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臭家丁!”
丁月華瞪着他,才反應過來,龐昱已經一個箭步衝過去,站在了林道遠面前。
“老頭,不給錢就要陪你睡才肯出診是不是?”很直白的問。
“是……你是誰?什麼東……”林道遠嘴一溜,差點暴露他的色醫面目,剛要質問忽覺身子一輕,竟是被龐昱抓住衣領,把他整個人拎了起來。
林道遠的徒子徒孫全傻了眼,丁月華也吃了一驚,紅潤潤的小嘴長大了,怔怔地看着這個——風一般的男子(風一般出現,咳咳)。
“我是誰,你不配問,不過你要是不肯出診,恐怕連活在世上都沒有資格了。”龐昱微一用力,林道遠被舉得更高,雙腳拼命亂踢卻怎麼也挨不着地。白眼亂翻,呼吸全止,等他稍稍鬆了點手這才緩過氣來,顫聲道:“你、你要幹什麼,你威脅老夫,老夫就是、就是死也不會去……”
“啪!”一拳揮出,照準頭就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林大國醫嚇得亂叫,拳頭卻在他比前一絲絲的地方停住了,呼嘯的拳風颳得眼睛淚水橫流。
“哼哼,不敢打了吧,不敢真打吧。”林大國醫挺囂張的,明明捏在人家手裡,一轉眼居然笑了出來,還是狂笑,“告訴你,老夫是國醫,大國醫!懂麼?全京城的達官顯貴哪個沒找老夫醫過病,你敢動老夫老夫叫你死無全屍!”
“是麼,真的都找你醫病?”龐昱笑了,燦爛的笑,眼中的血腥卻有增無減。
“哼,不信你可以試試。”林大國醫有恃無恐,估計常年大發淫威,霸佔府裡的丫鬟婢女們也這是仗着這點。
“我信,林大國醫的威名京城裡哪個不知。”
“知道還不放……”
“趙世清那狗崽子的傷,想必也是你給看得吧。”
“趙世清?安定郡王!”林大國醫愣了一下,“對,是本大國醫治得,那傷換成別人醫沒有一個月甭想起牀,本大國醫妙手回春……”
“那是老子打得,只用了兩拳。”
“什麼?你……啊你你你你你!”林大國醫驚得渾身打抖,像看鬼一樣的瞧他,顫聲道,“你你你你就是傳說中凶神惡煞、無惡不作、惡貫滿盈、窮兇極惡的太師府新進惡奴、一等丁龐四?”
“是啊,是我。”儘管名字前邊加了一大串絕對子虛烏有,胡亂捏造的定語,龐昱還是爽快的承認了,那邊丁月華捂着肚子已是笑成一團。
林大國醫一下子懵了。
這、這人,明明長得既帥氣又斯文——除了一雙眼睛,怎麼會是那……那個安定郡王迄今仍然後怕、提起來夜晚連覺也不敢睡的大凶神。
“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肯不肯去給我家秀香看診?”
林大國醫猶豫,心想他是安定郡王的死敵,這要是出診被知道了回來不得給扒皮,可是他連郡王都敢揍個半死,何況我一個小小神醫,真要發起狠來老頭子恐怕連明天的太陽都見不着了。
“龐……四哥……不,四爺,林某雖是國醫,可也不一定什麼病都能治的。”他抹了把冷汗,顫顫巍巍的道。
“是麼,那我也不一定保證你林大國醫你手足完整。”龐昱眼皮子一番,聳聳肩膀淡然道,順便朝丁月華眨眨眼。
丁月華笑畢,氣鼓鼓的瞪他,一點面子也不給。
林大國醫心裡猛地一跳,強笑道:“四爺說笑了,好好的人胳膊腿怎麼會斷?”
龐昱擡腳一踢,一張椅子飛起來,橫手抓住。
“是你骨頭硬還是這紅木椅子耐砸一點。”
“當然……當然是椅子。”林大國醫舌頭打結,連說話都含混不清了。
“啪!”一句話沒說完,龐昱抓着椅子往腳上一撇,響聲過後椅子裂成兩截,嚇得林大國醫面無人色。
龐昱笑着看他:“瞧瞧,瞧瞧啊,這麼好的椅子也會莫名其妙的折了,林大國醫你的手腳搞不好哪天也……”
“四爺!”林大國醫說話了,打斷龐昱,神情變得一本正經。
“嗯?”
“老頭子這就出診,請你帶路。”
中午快到了,太陽高高照。
半山腰的破舊小屋裡,傳來女子輕柔的聲音。
“青兒……咳咳,私塾放課回來了?來,快吃飯……咳咳咳,姐姐……姐姐給你乘,咳咳。”語調中透着濃濃的關切。
“姐姐,我先吃吧,我、我還不餓,我不想吃飯。”回答地是個小孩子。
“怎麼會……咳咳,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麼會不餓……”
“姐姐,你吃吧,爲了青兒你都好幾頓……好幾頓餓着了。”
“胡說!姐姐……咳咳,姐姐有吃飯的……咳咳咳……”
“姐姐騙人,我、我躲在門外都看見了,姐姐每次說還有剩飯,每次都是騙我,一個人喝着淘米的水,這樣不行的……嗚——是青兒沒用,青兒吵着要念書,把姐姐積攢的銀錢都用光了,姐姐一生病沒法砍柴賣,家裡連米也……嗚!”
陡然間青兒的聲音沒了,只有婉兒的啜泣,“青兒,你在說什麼,咳咳!是姐姐沒用,姐姐不好,姐姐生病了……咳咳咳,不能出去賺錢,讓你吃得飽一些,姐姐沒有照顧好你……姐姐……”接下來的聲息被抽泣聲取代。
門外,龐昱木然而立,聽到姐弟倆的話語,雙眸閃亮,微有心酸。
“不是叫你拿點吃喝穿用的東西過來麼,沒送?”
“送、送了,可狄姑娘不收。”
“她說已經受了四哥太多的好,一輩子也償還不了……”
不等說完,龐昱已經推門入內。
屋裡的場景看得他愈發辛酸!
窮、破、爛,這個狄秀香姐弟賴以棲身的家,只能用這三個字形容。
房間裡到處破破爛爛,所有的日常用品和僅有的一點點傢俱全部都又陳舊又寒酸,乾草鋪成的房頂千瘡百孔,點點日光透射進來,晴天還好,若是下雨這對姐弟倆還怎麼……龐昱心裡一陣陣揪着的痛。
狄秀香躺在鋪着稻草的破爛木牀上,蓋着一條薄得不能再薄的麻布薄被,身旁一個豁了口的瓦罐,一個破舊的火爐,正在熬煮着一鍋稀粥——就是這樣的一鍋只零星看到米粒的東西,狄秀香還要全數讓給弟弟!
站在這個一貧如洗的家中,龐昱心如刀絞,一個箭步衝到牀前。
“秀香,對不起,我來晚了!讓你受苦了!”
突然有人闖進來,狄秀香呆了一呆,等看清是那個夢中縈繞的身影,還以爲自己是在做夢:“龐、龐大哥,是你……是你麼?”
“嗯,是我,是龐四,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童叟無欺……我是龐四啊!”龐昱心裡一急,結結巴巴的,全沒了往日的絕頂口才。
“噗嗤——”狄秀香被她又急又慌的樣子逗笑了,俏臉愁雲盡去,驅散了她
似是與生俱來的憂鬱,然後又是幾聲重咳。
“秀香,你、你不要緊吧!”龐昱關心情切,撲到牀邊俯身去探她額頭,一摸之下居然滾燙滾燙!
“姓林的,快些過來看看,醫不好我要你腦袋!”
醫生是越老越值錢,林大國醫不但年老醫術也確實很高,除了好色點貪財點絕對稱得上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名醫,來求他看病的人有的跪着求,有的哭着求,也有千萬百計託關係找熟人求或者重金相求的,像龐昱這樣拎他起來逼他看病的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林大國醫行醫一是求名,二是求利,通常——不對,是如果沒有這兩樣東西,他是打死也不肯出診的,就算被強綁過來也絕不會出手。
不過這次,龐昱只喊了一句,林大國醫就揹着藥箱老老實實的過去把脈了。
對於敢在當街把安定郡王揍成半殘的這位爺,林大國醫是一點不敢得罪。
狄秀香被龐昱扶上額頭的時候,全身好像觸電一般,手腳兒都麻酥酥的,一時全然無法動彈,等林大國醫給她把脈的時候纔回過神來,本來蒼白的臉蛋紅得跟火一樣,另一隻手摸了下兩邊粉頰,耳根子羞得發燙。
“神醫,我姐姐的病嚴重麼?”小狄青在一旁戰戰兢兢的問。
林大國醫倒底是大國醫,一搭上脈立刻聚精會神,小狄青連問兩遍他才收回把脈的手,搖頭晃腦地道:“醫有術雲,夫天布五行,以運萬類,人稟五常,以有五臟,經絡府俞,陰陽會通,玄冥幽微,變化難極……”
“我請林大國醫來是看診的,不是要你背《傷寒雜病論》。”龐昱笑笑,一邊活動着手腕子,一邊盯視着他。
林大國醫駭了一跳,心想他一個家丁怎麼會懂這些。他當然不知道,家丁其實太師府的大少爺,太師府藏書甚多,大少爺被關在裡邊出不來那一個月沒事只是翻書看,雖然是流水帳様的過一遍,看了白看沒有任何的心得體會,不過四哥天生記性好,過了眼的東西一律進腦子保存起來,冷不丁幾時就有用了。
——比如現在嚇唬林大國醫。
林大國醫一聽,以爲龐昱也是行家,真真不敢怠慢,摸着白鬍子沉吟了片刻,肅容道:“姑娘此病,乃風邪入骨所致,症狀喘,咳,少氣,四肢懈惰,脈象弱澀遲細,爲內虛夾陰之象,此寒邪乘肺也,急宜溫補。”
“如何用藥?”龐昱催問。
“古書云:夫醫藥爲用,性命所繫。和鵲之妙,猶或加思……”
“咯啦!”擰手腕的聲音。
“姑娘此病,當以理中湯主之,此乃本國醫獨傳秘方。”林大國醫被他一“提醒”,說得飛快,“藥用人蔘三兩、乾薑三兩、甘草三兩、白朮三兩,右四味,以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分溫三服,兩日之日必定好轉,五日當可痊癒。”
“呃,這些藥材寶芝堂裡都有吧。”
“有、有有,不過……要想痊癒快,人蔘需用好參,這個……價格……”林大國醫磕磕巴巴,想說又怕說了挨批。
“林老先生是國醫、大國醫,談錢怕是丟你面子吧。”龐昱微笑着看他,活動的手腕子朝他拿近了點。
林大國醫像被剜了肉一樣疼,偏還要堆着笑:“啊,是是,這藥材就當林某……當林某……當林某……”
林大國醫真是愛財,“當林某”了半天也沒說出來後面的“免費贈送”,龐昱看着他猙笑,準備開始擰拳頭了,這樣能讓他語言語言流暢一點。
“龐大哥,算、算了吧……咳咳……我們……咳咳咳!”狄秀香忽然說話了,揪着胸口一陣劇烈的咳嗽。
“我們是苦命人,吃、吃不起的參的,算了……咳咳咳!”
“龐大哥……龐大哥……”狄秀香用她消瘦的小手抓着龐昱袖子,破天荒的第一次留下了淚滴,“秀香求你……求求你,咳……求你幫秀香照顧青兒……秀香死……咳咳咳……秀香死了不要緊,只要青兒他……他過的好……”
“姐姐——”小狄青嗚咽着撲過來,姐弟倆相擁而泣。
林大國醫皺了眉,似乎看着有些不忍,心想“免費贈送”就“免費贈送”吧,大方一回當是賣太師府一個人情,剛準備說話忽見龐昱大手一揮。
“價貴是吧?參,就不用啦。”
沒用的男人,呸!
丁月華狠狠跺腳,衝上來準備掐他。
“吹雪!!!”龐昱猛地一拍桌子。
“在在在在。”
“去把府裡那支千年老山參拿過來,去,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