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房俊好似撞客了一般打着擺子,一張黑臉激動得黑裡透着紅,裴行儉上前兩步,仔細瞅了瞅這些種子,好奇問道:“這便是侯爺所言,高產的糧食種子?”
房俊深深吸了幾口氣,珍而重之的將種子放回麻袋,然後仔仔細細將麻袋口子用繩子綁好,回頭看了裴行儉一眼,沉聲道:“有了這些種子,只要全力在全國推廣,五年之後,天下每年因爲飢餓而死的百姓,將會減少九成!”
“九成?!”
裴行儉嗔目結舌。
前隋大業年間,由於大量清理豪族門閥隱瞞的丁戶,使得戶口大量增長,大業五年之時,全國人口達到接近九百萬戶,五千萬人口。隋煬帝末年天下板蕩,國內處處烽煙,軍閥混戰流寇爲禍,導致人口大量減少,再加上世家門閥開始瘋狂鯨吞丁戶,使得大量迅速消失在朝廷戶簿之上,短短二十餘年間,人口減少了一大半,武德初年的人口統計,全國只剩下兩百餘萬戶,不超過一千五百萬人口……
及至李二陛下登基,輕徭薄賦國內穩定,人口快速增長,至今亦不過三百萬戶,兩千萬人口。
當然,這只是朝廷戶薄之上在冊之人口,天下世家門閥隱匿的丁戶數量,絕對不會比這個少。
而所有的這些接近四千萬的人口,能夠不捱餓的,連一半都算不上,稱得上“衣食無憂”的,大抵連三分之一都沒有……
就眼前的種子,居然就敢說一聲減少全國饑民之九成?
即便裴行儉素來敬服房俊,卻依舊不敢置信……
“呵呵,等着瞧吧,自今而後,不僅大唐種植的糧食要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即便是延續了千年的耕作方式,亦要徹頭徹尾的改變!傳令下去,將這些糧食種子盡皆裝船,運往關中,某要在稟明陛下之後,即刻開始培育,然後在開春之後便將這些種子種下去!”
種子培育是一件大事,而大唐之疆域遼闊,想要獲得足夠耕種的種子,那就一時片刻亦不得耽誤!
分秒必爭!
而將這些種子運往關中,一則是爲了引起李二陛下的重視,爲田運來等人討一個封賞,千金買馬骨,使得那些有實力、有志向去開拓大海的人見識到航海探險的好處,必然趨之若鶩。
再則,便是必須趕緊着手種子的培育,開春便能夠耕作,節省一年的時間。
江南固然氣候溫暖雨水豐沛更適宜作物的生長,但是房俊不敢讓這些種子因爲不測之天災遭受到哪怕一分一毫的損失!唯有關中的溫棚,由自己一手āo持之下,方纔能夠最大程度的保證成活率!
“喏!”裴行儉固然將信將疑,但軍令如山,趕緊應下,反身退出船艙,安排艦船接手這些糧食,即刻運往關中。
“爾等稍作調養,便隨某前往長安覲見陛下,某定然爲爾等不懼風浪捨命探索新陸地的勇士們討一個封賞!”
“多謝侯爺!”
滿艙傷痕累累的兵卒們,此刻熱淚盈眶。
再大的犧牲都值得了,能夠得到皇帝的褒獎,死而無憾!更別說他們親眼在美洲見識到了這些植物栽種之時的盛況,以及那些被剿滅的土著部落裡滿倉的糧食,明白房俊所言非虛,這些種子是真的能夠養活太多人!
說不定,青史之上,亦會記載這一次的遠洋探險,固然此舉乃是房俊一力促成,其高瞻遠矚之目光必然佔據首功,但是大家出生入死在咆哮沸騰的大洋裡生生趟出一條路來,將這些糧食種子帶回來,總歸是要捎帶着寫上一筆吧?
娘咧!
咱只是個大頭兵啊,居然能夠名垂青史……
所有的傷痛似乎都不翼而飛,再種的傷情也似乎都趨於好轉,一個個精神抖擻雙目放光,剛剛返回大唐之時的頹廢,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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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之上,風高浪急,最是háo溼不堪,爲何這些糧食能夠保存得如此乾燥,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水氣?”
“回侯爺的話,末將固然誤入歧途成了一個海盜,但家中亦曾是農戶,對於耕作算得上精通,自然知道種子一旦受háo便會極大的影響成活率,更別說是海水了,萬一淹沒,那可就全完了……故而,在大海上航行之時,每每遇到雨天亦或大風之時,末將命人以油布將船艙的門戶死死封閉,保證一滴海水亦不能流入船艙,若是觸礁那就沒辦法了,連船都沉了,種子自然保不住……而且每一個晴天,末將都會指使兵卒將糧食從艙室之中搬出來,在甲板之上攤開來晾曬。”
“做得很好!”
數艘簇新的戰船在江水之上劈波斬浪逆流而上,房俊坐在船艙裡,讚許的看着田運來。
經由郎中診治,田運來的精神恢復得極好,他只是長時間的航行導致營養匱乏、身心遭受極大的損傷,並未有太過傷及根本的傷病。而其餘人則沒有那麼幸運,大多身帶殘疾,在海上缺醫少藥,又有海水腐蝕,一旦受傷便極易感染,動輒丟掉性命,即便倖存下來,殘疾的機率也非常高。
房俊讚許道:“你們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更好!這麼多的種子,一點一點、一樣一樣的去收集,需要極大的毅力和精力。某雖然未曾親至,卻也知道一片陌生的大陸意味着何等兇險,不可知的野獸、不可知的疫病……實在是太難太難,你們是當之無愧的勇士,是大唐的功臣!”
“侯爺,實不相瞞,並未如您想象的那般惡劣……”
田運來咧開嘴,笑呵呵的看着房俊,道:“其實正好相反,在吾等看來,最兇險的就是在海上航行的時候,天威如獄,每一次起風,正片大海就像是一個沸騰的水鍋,再大的艦船在此刻都變得猶如渺小的螞蟻,幾十尺高的海浪迎頭打下來,整支船隊就好似被一口吞沒,浪頭過後,有的船冒出頭來,有的船則被拍打成碎片,永遠的沉入海底,煌煌天威,非是人力能夠抵擋,幾乎每一次颶風來襲,吾等所能做的,便是在船艙裡默默的祈禱着太一神庇佑,除此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似乎又想起那些被海浪颶風所吞噬的袍澤,他神情有些低落,繼而展眉一笑,續道:“但是等發現了陸地,卻完全不是這個樣子。吾等剛剛尋了一處港灣上岸,便遭遇了當地的土著……說來侯爺或許不信,那些土著雖然膚色稍稍黑了一些,說着嘰裡咕嚕聽不懂的話語,但是外貌、身材上,卻是與吾等漢人並無太大差異。他們拿着骨刺、竹枝製作的弓箭,根本shè不穿吾等的甲冑,兵刃更多是黃金鑄造的刀具,質地柔軟,根本沒多大用處,他們沒有青銅,更沒有鐵……但是他們擅於用毒,兵刃之上塗抹着劇毒,稍稍劃破一點皮,便能致人於死,有不少兵卒便是輕敵之下丟了性命。末將率領部下殺進了他們的部落,將青壯屠殺一空,老弱婦孺驅散,本想作爲據點,以便開始尋找侯爺叮囑的那些植物,卻發現漫山遍野都是種植着侯爺言及的這些植物,雖然長勢不好,顯然都是隨意的種植下去,多少收成就看老天爺的天意……但是產量依舊很高!然後,末將便在土著部落堆放糧食的山洞之中發現了大批的種子……”
房俊唏噓不已。
他派遣田運來橫渡大洋的目的,乃是尋找糧食的種子,眼下看來,卻給美洲土m著印第安人帶來一場災難。裝備精良的大唐虎賁,如何是那些個茹毛飲血的印第安野人能夠抵抗?
固然不能向歐洲強盜那般拿着火器縱橫肆虐,但是面對任何印第安人的抵抗,都能夠輕易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