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拉格什是蘇美爾面積最大、最強盛的國家,超越了最初崛起的烏魯克、基什、烏爾,在蘇美爾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拉格什確實可稱爲“王國”,而非“城邦國家”,因爲它由三座以上的中心城市和許多衛星城市、村落組成,領土面積達3000平方公里。
這要歸功於它的第三代國王安納吐姆。他在統治期內四處擴張,把許多地區都併入拉格什的版圖。
那是一個輝煌的時代,之後兩任國王繼位,拉格什依然保持着較好的發展勢頭,只是邊境地帶經常受到來自溫馬的挑釁。
然而到了後期,隨着人類的文明發展到足夠複雜的階段,經濟上的矛盾日益凸顯出來。
正如恩奇都在拉格什城看到的景象,富麗堂皇的宅院和殘破不堪的貧民窟形成鮮明的對比,熱鬧的集市上不乏衣衫襤褸的乞討者。
當時整個蘇美爾南部就是這樣,神廟經濟控制着整個國家大部分的農田,私人經濟的作用極小。
城邦幾乎所有人員都服務於神,於是祭司階層藉着神的名義聚斂了大量的財富。處於社會底層的貧民地位極其低下,處在任人宰割的境地。
在這樣的社會狀態下,第六代國王因治國不善引起了暴動,一個名叫烏魯卡基那的人推翻了他的統治,在平民的擁護下登上了王位。
這位平民出身的國王勵精圖治,推行了已知人類文明史上最早的政治改革運動,試圖維護平民的利益。
但祭司和貴族階層的勢力是幾千年中累積形成的,牢不可破,與之抗衡幾乎註定會失敗。
忽然前方傳來一陣嘈雜聲,夾着幾聲婦人的哭喊。恩奇都連忙趕過去,只見街角圍着許多人,正在議論紛紛。
恩奇都擠進去一看,只見一個長相平平的窮苦婦人正攔在一個破房子前,跪在地上扯着一個有錢人的袍子哭喊。婦人旁邊有一個面黃肌瘦的孩子,被這場面嚇得正在哇哇大哭。
那名有錢的土財主惡狠狠地對婦人喊道:“既然還不起錢,我就收房子,又不是不給你買房的錢!你扯着我做什麼?!”
一名家丁打扮的男子從破屋裡出來,拿着一塊刻着字的方形泥板給財主看:“搜到了,這個就是這家的房契!“
財主眉開眼笑,接過那個泥板對那婦人道:“既然房契找到了,你就在上面蓋章(相當於簽字畫押)好了,我就把房錢付給你!”
婦人眼睛都紅了,撲上來就要搶奪財主手裡的房契,卻被那個虎背熊腰的家丁一把扯住。
婦人哭喊道:“至少值10客舍勒銀的房子,你纔給2客舍勒銀,你這是搶劫啊!”
財主眼睛一瞪,道:“還想討價還價?是你丈夫借了高利貸還不起,我看你們孤兒寡母可憐,纔想出了這個萬全之策,給你2客舍勒銀已經不錯了!”
一個圍觀者嘆息道:“本來是那女人的丈夫借了富人的錢,又償還不了,於是到富人的田地上以耕作來償還債務。沒想到那個男人竟然一不小心在河裡淹死了!只剩下這對孤兒寡母……”
另一個路人悄悄說:“那個大戶人家就在這家的隔壁,我看是那富人想擴建花園,討他的二姨太歡心,纔要強買下這個破宅子……”
這時那婦人大哭道:“我丈夫只留下了這座小屋,今天你要將我們娘倆兒趕走,我們住哪裡去?”
財主冷笑道:“你們自己的事,自己想辦法!”
他又摸着下巴奸笑道:“怨只能怨你自己長得醜,不然我還可以考慮收你做三房姨太……”
這時,幾名兇惡彪悍的家丁衝進屋子,搬起屋裡的破爛傢什就要往屋外扔。
恩奇都聽明白了,是這個富人落井下石,想要以低價奪取窮苦鄰居的房屋!他擼起袖子剛想上,對面的人羣中忽然跨出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大聲喝道:“且慢!“
衆人一看,來者的相貌威嚴,但是服飾中帶着幾分文氣,也許是一位受到過良好教育的知識分子。
恩奇都想:也行,理論就靠他了,要是對方敢動手,我就把他們一個個扔出這條街!
只見那位男子充滿正氣地對財主說道:“你想買下這位窮鄰居的房子,卻拒絕出公道價,根據我國現行的法典,只要對方不同意賣,你就不能從她那裡強奪她的房屋!”
財主漲紅了臉說:“我買她房子的價格雖然低了一點,但是還算上了他家欠我的錢!”
婦人過來,對那位伸張正義的男子施禮道:“大人,我願意以勞作慢慢還清債務,但房子我必須保留!”
那名中年男子點點頭,向那位財主問道:“她還差你多少錢?我先替她墊付給你。”
財主其實只想要房子,哪裡在乎幾個錢?他瞪着眼珠子氣哼哼地說:“誰要你多管閒事?還搬出什麼‘法典’來,以爲自己是法官嗎?你到底是何人?”
中年男子緩緩地說:“當初我曾經撫着刻有法典的石柱發誓,絕不會把弱者和守寡者交給強者任意處置!”
他眼中精光燦然,威嚴地說道:“我就是烏魯卡基那。”
一瞬間,彷彿有神光照耀在他身上一般,讓這位男子的風采不可逼視。
滿街譁然了,他居然是整個拉格什的君王!國王居然在拉格什街頭微服私訪,所有人都沒有認出來!
財主腿一軟,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他帶來的家丁也嚇得個個跪倒在地。
圍觀的老百姓驚喜萬分,這位開明的國君自登基後就出臺了一系列保障平民權利的改革措施,肅清了那些榨取船伕、漁夫和放牧人錢財的寄生官僚,縮減收稅人員的數量,重新劃定了神廟的職權範圍,避免他們濫用權力……他的正義之舉深受民衆的推崇。
見到國王現身街頭幫助受到欺凌的弱者,圍觀的老百姓都大聲叫好,紛紛呼喊着烏魯卡基那的名字。
烏魯卡基那示意大家安靜,然後朗聲說道:“當初我創立法典,就是希望所有人自覺遵守,以維護社會的正義和公平。即使是我不在的時候,也可以暢行無阻……”
恩奇都聽着國王的街頭演講,不由自主地微笑點頭。
烏魯卡基那是目前所知最早認識到“統治者應同時對窮人和富人負責任”的君主,他的法典雖然還不夠完善,但是給了後人無數的啓發,這是人類思想進步的曙光。
正在衆人聽的入神的時候,一束暗箭無聲無息地從街邊的房頂上射出,襲向烏魯卡基那的後背!
國王身邊一名男子奮不顧身地撲了上去,挺身擋箭——他是喬裝成平民、保護國王的御前侍衛。
“啊”的一聲,侍衛中箭後立刻倒地斃命,嘴脣一片烏黑。
“有刺客!護駕~~~!”剩下幾名侍衛一陣呼喊,百姓們也不知刺客在哪兒,嚇得互相擁擠、四散奔逃,使場面變得更加混亂。
恩奇都不巧正處在國王對面的位置,所以對從他背後射來的暗箭也猝不及防。他恨得直咬牙,正打算出手,忽然聽得一聲輕叱,人羣中一個白色斗篷的窈窕身影流星般飛躍而起,揮起長鞭向刺客藏身的屋頂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