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冷冷掃了一眼尚趴在不遠處雪地裡的張晉,低頭對長孫衝喝道:“老子沒力氣拖着你到太極宮,是你自己起來跟着老子走,還是老子讓人將你捆了雙手,讓戰馬拖着你走?”
若是這麼一路將長孫衝拖到太極宮,那可就過分了。
且不說長孫衝下半輩子算是沒臉見人了,長孫無忌爲了維護長孫家的臉面,亦不得不跟房俊死磕,不死不休。便是李二陛下,也必然惱羞成怒,不可能放過他……
現在這件事,怎說都是長孫衝理虧,自己雖然反應過激了一些,可誰叫咱是房俊呢?棒槌、楞慫、二百五……這些諢號可不是讓你們白叫的,不這麼幹,那咱還是房俊麼?
長孫衝一聽,嚇得趕緊從地上爬起來,一張俊秀的小白臉已然污濁不堪,渾身上下一片狼藉,哪裡還有半點世家子弟的風範氣度?狼狽到了極點!
可他不敢不站起來,這個棒槌行事毫無顧忌,若當真將自己綁在馬尾巴上,那可就成爲全長安城的恥笑。現下雖然丟人,畢竟只是在神機營內部,形勢還在可控的範圍內……
房俊冷眼瞅了瞅尚在猶豫不決的神機營將士,猛地大喝一聲:“趕緊給老子都滾!”
隨着這一聲喊,神機營兵卒如夢初醒,相互對視一眼,然後“呼啦”一聲撒腿便跑,一鬨而散,片刻之後,只餘下幾個長孫家的親兵和心腹族人,面面相覷,不敢舍下長孫衝。
長孫衝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頓時心灰意冷,悲從中來。
自己費今心機,想要全盤掌控神機營,可是到頭來,卻弄得軍心渙散離心離德。若是早知如此,當初又何必死皮賴臉的從房俊手裡將神機營謀奪而來呢?
真真是自找的啊……
劉仁軌上前一步,滿臉擔憂的說道:“侯爺,這……有些過了吧?”
雖然對於房俊的粗暴風格很是欣賞,但劉仁軌畢竟老成持重,很是爲房俊擔憂。畢竟長孫衝可是長孫無忌的長子,是陛下的女婿,又是一軍主將,被房俊這般羞辱,影響實在是太惡劣了。
而席君買和一干親兵部曲,則眼睛放光的看着房俊,那崇拜之情宛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太牛了!
不愧是橫行關中的大棒槌啊……
尤其是剛剛拖死狗一般將長孫衝在雪地裡拖行的那一幕,帶給衆人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
當朝第一權臣的公子又怎樣?皇帝的女婿又怎樣?神機營的主將又怎樣?惹了咱們侯爺,分分鐘教你做人!
房俊回頭看看失魂落魄的長孫衝,冷笑道:“長孫駙馬,請吧!”
長孫衝木然的跟在房俊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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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寒風吹過,細密的雪花又飄飄灑灑的飛揚起來,整個長安城亭臺樓宇被飛雪渲染得愈發迷茫,彷如蒙上了一層薄霧,蕭索淒冷之中,倒也多了幾分詩情畫意。
今冬的雪勢較之去年小得多,卻也頻繁得多,往往先前還是冬陽普照,一陣北風帶來一片雲彩,便是飄飄揚揚的一場小雪。
不過這種程度的降雪並不會對百姓的生計造成影響,更不會發生以往那種房屋傾頹積雪受災的情況,反而會凍死田間不少害蟲,適當的給土地補充降水,來年春天,想必會是個好年景……
太極宮,立政殿。
李二陛下剛剛脫掉皮裘大氅,換了一身清爽便捷的常服,坐在太師椅上,愜意的捧着茶盞喝着香茶。
往椅背上一靠,背脊得到承託,整個人都鬆弛下來,不由得暗暗讚歎,房俊那混小子儘管有百般的不是,可是這腦袋瓜子絕對好使,經他手裡琢磨出來的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玩意兒,卻往往更能平添生活的情趣。
李君羨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大殿門口,尚未來得及通報,已被眼尖的李二陛下發現,招招手,讓他不必拘禮,趕緊進來。
徑自來到李二陛下面前,李君羨單膝跪地,回稟道:“啓稟陛下,野樹林那邊的衝突已然結束,不過新鄉侯大抵不肯善罷甘休,已然拉着長孫駙馬,前往太極宮而來,想要讓陛下金口決斷,討個公道。”
“你且說說,這前後過程。”李二陛下悠然飲茶。
李君羨當即將“百騎”的快訊娓娓道來,極盡詳細,卻沒有一字半言的評述,完全是敘述事實。開玩笑,那兩位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旁人或許並不知曉,常伴君側的李君羨怎能不知?可以說,這二位是陛下最看重的勳貴二代中的代表人物,不出意外,將來那肯定是要重用的,自己若是稍有偏頗之處,極有可能給自己招來麻煩……
李二陛下聽着李君羨的敘述,對於房俊斬斷神機營校尉的肩膀,以及將長孫衝在雪地裡拖行的情節,並未表露出噴怒,而是深深的嘆了口氣,面上掠過一絲失望。
房家的家僕前去松鶴樓報信之時,李二陛下便在隔壁房間裡,可以說前因後果他都清楚,現在更知道了來龍去脈,整件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內。
之所以並未出面調停,實則是存了考校的心思。
一直以來,他都甚是看重長孫衝,亦對這個外甥兼女婿極爲喜愛,年紀輕輕便予以高位,只帶其經受歷練之後,便會予以重任,成爲勳貴二代之中的佼佼者,迅速成長起來。
而房家,卻是一個異數。
不可否認,李二陛下最初對於房家的印象,說不上什麼好壞。
率學無誕也好,不學無術也罷,在李二陛下看來,其實不算什麼大事。沒什麼本事,人也憨厚木訥,雖然不能委以重任,但總歸也不能闖下什麼禍事,既然是房玄齡的兒子,那朕就送他一世富貴,將高陽公主下嫁與他,同時也算給房玄齡一個交代……
畢竟房玄齡爲朕鞍前馬後效勞這麼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倚爲肱骨,可是幾個兒子都沒什麼才能,嫁過去一個公主,成爲皇親國戚,亦能保得住幾世富貴。
可是未曾想,這個房家卻忽然一夕之間彷彿開了竅,所作所爲,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至此,李二陛下才將房俊放在與長孫衝相同的地位來看待。
只不過,李二陛下還是覺得長孫衝更優秀一些,起碼長孫衝穩健的行事作風,謙虛的待人姿態,更符合官場之上的習俗,也更容易被別人接受,未來的成就肯定會更大一些。
所以,他纔將最最看重的神機營交到了長孫衝的手裡,這其中雖然有長孫無忌的情面在,但更多還是李二陛下對於長孫衝的認可。
但是長孫衝入主神機營之後的一些列作爲,令李二陛下心生不滿。
所以,這一次的衝突,他冷眼旁觀,就是想要好好的看看,這兩人勳貴二代之中的年輕俊彥,誰更強一些!
結局不言而喻……
幾百名神機營兵卒就站在周圍,卻絲毫奈何不得房俊,反而被房俊狠狠的羞辱一番,這令李二陛下很失望。
同一時間,房俊和長孫衝二人,來到太極宮正門,只不過一個前一個後,一個趾高氣揚,一個垂頭喪氣……
到了太極宮正門,房俊卻未徑自求見,而是腳步一轉,來到側門旁邊,那裡有一面鼓,立於石座之上。
黃本驥《歷代職官表》載:“唐代於東西朝堂分置肺石及登聞鼓,有冤不能自伸者,立肺石之上,或撾登聞鼓。立石者左監門衛奏聞,撾鼓者右監門衛奏聞。”
這登聞鼓不僅長安、萬年兩縣的縣衙門前有,太極宮門前也有。
只不過太極宮門前這面鼓相當於擺設,等閒得有多大的冤屈才會跑到這裡來擊鼓鳴冤?再說,這面鼓也不是想敲就能敲的,沒見到登聞鼓的兩側筆直的戰立着兩隊宿衛禁宮的禁衛麼……
在禁衛的目定口呆中,房俊邁着方步,拿起裹着紅綢的鼓槌,奮力敲響了登聞鼓。
請陛下裁奪?
別扯了,上次二話不說便剝奪了咱神機營的提督之職,顯然是親戚一家親,這次咱不跟你們玩這個。
他要告御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