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毅緩緩走到楚綸止的病牀前，腦海裡迴盪着醫生的話，“楚少爺腎臟出現一些問題，如果保養得當，還是有希望的。”他說的隱晦，可是自己聽得明白，也就是自己能抱得孫子孫女的機會不是沒有，卻形如沒有，呵，自己真不知道把醫生單獨叫出來是對還是不對，看着裡面柳世維明顯鬆了一口氣的神情，楚雲毅心裡突突了。
病牀上的兒子再次睡了過去，許是之前和小禾他們說話說多了吧，小禾去了旁邊我是補覺，他也就安穩的入睡了，捏捏拳頭，想着直接把他揪下牀來好好質問問什麼要這樣，可是看着從來沒有這樣虛弱的兒子，還纏着繃帶的兒子，他止住了，從心底涌上來一股疲倦和無力，緩緩坐在椅子上，將臉埋進了手掌間。
記憶中兒子不是這樣瘋狂的人，他做每一步都會考慮到自己，就像即使不回老宅住，也會每天一通電話一樣，這種情況是在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是那個叫做小禾的女孩走進他的生命開始的吧？他會爲了她，不遠千里去山村，好幾天與自己失去聯繫，他會爲了她，和小筠撕破臉，鬧得人仰馬翻，最後不歡而散，他會爲了她，不惜以身犯險，如今傷痕累累的躺在這裡……
自己是不是應該做些什麼？自己的兒子何曾如此脆弱和急躁？
“爸？”楚綸止醒過來，看見父親坐在一邊，渾身包裹着一層凝重的灰色，心裡有些抽緊。
聽見兒子的聲音，經過這樣的驚心動魄之後再聽見他的聲音，已是如此珍貴，心中的澀然卻是更加明顯，“你醒了？”幹着嗓子迴應。
“爸……”想起昏迷中被質問後的驚慌失措，楚綸止有些吞吞吐吐，他不知道應該怎麼樣面對父親，在做這個決定之前，自己是反問過自己，這樣做值得麼？可是就是有那麼一種勇氣和決絕讓自己背水一戰，如此歷經生死過來，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衝動是那樣傷人……
楚雲毅一直看着楚綸止，沒有說話，他發現了兒子臉上的愧疚和自責，也知道了他現在內心肯定有千言萬語說不出口，“阿止，你知道麼？我沒有想到有一天，也會有這麼一個女兒讓你爲她奮不顧身，你以前不是問過我，即使小筠那樣冷淡，即使我知道她嫁給我只是爲了楚氏，我爲什麼還要忍氣吞聲？你是不是應該知道答案了？”
“爸……”楚綸止不防楚雲毅會說起這個。
“你只要把答案告訴我就行。”楚雲毅帶着清冷的微笑，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小禾是愛我的，我也愛她，而……”楚綸止沒有說下去，說到這裡他覺得已經夠傷人的了，再說下去就是扯開父親的傷疤了。
“呵呵。”楚雲毅反而笑了，褪去了一層清冷，倒是有些自嘲的意味，“你小子到現在還顧及着爸爸的面子呢，真是好樣的！”想起自己和潘筠的婚姻，那倒是一段值得回憶的往事，即使自己在其中受過傷害，可是依舊是可堪回首。
“即使你認爲爸爸被你媽媽打壓了這麼多年很可悲，可是你不知道的是，當年是我用楚氏爲價碼娶回你母親的。”楚雲毅靠在椅子背上，看着兒子閃爍的眼神，開始回憶起來，“你媽媽那個時候已經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對象了，都是一個山村的，撒開腳丫子四處跑長大的那種情誼，可是我卻看向上了她，我喜歡她的樸實無華卻又熠熠生輝，走在哪裡都好像有股子自信和魅力讓她成爲焦點。那時的我不顧你爺爺的反對，死活要追她，可是她和她的對象感情很好，即使我沒見過那個他，可是你母親每次談及他臉上不由自主帶上的甜蜜，聲
音都好像緩和下來，我就知道他的地位了，可是我偏偏不信邪，死活要追，什麼鮮花鑽石都不要錢似的往裡面撒，可是卻都被原封不動的退回來了，我對小筠的興趣就更加高漲了，非卿不娶的地步。”估計也是一些荒唐事，或者當時年輕，現在回想起來還有些可笑，楚雲毅不禁“呵呵”笑了起來。
“你……”楚綸止不知道一向那樣慈祥的父親也會有這樣青蔥的歲月，不禁愣神出聲。
“是啊，當年可真是年輕啊！”楚雲毅反而笑得連臉上的皺紋都散開了，一點不認爲當年是有多丟人，“後來，估計是城市裡的風水實在不好，都把人給帶壞了，小筠開始不甘心只當一個小組員，她想要有更大的舞臺實現更大的報復，就開始跟我走得很近，我就更加把持不住了，以前的一直冰玫瑰現在就在自己身邊，而且有種火玫瑰般的絢爛，我就徹底沉淪了，我願意爲了她甘居幕後，我願意爲了她和你爺爺反抗鬥爭，最後我勝利了，也就變成你現在記憶中的模樣……”
“所以，不是說你母親不對，只是她要追求的和我想要的不一樣，咱們不能用一樣的標準去衡量兩種價值觀。”
“她的那個對象呢？”
“不知道，銷聲匿跡了一樣，也沒有再來糾纏過你母親。”楚雲毅似乎想了想，可是最後卻一無所知。
“哦。”楚綸止皺着眉，不成想當年還有這樣的彎彎繞繞，不就是故事裡王子與灰姑娘的故事麼？只不過兩個人結婚後，王子變成了奶媽，灰姑娘變成了國王，就是這樣吧？“那，您後悔麼？”
“呵，怎麼能說後不後悔呢？”楚雲毅笑了，“在做出這些決定之前，我都已經想好了，一旦走出那一步，不管結局如何，我都會接受。”
“所以，您就忍氣吞聲這麼多年？”楚綸止無法想象當年父親那個決定需要多大的勇氣。
“我哪有什麼忍氣吞聲！”楚雲毅好笑的斜睨了一下自己的兒子，“你母親從來沒有給過我臉色，我們一直相敬如賓好不好？”
“我看是相敬如冰吧！”楚綸止特地加重了最後的一個音，覺得楚雲毅應該能領悟吧。
“臭小子，現在不怕傷害我了是吧？”楚雲毅佯裝生氣，不過一會兒又迴轉了語氣，“其實我特別感謝你母親，給了我一個家，一個你……”
“額……”楚綸止一下子被帶進了一種煽情的境界，“您別介，剛剛不還說什麼臭小子之類的麼？”
“你……”楚雲毅好不容易想要感傷一下，卻一下子被兒子的戲謔打散了情緒，只能乾瞪眼。
“好好好，我錯了，您老繼續……”楚綸止一副“您自便，我任您處置”的表情。
“那麼你現在呢？聽完我的故事之後，還覺得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麼？還要堅持下去麼？”楚雲毅在楚綸止情緒開始上揚，措手不及的時候，拋出了問題。
“額……”楚綸止明顯被噎了一下，看着父親從柔情中蛻變的犀利，不禁嚥了咽口水，“小禾不一樣，她……”楚綸止看了父親一眼，“她即使天資聰穎，可是骨子裡還是一個小女人，她期盼得到家的溫暖遠遠多於事業上的成功，從她不願意接手蘇氏就看得出來，她的身後有那麼多好的資源，可是她寧願窩在一個趙氏，就足以證明，我最後堅持換來的結果不一樣……”
“如果那只是假象呢？她只是想先到別處練練手呢？”楚雲毅緊追不放，“要知道這個社會，浸淫一個人很容易，很多人都帶着面具，我們不知道面具後面究竟有些什麼，
你前些日子不還懷疑人家來着麼？空穴來風，知道麼？”
這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可謂用得不好，楚綸止嘴皮子動動，沒有說出些什麼，他肯定不會說，小禾家庭環境也很複雜，從小就沒有父母的疼愛，即使現在稍稍修復了，可是肯定不會影響到長期積澱的一種性格，他現在很相信她，以前那都是自己疑神疑鬼！
“解釋呢？”楚雲毅看着楚綸止，從他糾結的眉頭和閃爍的眼神，他知道這小子肯定隱瞞了一些事情，可是有什麼是不能說出來的呢？自己是他的父親，他從小對自己幾乎無話不談，而且自己也不是八卦的人，除非那些事情是關於蘇小禾的，而且估計是家事？所以有所顧忌？
偷瞄了瞄父親，看着他還是面沉如水，自己抿抿嘴，不說話，抵着父親的視線，開始飄忽。
“好吧，那你還有什麼要對我說的麼？”不想楚雲毅直接鬆了口。
難不成他看出了什麼？反倒是楚綸止心裡一驚，看看父親，可是他明明就是一副“我只是在等你繼續對我有些話說出來”的樣子。
“那個，呵呵，那個……”楚綸止想要插科打諢。
“嗯，我聽着。”聲音中透着中銳利。
“爸，對不起！”楚綸止豁然間明白了，自己之前的這一場豪賭真的如夢境中那樣，父親真的全部知道了，一想到這裡，自己也變得嚴肅起來。
“你有什麼對不起的啊？”楚雲毅明知故問，一點不買賬的感覺。
楚綸止尷尬的看了他一眼，“以後不會了。”
“還以後？”楚雲毅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驚疑出聲。
“額，沒有以後，堅決沒有！”楚綸止覺得自己現在就好像在順一隻老獅子的毛，要小心翼翼，自己本就有錯在先，現在表現再不好，估計會被直接一口吃掉吧！
“你之前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就沒有想過後果？”楚雲毅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做了很多實驗，可是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突然冒出來一個老奶奶……”楚綸止也很懊惱啊，最後一副傷殘者的面貌留存在大家的記憶中。
“你就不怕她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我爲了避讓老奶奶，車禍了……”楚綸止一臉“我很無辜，都是爲了尊老愛幼纔會出這事”的表情。
楚雲毅第一次牙癢癢，“作死你！”爆了粗口。
楚綸止沒辦法攤攤攤手，只能咧咧嘴，“爸，你該瞭解我的情況的，面對一個心尖上的人，會不顧一切的。”再配上了一副“你會懂得”的表情。
再一次，楚雲毅有上去咬死這個臭小子的衝動。
“遺傳！”楚綸止不要命的又加了一句。
“臭小子！”無可奈何，事已至此，自己只能將所有的事外因素都拋開，只是恨恨數落了一句，可能真的就是遺傳，自己有過，臭小子也是這樣，唯一不同的就是小禾也是喜歡阿止的，從他受傷期間的表現就看得出來，只是……楚雲毅又想到了腎臟問題……看了一眼兀自得瑟的楚綸止，他斂斂心神，還是不要告訴孩子們了，順其自然，只不過，是不是應該告知一下柳世維呢？自己應該再思量思量，這種事情還是長輩操心比較好……
“爸，我們會很幸福的……”楚綸止像是小孩子一樣露出憧憬的表情。
“爸爸相信。”楚雲毅也笑了，我已經走過一次，這一次，我會爲你們保駕護航……
空氣中瀰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可是很純淨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