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煥眉頭略微一皺。
張瑄再不堪,但在面上,現在也仍然是他們崔家的未來女婿。
只要張家和崔家的婚約一天不接觸,張瑄是崔穎未婚夫婿的身份就不會有任何改變。因此,看着張瑄即將出醜,崔煥心頭其實也不怎麼舒服。
只是到了這個份上,他也無可奈何。只盼着張瑄多少懂些詩文,好歹弄出一首詩來應付過場,免得讓崔家跟着他一起蒙羞。
蕭復和陳和則不屑一顧地瞥了張瑄一眼,又將頭扭向了別處。兩人坐在一起勾肩搭背手指不遠處的曲江池水面的盛開荷花,一邊賞景一邊說說笑笑,根本就沒有把張瑄放在眼裡。
虢國夫人凝視着眼前這個臭名遠揚但看上去卻也清秀飄逸氣質不凡的挺拔少年,玩味地笑了笑,“張瑄——爾父昔日也是我大唐名士,名滿天下。想來張九齡的兒子,文采也不會太差。好吧,你且吟來,吟得好,奴家定有重賞。”
“是。”張瑄掃了一眼這個史書上記載的聲名狼藉的虢國夫人,再次躬身爲禮,卻又同時朗聲道,“夫人,大理寺卿徐大人府上二公子徐文彬亦是才學過人,尤其擅長詩賦。今日詩會,機會難得,某願意與徐二公子一唱一和爲夫人助興,還請夫人恩准。”
虢國夫人哦了一聲,豔麗嫵媚豐腴的臉上更是堆滿了玩味的笑容。她向場外投過一瞥,然後朗笑道,“也好。既然你二人如此有心,奴家就受之不恭了。來人,去請徐嶠家的二公子徐文彬入場。”
其實也不用派人去請,張瑄的話當衆說出,早就傳入了徐文彬和在場衆人的耳朵。
張瑄固然名聲不堪,但這徐府的徐文彬也不是什麼好鳥,名聲亦是在外。這兩位長安紈絝竟然當衆互相拆臺“狗咬狗”——因此張瑄這話一出口,有不少人都忍不住偷笑出聲來。就連蕭復和陳和也充滿興趣地回頭來望向場中,準備看一場好戲。
竊竊私語聲中,衆人異樣的目光注視下,張瑄起身在當場站得筆直。他向人羣邊緣處的徐文彬招了招手,冷冷一笑道,“徐二公子,夫人有請,你還不入場要待何時?”
徐文彬惡狠狠地瞪着張瑄,暗暗咬了咬牙,心道:上就上,老子還能怕你這小賊?我就不信你這小賊還真能作出詩來。
兩人在一起廝混一年多,自然互相瞭解頗深。徐文彬料定張瑄只是虛張聲勢,當衆之下,他也不能弱了徐家的面子,因此就硬着頭皮走進了場中。
在場士子和權貴名士諸人,都或端坐或凝立曬然笑着,好笑地望着兩個長安紈絝且看他們準備如何把這場好戲演下去。
“二公子請吧。”張瑄擺手笑了笑。
徐文彬怒視着張瑄,卻冷笑道,“你先請。你要吟得出,某便可以吟。張瑄,某今日還就要看看,你這四六不通的小賊怎生吟得出詩來?”
“若我吟得出呢?”張瑄凝視徐文彬,雲淡風輕地擺了擺手淡淡笑道,“你又待如何?”
“那——某便輸你百貫錢!”徐文彬氣沖沖地脫口而出,也顧不上這是大庭廣衆的上流社會詩酒宴,氣急敗壞地道,“如若你吟不出,便把你那隻西里伯斯的白鸚輸給某家!你可敢賭?”
當真是無可救藥的紈絝子啊。這等場合上竟然就開賭了,賭就賭吧也無傷大雅,可索要的賭注卻是這等上不了檯面的嬉遊褻玩之物——衆人一陣鬨笑,王維等名士更是皺眉不語。
“好。如若我吟不出詠柳詩,那隻白鸚便輸給你。不過,如若我吟出詩來,也不要你輸百貫錢,只需當衆向在下賠罪道歉,說聲‘徐文彬是個草包貨色’便可!”張瑄嘴角浮蕩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調笑道。
“你這小賊!……”徐文彬惱羞成怒正要發作,卻見張瑄再次向虢國夫人躬身施禮,“還請夫人做個見證!”
“好,好,好!奴家便爲兩位小哥兒做個見證。有奴家和諸位大人爲證,誰也不許耍賴。”虢國夫人哈哈大笑起來,連道三個“好”字,笑得前仰後合,華麗的胸前一片波浪起伏。
她組織這曲江池上詩酒宴,無非是窮極無聊逗個樂子,於她而言,張瑄和徐文彬這一對“活寶”在場上這麼一來二去“演戲”一番,遠遠比吟詩作對更值得一看。
虢國夫人這麼一表態,旁人便不能再提什麼異議了,只能任憑兩人胡鬧下去。
徐文彬氣得臉色發白,咬緊牙關垂下頭去。他不敢當衆駁虢國夫人的面子,只能恨恨地等待張瑄出醜。
“無恥之尤!”蕭復不屑地撇嘴一笑。
而在他身旁的陳和也自是有模有樣地鄙夷道,“無聊之極,這兩個草包寡廉少恥,當真是令人生厭。”
崔煥暗暗嘆息了一聲,默然擡頭向場外的仕女羣中掃去。不遠處,幾個侍女的簇擁下,一個年約十六七歲身材婀娜明眸皓齒的清麗少女正柳眉緊蹙地站在那裡,望着場上談笑自若的張瑄,俏臉上竟然浮現起了難堪的羞紅之色。
正是崔煥的同母妹妹崔穎。
雖對這張瑄厭惡之極,也極度排斥跟其人結親,而崔家也有意要退婚;但在婚約沒有解除之前,張瑄在名義上還是她的未婚夫婿。
這廝如此沒臉沒皮沒羞沒臊地當衆出醜,崔穎自覺臉上發燒。
而正站在人羣外圍翹首張望的張府下人張力,更是羞臊地垂下頭去,簡直不好意思再繼續看下去了。
……
……
張瑄倒背雙手,慢慢向場中的書案走去,姿態飄然沉靜。但他的面色雖然看上去平靜坦然,心裡卻是暗道了幾聲慚愧。
以他前世的國學功底,學做幾首古詩亦無不可。只是要想在一羣唐朝詩人裡勝出怕也不容易。事到如今,也只能借鑑模仿甚至是剽竊一些“古人”的詩作。爲了更正聲名,徹底洗盡這紈絝子身上的一身污水,他也顧不上許多了。
走到書案跟前,張瑄提筆沉吟了一下。
徐文彬站在一旁頓時冷笑了起來,“咋?方纔牛皮吹得震天響,事到臨頭卻又退縮了?”
張瑄沒有理他,徑自埋首揮筆寫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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