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令武不知想起什麼,渾身激靈一下,再度奮力掙扎起來,一邊掙扎還一邊目眥欲裂的大聲嘶喊:“房二你無恥狗賊,有能耐殺了老子,休想以老子的性命逼迫吾家公主任你爲所欲爲!”
房俊:“……”
高侃:“……”
一衆右屯衛將校:“……”
所有目光都看向房俊,琢磨着柴令武話中之意,原來自家大帥看着濃眉大眼的模樣,居然果真如傳說之中一般“好公主”,連有夫之婦的巴陵公主都不放過,害得人家柴令武寧死都不肯受辱。
這就比較過分了,一衆將校幾乎忘記此刻身在戰場,一雙雙眼睛光芒閃爍的看向房俊。
房俊簡直莫名其妙,瞪着柴令武道:“胡說八道個甚?”
又對諸人道:“莫要聽信這廝胡說,老子豈是那般無恥齷蹉之人?”
衆人一齊搖頭,動作整齊劃一,但灼灼目光卻出賣了各自的真正想法……
房俊無語。
就算將柴令武這廝俘虜,也不是誰都有面子來求情的吧?上回是巴陵公主求到陛下面前,陛下不願出頭故而交待我去辦事,難道你柴令武認爲你家老婆在我這裡很有面子?
但轉念一想,絕對有些不對勁,這廝該不會是不好意思直說,故而說反話來暗示我只要將他俘虜不殺,便會捨得讓老婆來我這裡求情,順帶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越想越覺得可能如此,頓時惱羞成怒,這是侮辱老子的人品啊!
他瞪着柴令武,呵斥道:“無恥之徒,你自己貪生怕死賣妻求榮也就罷了,還要禍害老子的名譽?來人吶,先將這廝抓起來嚴密看押,若無老子的命令任誰求情都一概不理!”
諸人:“哦……”
高侃乾脆吩咐兵卒上前將柴令武押走,並且下令道:“除去巴陵公主之外,不管誰來求情,一概拒絕。”
“喏!”
兵卒將掙扎呼喊不斷大罵“無恥之徒”等話語的柴令武押下去,往他嘴裡塞了一塊破布,這才安靜下來。
房俊怒視高侃:“你這話什麼意思?擺明了不信任老子是吧?”
高侃無奈道:“您雖然交卸了右屯衛大將軍之職務,但咱們右屯衛乃您一手重建整編,上上下下都是您的兵,任何時候您的話就是命令,就算刀山火海吾等也欣然往之,將來退伍咱們都是您的部曲家將,在咱們面前何須小心翼翼呢?您看上誰家娘子或者閨女,讓吾等去搶來都沒問題,沒必要玩虛的吧?”
一旁諸人紛紛點頭:“您想怎麼幹,就怎麼幹!”
房俊:“……娘咧!老子就說不明白了是吧?”
正想教訓高侃幾句,有斥候自北邊策騎疾馳而來,到得近前大聲道:“左候衛自醴泉起兵,兩萬大軍長途奔襲,已經過涇陽即將抵達渭水北岸!”
氣氛愈發緊張。
房俊蹙眉問道:“領兵的是左候衛大將軍殷秦州?”
斥候答道:“正是。”
殷秦州乃鄖國公殷開山的弟弟,任左候衛大將軍坐鎮醴泉,算是十六衛當中勢力平平、影響地下的一支,但這個時候居然先於其餘心懷叵測之輩在無聖旨詔令之下起兵奔赴長安,野心不小。
房俊問高侃:“火器可裝備完畢?”
高侃先詢問了一下身邊校尉,而後答道:“已經有近萬人裝備完畢,因敵寇當前,只能輪番裝備,最多還要一個時辰即可全軍裝備完畢。”
左屯衛近在遲尺,必須留下足夠的部隊列陣營地,其餘人裝備火器,否則若是全軍一齊裝備,一旦被敵軍突破,大禍臨頭。
房俊道:“足夠了,讓裝備完火器的部隊列陣,咱們先破左屯衛,然後進佔玄武門,就在玄武門等着殷秦州,看看這些牛鬼蛇神他敢不敢來!”
“喏!”
諸人沒聽過“牛鬼蛇神”這個詞兒,但直到肯定不是什麼好話,紛紛精神振奮,命令一層層向下傳達,整支軍隊士氣旺盛,好似一部精密的機器一般運轉起來。
千餘人在隨軍郎中的指揮之下收攏傷兵,即便是叛軍只要沒死也都擡到中軍帳後開闢的數十座營帳之內一併救治,都是袍澤,即便剛纔兵戎相向生死搏殺,但現在誰也不忍見死不救。
這支部隊當初由房俊完成改制,由府兵制轉變爲募兵制,開大唐正規軍隊改制之先河,各種規章架構幾乎完全由房俊一手促成,在軍中的威望無人可比。
尤其是成軍之後,成爲大唐第一支以裝備火器爲主的軍隊,戰力強橫幾乎碾壓一個時代,跟隨房俊兵出白道覆滅薛延陀開創萬世不朽之功勳,遠征西域擊潰二十萬入寇邊疆的大食軍隊威名震懾西陲諸國,接下來更是長途奔襲數千裡回援長安,打得關隴叛軍丟盔棄甲哭爹喊娘,立下擎天保駕之功。
可以說,右屯衛就是房俊的軍隊,他在軍中的威望足以威壓一切,就算是那些被策反的兵卒將士見到他返回軍中,也頓時一鬨而散毫無再戰之心……
一衆將校也興奮起來,雖然鑄造局生產的火器幾乎全部運到右屯衛來,當因爲軍令嚴禁消息外泄,所以軍中上下對此嚴密封鎖,除去負責押運的部隊之外,等閒副將一下的校尉都知其中究竟,如今眼瞅着萬餘裝備火器的部隊整裝待發,頓時興奮莫名。
右屯衛以火器起家,只要裝備火器就可以傲視天下任何一支強軍,更何況是屢次三番被騎在身下暴揍的左屯衛?
兩軍互爲毗鄰,平素競爭極爲激烈,就算糧秣菜蔬木炭調料等物都要爭鬥一番,彼此之間怨氣深重。之前一直是右屯衛碾壓左屯衛,但自從房俊卸任,高侃等人無論官職、爵位、背景等等都無法同柴哲威抗衡,左屯衛一朝乍富趾高氣揚,領右屯衛上下敢怒不敢言。
如今房俊重回軍中,更裝備上火器,幾乎人人都憋着一股勁兒,腰狠狠給左屯衛當頭一棒。
……
柴哲威正坐鎮後方敦促大軍向右屯衛營地衝鋒,忽然前方傳來消息,說是柴令武剛剛抵達右屯衛營地便被對方騎兵衝襲破陣,生擒活捉。
“……!”
柴哲威一臉震驚,若非一母同胞,他高低得溫厚一番柴令武的母親,雖然知道這個弟弟眼高手低紈絝廢物,可當真能廢物至此中程度?
他瞪着回來報訊的校尉,怒斥道:“本帥將數百家將放在他身邊予以保護,如何就能讓人一碰面便破陣,還生擒活捉?”
戰場之上殺人容易,但想要生擒活捉卻是極難,這意味着雙方的戰力差距懸殊,被擒的一方几乎毫無還手之力,否則只需掙扎一番,也不至於被生擒。
校尉無奈道:“對方不知何時忽然衝出來一支具裝鐵騎,雖然僅有百餘騎,但銳不可當所向披靡,攔不住啊!而且敵軍直衝柴駙馬所在之處,實在是猝不及防。”
柴哲威蹙眉:“具裝鐵騎?”
具裝鐵騎曾經是右屯衛的精銳部隊,跟隨房俊南征北戰未嘗一敗,威名赫赫震懾天下,但是自從右屯衛開始大規模的裝備火器,具裝鐵騎已經一再削減,取而代之是機動性更強的輕騎兵,時至今日,右屯衛的具裝鐵騎幾乎全部裁撤。
唯一保留具裝鐵騎的部隊,估計就只剩下當初房俊的親兵部曲……
“嘶——”
柴哲威倒吸一口涼氣,趕緊問道:“可是房俊回了右屯衛?”
不是他大驚小怪,實在是被房俊給打怕了,當初兵強馬壯雄心萬丈依附於荊王李元景勐攻玄武門,試圖做一回從龍之臣升官晉爵大權在握,結果硬生生被房俊打得丟盔棄甲一敗塗地。
若非其後巴陵公主“不惜代價”向房俊求情,准許柴家將功折罪且重整左屯衛,怕是此刻柴家已然徹底敗落……
對於房俊,柴哲威打心底有着無與倫比的忌憚。
校尉茫然搖頭:“房俊不是在玄德門率軍戍衛太極宮嗎?現在江夏君王殺入皇宮,想必房俊正在率軍抵抗,這個時候他豈敢擅自出宮回到右屯衛?”
柴哲威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
李道宗驟然反叛率軍自玄武門殺入宮內,這件事就連他事先都不知情,剛剛知道的時候震驚得說不出話,被皇帝委以重任鎮守玄武門的守將悍然反叛,太極宮直面李道宗之兵峰,勝利簡直就是唾手可得啊!
想必房俊事到臨頭之時亦是慌亂不堪,全部精力都得放在抵禦李道宗之上,否則任由李道宗肆虐宮禁,就算房俊有通天徹地只能又如何翻盤?
只要房俊不在,高侃之流何足爲懼?
他當即下令:“局勢緊要,不能因一人之存亡而擾亂整個計劃,即便這個人是本帥的兄弟!傳令下去,全軍前壓,無論遭遇何等抵抗都不許後撤半步,給老子沖垮他們!”
右屯衛兵卒此前不足四萬之數,被程務挺帶去玄德門五千,李大亮又策反了數千,再加上衝突之中大規模死傷,現在擁有戰力的軍隊數量甚至有可能不足兩萬,且軍心動搖士氣低迷,在自己數萬裝備精良的大軍衝擊之下,豈能不敗?
只要擊敗右屯衛,即便沒有房俊坐鎮,也可以一雪前恥,將此前的恥辱洗刷乾淨,往後還有誰揪着他畏敵怯戰不敢前往西域、以及被右屯衛擊潰之事來嘲諷他?
此戰不僅攸關柴家能否在將來封建一方、傳承百世,更在於自己能夠洗刷恥辱、重振聲威,不容有失,索性天賜良機,自然要緊緊抓住才行。
柴哲威躊躇滿志,大手一揮,數萬將士潮水一般涌進右屯衛營地,悍然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