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實在想不通。”會客廳裡,龐昱笑眯眯地望着對首俊美脫俗的少年王爺,“我實在想不通王爺爲什麼會來?趙允弼費盡心思,專研經營,只是爲了領銜宗室,入朝秉政,而王爺你寧可放棄唾手可得的權位名利,也要過自由自在、閒雲野鶴的生活,如此清高不沾世俗的宸王爺,卻來求我家放趙允弼一馬,這……”
“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是不是?”趙玄黃用他堪比女子的修長手指執起茶盞,抿了一口杯裡上好的雨前龍井。
“豈只是匪夷所思,若非王爺你早早就是趙允弼企及而不可求的一字王,我差點以爲王爺是他的同夥哩。”
“若我是允弼的同夥,倒真的不用來求安樂侯了。”趙玄黃悠悠一嘆。
“王爺是受人所託,不得以纔來求我家主子的?”“差不多吧。”
“鎮王趙元?”
“還有汝南王、平陽王,三位皇叔聯袂到訪,這個面子本王不能不給。”
“噢,是麼?原來王爺是有苦衷的。”龐昱勾起一個心領神會的笑。
“也不全是。”趙玄黃聳聳肩膀,溫醇的眸子隱蘊精芒,“就算幾位皇叔沒有找上門來,本王想也不會對此坐視不理的。”散的神態一下子冷峻起來:“王爺也和包拯一樣,自詡是什麼正義的衛道士麼?還是和我家主子以往有隙,看不慣太子黨做大?”
他一個小小家丁,敢以這樣的態度同宗室諸少第一人說話,就是時常“領教”到四哥膽大包天的太師府衆家丁們見了,估計都要嚇傻。趙玄黃卻依然不慍不惱。淡笑着反問他:“汝以爲,這一次倘允弼坐實了勾結反賊的罪名,皇上會下令怎樣處置他,這之後的太子黨、王爺黨,分別會是什麼局面?”
“王爺黨?啊哈哈哈——”龐昱仰天大笑。笑得自負而狂妄。“趙允弼勾結反賊。證據確鑿。王爺黨上上下下誰能脫得了干係。王爺黨……呵呵呵。從今往後。這三個字會是掃進歷史塵埃中一片沙礫。風吹一吹。或許就連影也沒有爲。”趙玄黃眯起丹鳳眼。笑意中罕見地有幾分深沉。“自古至今。秦、漢、隋、唐等朝。縱是明君主政。朝中黨爭亦屢禁不絕。漢武帝一朝。田、韓安國、莊青翟等元老宿臣。對李廣、衛青等年輕將領多番攻訐。武帝明知大漢江山唯仗此二人守護。卻也不處罰攻訐他們地老臣。以免二將大權獨攬。功高震主;唐太宗時。關隴舊閥、功勳武將明爭暗鬥。太宗千古聖但不加以打壓。反刻意維繫兩派之間地平衡。至有貞觀之治。大唐帝國空前繁榮。而到了唐朝後期。黨爭肆虐。政治混亂。從牛李黨爭到宦官專權。隔十幾年就一幫人從黨爭中勝出。得以操控朝政。一家獨大。肆意妄爲。終使江山顛覆……”
龐昱何等聰明。豈能聽不懂他地意思。冷笑道:“王爺也太看得起我們了。高官之後和宗室子弟們爭風吃醋。搶槍女人動動手。算什麼黨爭。”
“可汝也說過。你們這羣少年公子之間地智鬥力鬥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爾虞我詐不輸給朝堂上地黨派角逐。”趙玄黃盯着他地眼睛。深邃地眸神彷彿要把他看穿看透。“皇上千古仁君。心繫天下萬民。太子黨、王爺黨以前雖在京中爲非作歹。但雙方相互對抗。彼此牽制。誰也奈何不了誰。危害終究有限。皇上照顧宗室皇親和某些大臣們地面子。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聞不問。但是這一次。趙允弼身陷謀逆大案。如果他垮了。汴梁城就是你們王爺黨地天下。到時候怕是你們地目無法紀、任意妄爲。連包大人都禁錮不住了。汝覺得。皇上可能縱容這等一家獨大。危害百姓地事情發生麼?”
“那麼王爺覺得。皇上最終會如何處置這樁案子呢?”
“如果。”趙玄黃淡淡一笑。
“如果人證物證樣樣俱在。就是皇上也救不了允弼。但現在包大人手裡只有證明允弼勾結反賊地物證。人證嘛……呵呵呵。龐德已經死了。而且就算他活着也只能證明允弼收買了太師府地家
“你想說因爲證據不全,模棱兩可,就算包拯想重判,皇上也有足夠的理由赦允弼無罪,所以我家侯爺想憑此一舉擊垮王爺黨是辦不到的。”
“對。”
“你錯了!”龐昱露出一個盡在掌握的梟笑,笑着衝他搖搖手。
“人證,有,而且是鐵
趙玄黃睜着一對鳳眼明眸,訝然看他,忽然醒覺:“你是說……楊家?”
“對,正是楊家。”龐昱好整以暇地舉起茶盞,自己喝了一口,“楊家軍的人親眼見到刺客進了逃進趙允弼的府邸,臨死前拼着最後一口氣告訴了趕來支援的弟兄,當時所有親耳聽到他遺言的楊家軍弟兄,都是人證。”
“進了府邸也可能是路過。”
“王爺可以這樣想,但是,楊家不會。”龐昱嗤笑,“皇上縱然有心維繫京城兩大紈絝勢力地平衡,可也必須給楊家、給天波府一個交待。眼下駐紮在城外的數萬楊家軍可都是直性地鐵血漢子,他們不會去管律法怎麼道……”
龐昱故意頓了頓,霍地站離座席,以一種操控天下、世間萬物皆在指掌的狂傲霸氣,俯瞰着對面仰望他的俊美王爺。
“殺人是要償命滴。”
趙玄黃慄然一震,掩不住臉上的驚愕。
“吹雪,送客——”他揮揮手,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後院去了。
“慢着!你回來!!!”趙玄黃在後邊叫,可是四哥已經不理他了。後,會客廳裡,吹雪抖抖嗦嗦地道。
“剛纔送客的……時候,宸王爺好像……好像很生氣……後果會不會……會不會……很嚴重,啊!”
慘叫聲中,屁股着了一腳,飛出去滿地亂滾。
“你懂什麼?”龐昱冷笑着斜乜他,“趙玄黃既然肯找上門,而且還自降身格和我一個小小家丁談了這許久,說明他是真地出於某些原因,不能讓趙允弼死,所以別看這一次四哥我下了逐客令氣得他忿然離開,可用不了多久他還會來的。”
趙玄黃啊趙玄黃,老子和趙允弼之間地恩怨,爲什麼你也跟着摻合呢?
望着對面席上未來準大舅子喝了一半、尚未撤去的茶水,四哥地眼神裡閃着一絲冰老子鏟王爺黨,是爲了給秀香報仇,趙允弼地命,老子要定了,誰他媽的敢擋,老子就要誰死!!!
四哥的神機妙算,幾時出錯過?
上午才送走的趙玄黃,傍晚果然又來了。
“安樂侯一心欲致趙允弼於死地,整垮王爺黨,目的是什麼?”雙方坐定,趙玄黃開門見山。
“我家侯爺沒什麼大志,權位啊、名利啊什麼的都不放在心上,侯爺只想安安心心做他的紈絝,不想有人在他面前擋道,也不想誰動不動就和他唱對臺。”龐昱說的很慢,想在和朋友聊天,話中沒有一絲銳氣,“侯爺要的,是全京城的公子紈絝拜倒在他腳下,對他俯首貼耳,唯命是從。侯爺要辦的事情,有人搶着去辦,侯爺看誰不順眼,有人會搶着去踩,侯爺看上誰的女人,誰便要乖乖地拱手奉上,沒有人可以違抗侯爺的意思,誰敢,誰就會從世上消失……”
“簡單說來,就八個字。”龐昱單手支着桌子,半站起身居高臨下的俯瞰他。
“大宋皇城,唯我獨尊
“唯我獨尊麼……”趙玄黃掠過一絲意料中的笑意,擡起頭來和他對視着,微帶透明的臉龐浮現淡淡青絡。
“那假使不用落井下石讓了勾結反賊的罪名,一樣可讓京城紈絝唯安樂侯獨尊,高、錢兩位公子安然無恙,太子黨獨霸汴梁,連楊家和包拯的生死都由安樂侯一手掌控,不知貴主有沒有興趣呢?”
龐昱微微一挑劍眉,笑了:“王爺的條件,聽起來似乎很誘人。”
趙玄黃也笑了:“不是本王的條件,是鎮王、汝南王、平陽王,還有獄中的允弼可以允諾給安樂侯的條件,而且……”他也學着龐昱,故意把聲音拖長,“而且本王聽說,天波府的楊排風還有楊家大小姐楊灩和天丁大人素來不睦,若天丁大人代爲說服安樂侯,放允弼一條生路,這兩個女人……”
“任我處置?”
“對。”
“王爺莫說大話,楊家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被……”
“放心,本王從不輕易承諾,但只要說了就一定做到。”這一次輪到趙玄黃打斷他了,溫潤猶勝女子的脣角,牽揚起一個邪魅的笑。
“怎麼樣,天丁大人可以代爲說項,替本王勸一勸安樂侯麼?”
“唔,我試試吧。”龐昱還以一個淫邪的笑,眼瞳深處的精芒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