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昂的小心並不多餘,老者看高昂來了興致,衝着他笑眯眯的豎起了一個指頭。
這些買賣的暗語動作和地球幾乎沒什麼區別,一個指頭說是一萬一千一百都行。老者攤主只豎指頭不言明價格,顯然是等他主動出價。
無論他出什麼價,主動權都在攤主手裡。他說一千,攤主就可以說一萬,甚至十萬。
他當然也知道這一點,遲疑着應道:“一百?有點貴了,這都是些雜物而已。”
老者攤主頓時就好像被激怒了,揮舞着手大聲嚷嚷道:“道友,過了啊,這些都是小老兒千辛萬苦才積攢下來的寶貝,你竟然只出一百?而且還說貴了,這實在太不像話了!小老兒不賣了不賣了!”
高昂知道這些小把戲,無非就是在試探他購買意願的強烈程度然後好談價,於是點了點頭,淡淡的道:“嗯,你說得也是,千辛萬苦積攢下來的寶貝的確不應該賣。”
言罷轉身就走,走得很堅決。
對着成精的攤主,就不能顯露出對看中物件戀戀不捨的跡象,最好能夠讓攤主覺得你是臨時起了興致能買則買、不能買則罷了的心態,甚至話都不要多說,否則只要你多說話,攤主有的是辦法試探出你的購買意願,一旦確定你很想買,就等着挨宰吧。
其實高昂並不在意多給點靈石,關鍵是他擔心萬一這人真不賣了。
果然,高昂這麼堅決一走,老者攤主就馬上轉成了笑臉,喊道:“道友且慢!道友且慢!東西雖然是寶貝,但小老兒這把年紀也用不上了,總得爲它們找個好歸宿吧,再看看,價格好商量,你真喜歡了,小老兒半賣半送也成。”
高昂停下腳步,笑着道:“半賣半送?那就是五十下品靈石了?那敢情好啊,來,我們貨款兩清。”
言罷還真拿出五十下品靈石飄了過去。
老者攤主看高昂如此調笑毫不在乎的神態,頓時苦笑起來,這下子就拿不準高昂的意思了,只好說道:“道友,這也太少了,好歹多加一點。”
高昂知道該是正式出價的時候了,再多加調笑就過猶不及,不是被看穿就是惹怒此人,於是神色一整,認真說道:“幾天沒有收穫,難得有興致,所以我也不再和你說笑了,一口價,三百,再多一塊靈石我都不要了。”
他這個價加得不錯,不太多,但也不少,太多就會引起攤主的懷疑,少了可能談不下去。而且七件無用的雜物甚至是廢物能賣三百下品靈石也絕對非常不錯了。
老者攤主心裡對這個價格其實已經很滿意,土堆裡扒拉出來的殘缺垃圾換成三百下品靈石能不滿意嗎?不過他嘴裡還是苦笑着說道:“得嘞,今日小老兒也還沒開市,虧就虧了,當個彩頭讓給你吧。”
關鍵時刻高昂依然淡定,也不着急,而是不緊不慢的拿出兩百五十下品靈石飄了過去,同時也不催促對方。若是表現出丁點欣喜和焦急之色,交易未完成老者攤主都有可能賴掉。
老者攤主此時已經徹底肯定高昂純粹就是臨時起興了,反而擔心高昂反悔,趕緊控起那七樣東西向高昂飄去。
高昂看交易即將完成,終於心中稍定,準備接過物件,但就在此時,忽然有人大聲說道:“且慢,我出一萬!”
聲音落下,就有一箇中年築基修士走了過來,向老者攤主丟了一個儲物袋過去。
老者攤主心中大喜,趕緊將東西收了回來,也沒有收取高昂的靈石,而是笑眯眯的看着高昂,意思很明顯,大家競價吧。
雖然他這樣已經違反了規矩,但誰會去追究他?何況他還沒有接過高昂的靈石,勉強還能夠說交易沒有完成。
高昂並沒有延伸神識,而是下意識的扭頭一看,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突然出現的那人竟然是趙成冠!
那天就是此人想用無效鎮神符騙取楚意雪那張替身符,但被他識破並攪黃了。
趙成冠眼中帶着恨意,盯着高昂冷冷的說道:“和那天一樣,你們貨款尚未兩清就是交易未成,交易未成誰都可以參與競價,我現在出一萬,你能出多少?”
這麼說當然是胡攪蠻纏無理先告狀,但高昂卻不想開口指責這一點,因爲他知道指責也沒用,即使最後吵到此地主人出面,最好的結果也還是雙方競價。
同樣的道理,高昂也沒有出口競價,趙成冠明顯是故意衝着他來的,他越是想買就越是不會讓他買,肯定會惡性出價競爭。
更糟糕的是,他如果堅持一定要得到那七樣東西,說不定那個無視規則的老者攤主即使願意賣,也會將價格提到天上去,結果他一樣得不到,甚至因此會引來更多的人窺視,到時候他就很可能捲入漩渦之中。
畢竟他只是一個無根無萍的煉氣九層散修,在強者如雲的鹿鳴城根本就沒有爭的資格。
於是他不再說話,也不再理會趙成冠和那個老者攤主,收起自己的靈石轉身就走。
雖然那個殘缺石雕對他非常重要,但現在的情況很無奈,他也只好暫時放棄。
趙成冠看高昂如此乾脆利落的離去,頓時就愣住了。
自從上次在酒館看見榮三小姐和高昂之後,他爲了發泄心中那股邪火,就再次去那個酒館買兇殺人,但對方經過一番重新調查發現他隱瞞了高昂和榮三小姐的關係後對他就是一頓痛斥,不僅沒收了定金,更是拒絕了他對高昂的任何刺殺委託。
殺手組織不是什麼任務都會接的,當然不願意爲了一點靈石和趙成冠這麼一個沒前途的小人物去得罪榮家這個龐然大物,不轉頭將他賣給榮三小姐已經夠職業了。
那個殺手組織也不會爲了死掉區區兩個最底層的菜鳥殺手,就不計風險和成本的繼續追殺高昂,趙成冠也沒有找到其它殺手組織的路子,所以他不得不放棄買兇殺人的辦法。
之後,他因爲自身實力地位所限又十分顧忌榮三小姐,始終找不到其它有足夠把握又安全的辦法,所以他心中一直十分憋悶,只好經常在高昂的附近轉悠尋找時機。
今日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原本想折辱高昂一番好好出口氣,卻沒想到高昂竟然完全不接招,他就好像傾盡全力的一拳打空了一樣,頓時難受的要命。
老者攤主也呆了,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來,趕緊收起那個中年築基修士的儲物袋,然後將那七件東西飄了過去。
趙成冠當然不在乎那些東西,隨手丟入儲物袋,雙眼只盯着高昂遠去的背影。
好一會兒之後,趙成冠臉上的濃濃恨意依然不消,他喃喃自語道:“老子不想了!去請他出手,就不信收拾不了你!”
他原本不想和那人牽扯過深,畢竟那人及其背後的大佬和族中其它大佬的明爭暗鬥不是他這種小人物敢摻和的,但他邪火攻心,不拔掉高昂這根刺就實在無法靜心修煉,再加上確實想不到其它好辦法,所以就只能請那人出手了。
他下了決心就駕馭起飛劍回到了趙家,他也不回去自己所在的那座一千來丈的低矮山峰,而是飛到了趙家的核心山峰之一太凌峰的山腳入口。
他是偏房支脈,資質和境界又低,原本沒有資格進入太凌峰,不過他和太凌峰上的天才修士趙博弘有些交情,倒是可以遞牌子求見,這也是他第二次前來太凌峰求見趙博弘。
一個山門護衛接過趙成冠的身份玉牌,懶懶的點了點頭,然後才慢悠悠的駕馭着飛劍往兩千來丈的山腰飛去。山門護衛當然配備有傳音符,用傳音符自然就可以快速通知趙博弘,只不過趙成冠身份太低,山門護衛不想浪費傳音符。
大約三刻時間之後那個山門護衛纔回來,將身份玉牌拋還給趙成冠然後說道:“弘少爺正在修煉,沒空見你。”
“哦,好吧。”趙成冠無奈,只好御劍離開了。
趙成冠當然不會就此放棄,之後多次前來求見,終於在十五天之後得到接見。
他謝過山門護衛,就駕馭起飛劍來到了太凌峰半山腰的一處庭院。
“進來吧。”趙成冠剛一落下,就有一個十分年輕的聲音從庭院之中傳了出來。
“是。”趙成冠十分恭謹的輕聲回答,對庭院門口的幾個護衛拱了拱手後就快步走入庭院的會客廳。
會客廳上此時正坐着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女,這兩人都是築基後期頂峰的境界,而且樣貌和氣質都是上上之選,乃是趙家年輕一代的天才人物趙瑜璇和她的弟弟趙博弘。
趙成冠不敢正視兩人,離着兩丈多的距離就趕緊鞠躬道:“不肖晚輩趙成冠見過璇前輩,見過弘前輩。”
雖然他和趙瑜璇趙博弘都是築基境界,但他不僅在血緣輩分上低了一輩,更重要的是他資質平庸又出身支脈,趙瑜璇姐弟則出身家族主脈,資質上佳,並且是二十五歲之前就已經晉級築基中期的天才,所以趙成冠必須要謙卑的自居晚輩。
另外,那些大世家傳承悠久,每一代人口都成千上萬,支脈衆多繁雜,若是以輩分和排行稱呼,恐怕會出現“一千三百五十七叔”那種荒誕的稱謂,所以除了血緣很近的至親之外,對上一代的族人一般都稱呼前輩,最多加上名字的最後一個字作爲區分。
趙瑜璇對喜歡狗苟蠅營的趙成冠沒什麼好印象,皺了皺眉頭不說話,而趙博弘讓趙成冠幫忙辦過事,也想着將來也許還用得上趙成冠,所以溫言說道:“行了,別整這些虛禮,直接說吧,什麼事?”
“回弘前輩,事情是這樣的……”
趙成冠趕緊將他和高昂之間的恩怨簡明扼要的說了出來。
他所說倒也和事實基本相符,只不過故意捏造了高昂對趙家的蔑視並隱瞞了高昂和榮三小姐的關係,並讓趙博弘覺得是高昂殺了那兩個築基初期殺手。
他知道只有這樣才能夠讓趙博弘即使不爲了趙家的顏面出手,也會因爲覺得高昂身上有什麼奇遇而出手。
果然,趙博弘聽了就皺起了眉頭說道:“區區一個破爛煉氣散修,竟然敢如此落我們趙家的面子,他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趙成冠一聽有戲,趕緊說道:“弘前輩所言正是!晚輩自己的面子當然無所謂,但晚輩畢竟是趙家的人,那該死的高昂竟然敢當衆損害我們趙家的威嚴就該死!所以晚輩爲了維護家族的名譽纔不惜下重本請殺手,只是可惜……”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趙瑜璇就冷冷的哼道:“趙成冠,你也真有出息,坑蒙拐騙不成就買兇殺人!還有,你什麼境界?築基中期!對着一個煉氣九層散修竟然都不敢親自動手,真是丟盡了我們趙家的顏面!虧你還有臉回來找我們!”
趙成冠當然不敢接口,只是一副十分惶恐的模樣低着頭,他當然不敢說他年紀越大膽子就越小,爲了確保自己百分百安全所以才選擇躲在幕後買兇殺人。
趙博弘卻是對趙成冠有些瞭解,知道像趙成冠這種在家族中毫無地位又沒有靠山的小人物的生存之道就是萬事安全至上,所以並不在意趙博弘的膽小,繼續問道:“難道說那個高昂竟然和湯玉秀一樣妖孽?煉氣九層就能夠殺死築基修士?”
“從身上的靈力氣息來看,他應該遠遠不如湯玉秀,”趙成冠搖了搖頭,旋即又點了點頭說道,“不過,我後來細細查問了,那兩個築基初期殺手應該就是他所殺。”
趙博弘這就來了興趣,雙眉一揚,緩緩的說道:“哦,看來此人有點奇遇,否則區區煉氣九層絕對殺不了兩個築基初期!”
趙成冠看趙博弘來了興趣頓時心中一喜,趕緊說道:“弘前輩所言甚是!我仔細觀察過了,他身上偶爾顯現的靈氣共鳴都是十分混雜的各色光點,顯然是最差的靈根,所以他應該是走了狗屎運,得到了什麼秘訣或者什麼寶物,否則他絕對不是築基初期修士的對手。”
趙博弘顯然興趣越來越濃,沉吟了一會然後說道:“你說得沒錯,築基初期本領再差也比煉氣修士高一個大等級,煉氣九層想要越級殺死築基初期,除了像湯玉秀那樣資質和悟性都妖孽得逆天之外就必須有奇遇,難道說此人得到了什麼可以提升神識和靈力的法訣或者天材地寶?看來有必要會一會此人了。”
趙瑜璇卻是皺眉勸道:“博弘,此事原本就是趙成冠不對,他又沒有什麼損失,你再出手不太好吧?”
趙博弘擺了擺手說道:“這種事情又有什麼對不對的?這個世界實力至上,誰強就是誰說了算,他區區一個煉氣散修竟然敢損害我們趙家的顏面,我就必須讓他爲此付出代價!”
趙瑜璇繼續勸道:“還是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最近盧城主已經基本不再管事,第一副城主成風路逐漸掌握了實權,此人對律法風紀甚爲重視,聽聞他準備開始重整城安司,要嚴抓城中私鬥,萬一你對那個散修出手時被巡城衛士看見,說不定會惹出什麼麻煩來。”
趙博弘灑然一笑,說道:“這有什麼啊?成風路要重整城安司?他不過就是爲了爭新城主之位才做做樣子而已,他再怎麼樣,沒有我們幾大世家支持他能坐上新城主之位?那些巡城衛士就算看到我出手又能怎樣?他們敢攔我還是敢抓我?再說了,我們趙家在城安司又不是沒人,我還用得着擔心他們?”
趙瑜璇張嘴還想說什麼,趙博弘卻截口說道:“姐,這不過就是小事一樁,你擔心什麼?區區一個煉氣散修的生死有什麼好在意的?他觸犯了我們趙家的威嚴我就必須讓他爲此得到懲罰!而且說不定他身上的東西對我們晉級金丹有大用!如果我們能夠從他身上得到那些傳說中的東西,說不定能夠從此一飛沖天,不用再被那該死的湯玉秀一直壓着。姐,湯玉秀太妖孽了,如果我們不想盡一切辦法,我們一輩子都要落在湯玉秀屁股後面吃塵了!”
趙瑜璇皺着眉頭好一會然後才勉強的答應了:“好吧,你也不要傷他性命,適可而止就行了。”
趙博弘無所謂的隨意說道:“姐,你放心,我又不是一定要殺他,只要他乖乖的將他的奇遇雙手奉上,我還真懶得動手殺他,說不定我看他順眼了還讓他成爲我們趙家的僕人。他能夠成爲我們老趙家的僕人也是他的造化!否則他一個最差混雜靈根的破爛散修得到再多的奇遇又有什麼用?還不是爲他人做嫁衣?”
趙瑜璇長長的嘆了口氣,心中有點難受,她的資質雖然優異,但求道之心並沒有她弟弟那麼強烈,性格也和弟弟有所差別,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爲利益不顧一切的人,反而像她弟弟說的那樣有點婦人之仁,如果不是聽到弟弟說此事對他們晉級金丹有大用,再加上她對這個唯一的弟弟一向寵溺甚至縱容,她一定會阻止弟弟去做這種殺人奪寶的惡事。
她此時當然不知道,她對弟弟再一次的縱容以及將來的一錯再錯會給趙家帶來什麼樣的嚴重後果。
此事的始作俑者、此時正想象着高昂慘烈死狀的趙成冠當然也不知道,他這麼一個在家族中完全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爲了發泄一己私憤,最後竟然釀成了趙家將來的大禍。
當然了,趙成冠只是趙家將來大禍的開端,主要責任並不在他的身上,造成趙家將來悽慘結局的主要責任應該由大部分趙家人一起承擔。
正是因爲大部分趙家人的一錯再錯,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和揮霍彌補過錯、改變家族命運的機會,才最終導致繁榮昌盛了幾萬年的趙家徹底沒落直至傳承斷絕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