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山中密議(上)

那些中小家族代表不言不語,崔宏志也不在意,將目光轉到了離他最近的三個人身上,緩緩地道:“你們是什麼想法?”

離崔宏志最近的那三個人,和崔宏志一樣都是先天巔峰,乃是天道盟的五大巨頭之四和最終決策者,至於另外那一大先天巔峰巨頭、長孫家的太上長老長孫荒則率人在百勝關對抗奴真人的先天高手,只派了族弟先天后期高手長孫籙到會。

這三人,一個老道士,兩個中年男子。

那老道士的頭髮眉須盡皆有些灰白,但臉色紅潤,不見半點皺紋,精神奕奕。此人乃是蒼松道人王秉義,天下八大望族排名第二的太原王氏的太上長老。

那兩個中年男子,其中一個樣貌英俊,一身白色儒衫,不過卻腰佩長劍,又非常奇特的梳了髮髻、戴了紫金道冠,書生不像書生,道士不是道士,有點不倫不類。他眼神陰鬱,並沒有儒生或者道士的儒雅或者灑脫,顯然不是一個易與的人物,此人乃是天下八大望族之一隴西李氏的太上長老李寶祥。

另外一箇中年男子則是一身粗布衣裳,長相也相當普通,但卻給人一種飄然物外、遺世獨立、清冷孤傲的感覺。

此人並不是什麼望族士族出身,乃是天下武林最有名的遊俠和隱士“竹菊散人”風玄子,他孤家寡人一個,在天道盟之中,代表的是天下武林普通江湖人的利益,也主要擔負起協調各大家族利益和衝突的重任。

這三人從外貌上看,都只是四五十歲的年紀,其實他們都已經成就盛名超過三十載,每個人的年紀至少都在六十歲以上。

在崔宏志的眼光掃來之後,李寶祥先開口了,他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就如此陰冷,總之聽起來陰測測的,他緩緩的說道:“高昂在河兗兩州的所作所爲的確是大逆不道,違背了人道倫常,我認爲可殺,我們天道盟取愛民軍而代之,然後匯聚各家的士兵,也建立統一的軍隊和府治,暫由天道盟直接掌管,將來平定天下之後,崔兄,我們就一致推選你登上那個至尊寶座,做天下人的共主!”

李寶祥此言一出,整個大殿都突然靜了下來,原本還在底下非常小聲交流意見的高手們都愕然住嘴,然後瞪大了雙眼看向李寶祥,心中忍不住暗罵:“他*媽*的見鬼了!說着說着高昂的事情,他怎麼就突然提這事了?這種想法他也敢提?他難道是瘋了不成?”

然後衆人馬上又看向崔宏志,只見崔宏志也顯然是聽呆了,眼中閃現出明顯的神采,似乎對李寶祥之言很心動,但隨即嘴角抽搐了幾下,恢復了之前的冷倨。

“看來崔宏志似乎也動心了,不過他應該知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也僅僅是片刻動心而已。”衆人看見崔宏志並沒有被李寶祥的話攪亂了方寸,心中都鬆了口氣,萬一崔宏志真的動心又要付諸行動,那可就是大家的災難了。

八大望族的先天巔峰和先天后期高手哪一個不是胸懷大志、背後實力龐大的大人物?哪一個不想嘗一嘗“面前跪倒一片、後宮佳麗三千任由採摘、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帝王滋味?但正因爲大家都有實力染指那個寶座,所以大家都不敢試圖去觸碰那個寶座。

八大望族勢均力敵相互制衡,誰也不願意成爲對方的臣子跪在對方的面前,而且一旦其中一家登上寶座,必定會盡力打擊其他七家,因此任何一家有這個意思,其餘七家必然抱團抵制。

自從李寶祥所在的李家建立的王朝轟然倒塌之後,幾百年來,八大望族之中誰都不敢放言要君臨天下,大家都很默契的在八大望族之外、甚至在整個天下大門閥大士族之外選擇代理人來坐那個位置。

這樣一來,八家守望相助,共同制約甚至操控那個代理人,那就可以永保八家千年萬年的昌盛。

兩百多年前,他們選中的代理人就是現今的皇族浦氏,這浦氏自己作死使得天下大亂後,他們又選中了河州順天王裴聖德,卻不料他們還沒有完全準備好發力幫助裴聖德平定天下,裴聖德就被高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殲滅了。

此時此刻,李寶祥突然在天道盟最高規格的大會上提出這個禁忌, 當真使得衆人都大吃一驚,大家都吃不準李寶祥如此突然觸碰禁忌的目的,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大家還在震驚之中,李寶祥又道:“崔兄,我們八大家一向以你崔家爲首,論實力,你也是衆人之首,所以我等平定天下之後,你坐上這皇帝的寶座也是衆望所歸理所當然,我李家絕對全力支持!”

稍稍頓了一頓,李寶祥又道:“當然了,崔兄如果對破壞我們多年來的規矩感到不妥,那就不妨變通一下,大家商量好一個期限,譬如以十年爲期,這皇帝輪流做,崔兄之後,就是王秉義王兄,再之後,就是長孫荒長孫兄,不過長孫兄今日無法到來,只安排了他的族弟代表,但我相信他一定會贊同我的意見。諸位,如今這天下大亂,奴真人和蒙匈人又成了邊疆大患,我們必須要儘快聯合起來行動纔是啊!”

李寶祥此言一出,大家頓時都恍然大悟,忍不住心中鄙夷:“狗*日的李寶祥,我剛纔還以爲你突然抽瘋了要支持崔宏志當皇帝,原來是想自己也當皇帝!你知道自己強出頭搶帝位肯定受到其他人的聯合打擊,但如果是那個寶座大家輪流坐,你就有機會了!當真是陰險狡猾!”

崔宏志、王秉義和其餘六家八大望族的代表聽了李寶祥之言,都是雙眼一亮,隨即陷入了沉思,顯然是在思考李寶祥的意見是否可行。

李寶祥雙眼餘光瞄見這七人的神色,嘴角露出不易察覺的冷笑,心中暗道:“老子就不相信你們不動心!哼!只要你們動心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由不得你們控制了!”

就在李寶祥以爲他的計策即將得逞之時,一直靜坐不言的風玄子忽然冷冷的一笑,打斷衆人的沉思後大聲斥道:“皇帝輪流做?可笑!可笑之極!你們哪一個人當了十年皇帝,享受了那美妙的滋味後會乖乖的讓位?荒唐之極!諸位,不要在這種荒謬的事情上浪費心思,我們還是儘快拿出個章程如何對付高昂和蒙匈人奴真人,這天下已經危如累卵,大廈將傾,容不得我們亂起心思!”

風玄子之言頓時就像晨鐘暮鼓一般在崔宏志等人的心中重重敲響,將他們震醒了過來,是啊,坐上那天下至尊的寶座,飽嘗其中美妙滋味,哪個人願意再下來?當了皇帝之後,八大望族之任何一家都會極盡所能,無所不用其極的保住那個位置。

至於協議和信用,在如此重大的利益和皇帝寶座面前,那些玩意有用嗎?

崔宏志臉色微微一紅即刻又恢復了正常,他輕輕咳嗽了一聲,然後道:“風兄之言甚善。諸位,高昂和關外兩大異族現今已經成了我們的心腹大患,首先是如何對付高昂,諸位還有沒有不同的想法。”

言語之中,崔宏志沒有半個字提及皇帝輪流做之事,顯然對此事已經徹底拒絕,崔宏志乃是八家之首,他拒絕了,其餘幾家即使真有那個心思也無法成事。這使得李寶祥頓時怒火中燒,按在膝上的雙手青筋暴起。

“該死!實在是該死!崔宏志和王秉義肯定已經動心了!就差一小會,只要該死的風玄子晚開口一小會,只要他們任何一人開口同意,這事情就成了!該死的風玄子!我必殺你!”

李寶祥看着風玄子的眼神都幾乎要冒出火來,心中狠狠的咒罵着,恨不得馬上對風玄子動手。

風玄子當然能夠感受到李寶祥對他的恨意,但他卻毫不在乎,他孤家寡人一個,不怕李寶祥怎麼樣,轉眼又看其他家族代表都對高昂的處理沒有再說什麼,忍不住心中黯然嘆息,這些人都是鼠目寸光之輩!

微微搖了搖頭後,風玄子只好又開口道:“諸位,殺高昂容易,但殺了他之後,河兗兩州又勢必大亂,我們又要花大力氣和很長時間去安定局勢。現今外族大患迫在眉睫,萬一在我們安定局勢之前,奴真人和蒙匈人又入關了怎麼辦?我們可沒有本事一邊安定國內,一邊對付奴真人和蒙匈人!所以對高昂的處置必須要從長計議……”

不過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心中憤恨的李寶祥就截口道:“奴真蒙匈再入關又如何?冬天來臨之前還不是要退出去?我們殺了高昂,然後再集中所有家族士兵,必能迅速平定局勢,然後再對付奴真人和蒙匈人!”

風玄子也不發怒,只是冷冷的道:“集中所有家族士兵?誰來統一指揮?將領軍官誰來任命?糧草軍餉誰來負責?李寶祥,是你嗎?還是其他人?你願意將你李家的家丁和私兵徹底交給其他家族的人來統帥?如果所有家族私兵還是原來的族人統帥,還是原來的規矩,即使集合在一起又有什麼用?軍令不一統,軍心不一致,還不是一盤散沙?”

“我告訴你,高昂的愛民軍雖然成軍時間不長,但所有的士兵都知道爲誰而戰,思想統一,紀律嚴明,訓練有素,悍不畏死,戰鬥力強過你們那些私兵十倍百倍!還有,你難道不知道高昂可能得到了榮帝寶藏?榮帝留下來的強大軍械你能製造?而且,如果知道高昂死了,愛民軍不僅不會潰散,還會變得更恐怖,到時候你李家兵去平定河州兗州?李寶祥,你沒有仔細查明高昂和愛民軍的底細就胡言亂語,實在是昏庸糊塗!”

李寶祥被風玄子說得惱羞成怒,猛然拍案大聲道:“放屁!史上有名的將軍統帥哪個不是在沙場血拼多年才能成爲一代將才?高昂乳臭未乾,我就不相信他倉促建立的愛民軍有多強!即使他得到榮帝寶藏又如何?再強的軍械不懂得使用也是廢物!風玄子,你不要在這裡危言聳聽!高昂馬匪之流,愛民軍烏合之衆,只要我們各家聯合,絕對能夠將其一擊而潰!”

風玄子見李寶祥如此胡攪蠻纏,眉頭一皺,還未說話,坐在李寶祥不遠的一個先天中期中年人就開口說道:“風兄,我覺得李兄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高昂只有二十歲左右,實在太年輕,如此年紀居然是先天后期已經太駭人聽聞,怎麼可能又是絕世統帥?這不可能,所以也就不必擔心愛民軍了。況且,奴真人和蒙匈人入關無非就是搶掠一番就必然退回草原,我們對此不必過於擔心!”

此人言語一出,一直神色冷淡的風玄子竟然頓時怒色上臉,怒斥道:“王登庫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賣國賣族的走狗!你給我閉嘴!你告訴我,這幾十年來,你王家賣給奴真人多少鐵器和鹽?你還有臉在這裡說話?你真是丟盡了太原王家祖宗的臉!我告訴你,你如果再賣半點東西給奴真人,我必取你狗命!”

那個王登庫頓時勃然大怒,但懾於風玄子的實力,嚅喏着還沒說話,坐在風玄子對面的王秉義就哼道:“喂,我說瘋子,你可別亂咬,他寧武王家和我太原王家已經沒有半點關係了!”

風玄子立刻瞪着王秉義怒道:“狗屁!如果不是你們太原王家處處維護,我早就一腳踹死他們了!”

“你!”王秉義也怒了,但卻是怏怏的住了口,不想再說下去,因爲他知道風玄子說的沒錯。

太原王家維護寧武王家,除了血緣原因外,關鍵還是因爲利益,和蒙匈人、奴真人走私交易的利益有多大?大到很多人都不敢想象。所以纔有那麼多人連祖宗都不要了,所以八大望族之一的太原王家也在暗中支持。

風玄子也不再管王秉義,轉而看向另外幾個家族代表,冷冷的道:“範永鬥、靳良玉、樑嘉賓、翟堂,你們也給我聽好了,從今日起,如果再給我發現你們賣給蒙匈人和奴真人糧食、鐵器和鹽,就休怪我風某人下手狠辣!我風某人今天就把話撂在這,對這種事情我不準備再忍了!崔宏志、王秉義、李寶祥,你們如果再阻攔我,我就算要退出天道盟,也要將他們一腳踹死!滅家滅族!”

此言一出,被風玄子點到名的那幾個家族代表頓時都惶恐的低下了頭,他們不過才先天初期中期,如何敢和風玄子正面對抗?而崔宏志、王秉義和李寶祥三人聽到風玄子直呼他們的名字,知道風玄子已經進入了怒化的狀態,都是苦笑一下,沒有言語。

崔宏志眼中更是閃過無奈之色,當初天道盟只剩下四個先天巔峰之時,爲了平衡,也爲了給天道盟增添有識之士,正是他力排衆議,多次懇求,才終於將隱世獨居的風玄子請出山加入天道盟,但風玄子一貫獨立獨行,進入天道盟以來,多次阻止了天道盟的一些決議,連他的面子都不給,現在依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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