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心中還是沒有邁過那道坎，當楚綸止在幸福之後再次看見柳世維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的難受了一下，好像心中有根刺又往裡面推進了一下，很尖銳，卻不至於流血。
“小禾現在懷孕了，我覺得不管之前怎樣，現在都應該到楚家，我們會好好照顧她的。”楚雲毅開口了，看着面前在牀上靜靜靠在後面的蘇小禾，心中希望無限，不僅僅是因爲這個孩子，還是因爲這個契機可以讓小禾和阿止再次走到一起……
蘇小禾看了一眼楚雲毅，鼻頭忽然有些酸，公公一直用最博大的胸懷寬容自己，可是自己的父親卻和他的妻子曾經有過一段不爲人知的情誼，他應該還不知道吧？如果他知道了，心裡該有多麼傷心啊！
楚綸止看出來蘇小禾的糾結，握住了她的手，笑着對父親說，“爸，我們還是先去市中心的公寓吧，那裡什麼都方便，小禾也喜歡那裡。”感覺到蘇小禾的手指動了動，他輕輕拍了拍，笑着看着父親。
蘇蘭瀅卻皺起了眉頭，“你們兩個都是第一次爲人父爲人母，有些細節都不知道，我們怎麼放心讓你們兩個人住在市中心？”不知道兩個孩子到底有些什麼想法，可是蘇蘭瀅就是直覺有什麼秘密兩個孩子不想讓大家知道，“再說了，什麼方便不方便的，老宅裡都有保姆，還有父母，還可以請家庭醫生到家裡來，不是比你們兩個孩子在那裡瞎轉悠強多了？”
蘇小禾看了一眼小姨，在對方疑惑的眼神中又斂起眼瞼，她不願意讓小姨看出自己的糾結和擔心，那對於兩個家庭而言都是一種難以捉摸的風險，尤其是母親剛剛和父親重圓舊夢，自己不可能那樣殘忍，即使現在爸爸和阿止的媽媽已經沒有什麼瓜葛了。
“小姨，我們也可以請家庭醫生去市中心的公寓的，你們有時間也可以過來看看的，我就是覺得小禾可能悶了想逛逛街，走下樓就可以了，想看看城市的風景，站在陽臺上就可以了，省得回老宅，大家都圍着轉，更容易緊張。”楚綸止現在是一門心思想要爲老婆謀取不尷尬的福利，如果回了老宅，看見柳世維，心裡不痛快，回到楚家，看見潘筠那張萬年便秘的臉，更加不痛快，這樣孩子和小禾都不痛快，自己也就雙倍不痛快了，自己纔不會那麼沒有擔當呢！
“阿止，小禾，你們到底是什麼原因非要在市裡啊？”楚雲毅看着兒子，想要辨別出其中的一些端倪，可是兒子卻是含情脈脈的轉過頭，看着蘇小禾，爲她壓去鬢角翹起來的一根細碎的頭髮，心中的疑惑更甚。
“就是啊，小禾，回來吧。”蘇梅瀅在蘇蘭瀅的指示下，也跟在後面幫腔。
只有柳世維沉默着，抿起來的嘴幾乎成了一條線，眼神深邃，他當然知道原因，可是並不能說什麼，那些陳年舊事本以爲就會隨風消散，沒想到卻被孩子們知曉，之前他們不願意在一起估計這是這個原因吧，那麼現在自己還有什麼立場去勸說他們回家呢？在家裡，他們是會更加不快樂，更加彆扭的吧……柳世維心中長長嘆了一口氣。
“噠噠噠”，潘筠邁着穩健的步伐走了進來，像是接受萬人矚目一樣徑直走到了蘇小禾的牀邊，看着楚綸止，精緻的妝容沒有一絲瑕疵，像是畫中走出來的一般，“回家吧，家裡都準備好了。”
楚綸止的身子一僵，心裡有把無名的怒火就要噴薄而出，本來這個女人不來自己還在想着真有眼力見，可是現在來了之後，自己好像就壓抑不住了，明明就是她的錯，憑什麼一到這裡就像下達命令一般，說的那樣理所當然？
蘇小禾也低着頭，劉海遮住了視線和表情，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咳咳……”楚雲毅出聲了，“阿止，既然媽媽把家裡都安排好了，就先跟我們回家吧，再看看小禾的情況，如果真的可以，你們再搬回市中心？”
“不需要，沒有她，我和小禾可以好好的！”一語雙關，在座的長輩之中至少有兩個人知道這話語中其他的深層含義。
潘筠的臉色乍變，“楚綸止，孩子不是兒戲，由不得你胡來！”之前沈蕾那件烏龍以後，自己還以爲楚家後代
真的沒有希望了，可是現在蘇小禾腹中的名正言順，自己一定會盡全力保住。
“誰當兒戲了？”楚綸止最受不了潘筠這樣一副全世界就她最牛就只能聽從她的吩咐的模樣，像是被點着了一樣，直接站了起來，“要不是你，我和小禾會這樣麼？你自己怎麼就不捫心自問，你這樣的人品，有誰願意當你的傀儡，心甘情願接受你擺佈的世界？”楚綸止的氣息都有些不穩了，整個人像是冒着火一樣。
潘筠睜大眼睛，看着兒子在自己面前張牙舞爪，可是自己好像說不出什麼話來，那件事情一直是自己最見不得光的事情，現在被兒子知道了，被最不能接受這件事的人知道了，那麼自己就沒有了爭奪的籌碼和談判的條件，自己應該怎麼做？
“阿止！”楚雲毅喝止，“媽媽這也是爲了你好！你自己在亂吼亂叫些什麼？”好像有點察覺，妻子和兒子之間的矛盾好像與之前有些不一樣……
楚綸止換了個口氣，看着疑惑的父親，看着擔憂的蘇梅瀅，看着深思的蘇蘭瀅，看着深深疲累的柳世維，緩了緩口氣，“對不起，我情緒有些失控，我們只是不想回去老宅而已。”最後是用盡全力才收回所有的怒火，重新坐了下來，拍拍蘇小禾的手，以示安慰。
蘇小禾看着楚綸止，他爲了自己擋風遮雨，而自己只能無能的躲在後面，用躲避來麻痹自己，呵，蘇小禾，你真是出息啊！“要不，我們還是回家吧，爸爸媽媽有經驗，咱們可以多討教討教。”晃晃楚綸止的手，笑着說。
楚綸止的手一下子就握住了蘇小禾的手，他知道她是在爲自己找臺階下，不願意看着自己和潘筠撕破臉，寧願自己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一個人傷神，看着堵心的心兀自尷尬，握着蘇小禾的手更加緊了緊，“小禾，不用這樣的，他們會同意的。”
“阿止，你到底有些什麼事情不能和我們說的？”楚雲毅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他覺得空氣中瀰漫着一種尷尬，一種與衆不同的秘密，這個秘密讓兩個孩子一直深陷苦海，一直難以解脫。
“爸，沒有什麼，阿止就是剛知道自己要做父親了，情緒有些不受控制，慢慢就好了，不用擔心。”倒是蘇小禾先開口了，“今天又爲了我的事情大家擔驚受怕了，要不爸爸媽媽們，小姨，你們先回家吧，我明天才出院呢，明天再定也不遲。”
“沒事，小禾，你說出來，我們都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還有什麼經不起的，有些事情你們不需要自己負擔，爸爸媽媽們還健在，還有些能力爲你們遮擋一下。”楚雲毅一副“我今天就是要知道真相，你們什麼也不要顧慮，直接說出來”的樣子。
“是的，小禾，有些事情並不是你們想要承擔，想要隱瞞就能如願以償的，有的時候隱瞞可能傷害更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紙是包住火的！”蘇蘭瀅定定看着蘇小禾，也是咄咄逼人的樣子，一副不得出結論誓不罷休的樣子。
蘇小禾和楚綸止眼神對流，都看着彼此，眼中閃過千言萬語，可是都是無奈和難爲。
潘筠捏緊包帶子，看了一眼柳世維，又看了一眼楚雲毅，“我來說吧。”既然曾經有過一段，誰都不會抱着秘密埋進黃土，更何況，現在的情勢已經容不得自己隱瞞下去了，“以前，我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我們一起從村裡進城裡來打拼，後來我拋棄了他嫁入豪門，而他娶了富家千金，步入仕途，沒想到最後我們兩個人的子女走到了一起。”平凡無奇、語速緩慢的一段話，好像是局外人在闡述一個定理，她似乎不屬於這個故事一樣。
“你！你們！”反應最大的是蘇梅瀅，整個人好像都要軟下去一樣，蘇蘭瀅死死抱住姐姐，抿着嘴，冰冷的看着柳世維，目光中的寒意似乎能封住了大山。
“不錯，那個人是我。”柳世維低沉的聲音終於開了腔，“這就是兩個孩子不願意會老宅的原因，因爲柳家有我，楚家有她，他們心中堵心，所以眼不見爲淨。”
最淡定的可能就要數楚雲毅了，他看着潘筠，這個縱橫商場二十多年的女強人，自己一直甘居幕後貢獻出所有舞臺給予的
女人，原來她曾經的戀人就在自己面前，而柳世維，呵呵，自己不知道該怎樣想，是兩個人狼狽爲奸？還是互通有無？自己應不應該相信自己的妻子呢？應不應該相信柳世維？不過這好像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因爲自己從來就沒有進過潘筠的心……再計較這些有什麼用呢？心中翻江倒海，可是面上越發水平無波，只有深深的溝壑昭示着他的瞬間年邁。
“不過，我們之後的這些年都一直沒有聯繫。”柳世維定定看着自己的妻子，這個人才是一直陪着自己走過風風雨雨的人，自己很清楚想要什麼，應該珍惜什麼，而不是爲了曾經的年少捨棄一個家的責任。
“我能相信你麼？”蘇梅瀅的眼淚流了下來，“那些年，你娶了我去陳置家中，你沉迷官場對我不聞不問，我以爲你只是想要更上一層樓，你敢發誓說，你沒有一種報復心理？你沒有想着站到一定高度去平視她甚至俯視她？讓她後悔當年的選擇？柳世維，你敢發這個誓麼？”
“梅瀅……”柳世維覺得妻子好像就要崩潰了，想起了當年的那些瘋狂舉動，他心中的恐慌越來越大，甚至亂了分寸，“梅瀅，我現在只是想和你好好過日子，那些事本來就已經過去了，我們不要再提了好麼？”
“爲什麼不要再提？憑什麼不要再提？爲了你，我從蘇氏大小姐變成一個被人說三道四的潑婦，我從一個豆蔻年華變成殘花敗柳，甚至剩下一個女兒，我都爲了追逐你而遺忘了，那些歲月你補償的了麼？現在你說你想好好過日子？你怎麼不想想那些日子都是屁麼？都不值得去記憶麼？呵呵，我真傻，你爲了追逐別的女人，而我卻飛蛾撲火一樣愛上你，呵呵，柳世維，我算看清楚你了！”蘇梅瀅整個人渾身都在顫抖，好像下一秒就會氣衰力竭。
柳世維伸出手，他想抱住蘇梅瀅，可是蘇蘭瀅冷冷的目光卻是阻止了他，“我姐爲了你從神壇上走下來，做一個聲名亂糟糟的潑婦，做一個不愛護女兒的壞母親，而你呢？心中住了一個女人，馬不停蹄爲了追逐她的身影，她就那麼好麼？值當你拋妻棄女，一輩子珍視？”蘇蘭瀅冷冷看着不遠處臉色已經慘白的潘筠，劃過楚雲毅的面無表情，最後看在了柳世維的臉上，“你知道小時候小禾無數次從睡夢中尖叫着驚醒麼？你知道我姐無數次看着空蕩蕩的豪宅無法入眠麼？那時候你在哪裡？是不是還在想一個虛無縹緲的夢？想着初戀？想着那些曾經的曾經？柳世維，你還敢再懦弱一些麼？”
“我……”柳世維幾乎啞口無言，從之前重新迴歸家庭的那一晚開始，自己就不止一次的厭惡過那些被豬油蒙了眼的曾經，所以自己加倍努力，試圖想要彌補，可是終究還是不行麼？柳世維苦笑。
“柳世維……呵！”蘇梅瀅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掙脫了蘇蘭瀅，奔向了外面，蘇蘭瀅眯着眼，冷笑，“柳世維，你真是好樣的！”然後看了一眼潘筠，冷哼一聲，跑着出去追蘇梅瀅去了。
“爸，去吧，把媽媽追回來。”即使蘇小禾不知道真相大白的這一天來的這樣突然，可是自己已經看見了父親的努力，所以就不會坐視不管。
柳世維看了一眼蘇小禾和楚綸止，又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楚雲毅，第一次微微欠身，跟在後面追了出去。
“爸”病房裡一下子似乎安靜了，楚綸止看着一直站若直鬆的父親，叫出了口。
楚雲毅似乎被冰封多年，聽見楚綸止的呼喚纔有所動靜，擡眼看了看楚綸止，“阿止，你和小禾就住在公寓裡吧，按你們說得來。”隨後擺擺手，自己踱步走了出去。
蘇小禾和楚綸止一直看着楚雲毅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卻沒有管還在病房裡的潘筠，誠然這個女人沒有什麼錯，可是大家都已經不知道拿什麼眼光去看待她，也許從一開始她就不屬於這個溫馨家庭，而只是楚氏的代言人而已。
潘筠在蘇小禾和楚綸止抵頭無聲的時候，慢慢走出了病房，外面的世界好大，可是自己已經不知道應該邁向何處，衆叛親離，孑然一身，大概也不過如此。
外面的陽光好刺眼，真的好刺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