捏着下巴,茫然的端詳着鏡子裡那一張季覺的倒影,滿懷疑惑:“哪裡有問題了?”
不需要以太之眼的觀測。
此時此刻,僅靠着童畫的肉眼,便已經窺見了,那平和靈魂之下,簡直快要噴薄而出的恐怖本質。
就好像曾經的焰潮之災自靈魂中留下的永燃之火一般。
刻下了無法抹去的標記。
此刻,季覺的身軀上,常人的樣貌與猙獰的形狀不斷的交替,糾纏,自時墟中畸變氣息的刺激之下,無數火星一般的細碎微光自靈魂之中升騰而起。
而就在他腳下,那猩紅的陰影隨着動作而變化,伸展吞吐不定,彷彿有一個個模糊的輪廓自地獄中掙扎,向外伸手。
絕望哀嚎。
好了,不用說了,你這是快要現原形了,對吧?!
此刻不用她說,季覺也都能感受到,自己自從進入時墟以來就活躍過頭的靈質,就好像進入了什麼適宜的環境一樣,煥發生長。
可很快,當季覺主動收束靈質,精神第一性的賜福運轉,他便再度迴歸了穩定,渾身上下的所有血肉和靈質盡數迴歸掌控,再無輕浮狂躁的氣息。
而童畫的眼中,一切異象也全部消失無蹤。
她不由得鬆了口氣。
再然後,才忽然反應過來……
“不對啊!”
她瞪大眼睛,惱怒控訴:“剛剛你一見面就開槍,是不是真的要殺我?”
嘖……
所以我才討厭感覺敏銳的小鬼。
“沒有啊!”
季覺回頭,溫和一笑:“我不是知道你身上有防禦裝備麼?咱們在打那個孽變大羣的時候,你用過的!
我記得清清楚楚!”
“真的嗎?”童畫狐疑。
“真的。”
季覺點頭,笑容誠摯:“我只是害怕有人僞裝成你而已,畢竟時墟里總要多點防備。你懂得,我是最看重朋友的,總不至於只是試探就害死你吧?”
“……也對哦。”
童畫恍然點頭,還想再問什麼,話題卻被季覺岔開了:“那我這裡的探索已經結束了,你有什麼發現麼?”
某種意義上來說,時墟宛如熔爐,也更像是某種不管君臣佐使一鍋亂燉的大雜燴,以諸多上善的精粹和事象的要素,拼湊堆積而成的矛盾之境。
但既然能夠成立,那麼內部必然是有一套邏輯存在的,就算是再怎麼扭曲的邏輯也一樣。
可問題在於,季覺又不是以太,不可能隨手一摸線索就自動送上門來。
但現成的以太,這不就送上門來了麼?
“跟你的差不多。”
童畫被他的話題吸引,苦惱一嘆,“孽變氣息太多了,我也不敢多看,只能確定懷疑方向後,再小心點排查線索……
目前可以確定的是,院規是真的有用的。在時墟里,這就是我們探索者的保命符。”
從進入時墟開始,他們就已經被安排了身份——一個被送進醫院裡來做牛馬的規培住院醫,食物鏈的最底層。
可就算是食物鏈的最底層,也依舊在鏈條裡,只要他們遵循院規完成工作,那麼就能保證安全。
可問題在於……不論是所謂的‘同事們’還是‘患者’,都不會等着你慢慢上手。
一旦出現了失誤,或者不小心違背了院規,那麼,就將付出代價。
醫院會讓你‘罰款’,患者們會要求‘賠錢’。
可不論是罰款還是賠償,他們所能交納的,只有自身……
一個新入職的醫生,被同事們排擠和覬覦,被患者所警惕和垂涎,自永無休止的競爭和工作裡,漸漸失去血肉和靈魂。
到最後,就連自我都四分五裂,被這一座詭異的醫院所吞噬、同化,面目全非,變成一個個泥塑木胎的傀儡。
“啊,糟透了……”童畫絕望嘆息。
“糟糕什麼?這不跟現實一模一樣麼?”季覺聽完之後反而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能夠確定院規是保命符就已經足夠了。
至少暫時我們的安全不用擔心。
可從長遠計,終究還是得想辦法從內部瓦解時墟才行,你有什麼頭緒麼?”
童畫搖頭。
一般這種時墟通常會有一個核心,作爲所有矛盾和上善歪曲的錨點,就像是一捆亂毛線裡最核心的那個線頭。
或是人,或者是物,或是其他。
這樣的角色通常被外來的天選者們稱之爲‘領主’,整個混亂的時墟都是圍繞着他構建而成,在時墟內,他通常都有種種超出想象的權力和力量,難以力敵。
可同樣,只要解決掉他之後,時墟就會自行瓦解。
這就是要害。
“是院長麼?”季覺忽然問。
想起了那個會議室裡最前面的臃腫身影,宛如河飄子一樣的詭異腫脹怪物……
童畫搖頭,無法確定。
在院長出現的瞬間,她就仔細看過了。雖然很強很恐怖,但卻和整個時墟並沒有什麼深厚的關係。
或者,只是沒有到了關鍵的時候,以至於這一份聯繫她還難以看清。
又或者……
“倘若,整個時墟的核心,也就是‘領主’,是整個醫院的話該怎麼辦?”她終於問出了最擔心的問題。
倘若是整個醫院異化畸變,成爲了時墟的基石,那麼這一切又應該如何結束?
靠他們倆麼?
一個餘燼,一個以太,這輩子光幹拆遷也拆不完吧?
回答她的,是季覺的微笑。
“那反而好辦了。”
“來的路上我看過了,這一座醫院的規格其實很高,各個科室的種類都很齊全。”季覺說:“按照我的瞭解,一般這種醫院,都會配備氧氣製備間。”
不止是氧氣製備間。
這裡的水源明顯還是流動的,明顯供應充足,只要有水,那麼就不用擔心氧氣的來源。同時,有水有電,那就說明……有煤氣。
非攻在手,季覺整個人就是一座移動的工坊。
如果有必要的話,也未嘗不能把整個醫院炸上天……
他的笑容漸漸愉快,卻令童畫開始發毛。
緊接着,他們就聽見了,走廊盡頭傳來的腳步聲。
童畫呆滯一瞬,緊張起來。
可季覺反應過來的瞬間,卻面色驟變,猛然起身,踩着桌子撲向了旁邊呆滯僵硬的趙舟殘骸,一把將他扯了起來。
然後,開始火急火燎的……扒他的衣服!
速度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