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聲威武的嚎叫聲傳來,一陣陣腳步聲在靠近。
這黑夜,不太平了。
小巷裡,還有着零星住戶,孩子的哭聲驟響,又驟然止住。
師兄弟們,沒有出聲,就靜靜的看着這一幕,等待着即將到來的最爆裂的一剎那。
只有大師兄,慢慢轉頭看向鐵雄:“帶寧兒走!”
“師兄,一轉眼已好多年不曾擡起過頭了,今日咱們便出一口惡氣如何?”鐵雄眼眸隨着剛纔那一刀,慢慢平靜,但他多年壓抑的心彷彿也隨着剛纔那一刀,而徹底沸騰,鐵打的筋骨,卻在人世間卑微,從不懼死亡,卻又日日受着威脅。
這一刻,他眼神清明,好多年未有過的清明,不再只是六爺的指令,而是身體每一處血液都在沸騰,真正置身於沙場,真正斬出第一刀,只要是鐵血漢子,便不會再恐懼,不會再計較太多。
最恐怖的不是戰場,而是上戰場之前與下戰場之後!
“帶寧兒走!”二師兄陸尋義的聲音響起,那麼堅決與威嚴。
“一路走來數十戰,每次皆是亡命逃竄,也每次都是我們兄妹先走,至今日,就剩下我們數人,不逃了,也不走了。”鐵雄聲音平靜。
但他的身影卻不平靜,頃刻間,身形一矮,再直起身,手中長刀卻已在手,正是那第一人手中掉落的那把長刀。
然而,當他欲衝出之時,大師兄的身形卻已攔住去路:“我們可以死,你和寧兒不能死。”
“大師兄,逃不掉的,你回頭看,全是他們的人,整個明珠海岸都是他們的人,我能逃哪兒去?拼吧,今日拼不出個太平,咱們便都倒在這裡吧!”鐵雄一笑,身形已繞過大師兄,飛奔而去。
“拼?怎麼拼?不走必死,走了還有一線希望!”大師兄一聲爆喝!
“希望在六爺!”鐵雄身影已消失。
“大師兄,攔住他!”陸尋義一聲大喝。
“希望在六爺?”然而大師兄卻是微愣,隨即立馬轉身,再看向前方,那已經咋呼起來的人影,以及那持刀笨出老遠的鐵雄。
“大師兄!”陸尋義閃身略過他身邊,朝着鐵雄追去,見他竟然愣然,不由氣的怒聲大喝。
“混賬!”大師兄陡然眼睛紅了,他罵的卻是墨白,他明白了,鐵雄並非忍不住了,而是被墨白挑唆了。
他也明白了,鐵雄爲何一言不發,根本不商量就動手,因爲他知道,商量過後,沒有人會讓他動手。
“好膽,活膩味了,竟敢殺咱們的人!”前方有聲音在咆哮。
“叫人,快叫人!”又有聲音在黑暗中狂呼。
“殺了他們,殺!”還有人在怒嘯。
但這些聲音,很快卻變成了驚呼。
шшш✿тtkan✿c ○
“夏老大被殺了!”
“周哥也被殺了!”
“快救我,我腿被砍了……”
明珠海岸的社團很恐怖。
僅僅一聲哨響,黑暗中便人頭涌動。
但一路殺伐走來的江湖狠手,卻是更恐怖。
社團幹仗不少,但人頭滾滾血流成河的景象,卻是真的見的不多。
那最能忍的鐵雄,彷彿真的已經瘋了,他出手之狠辣,讓人心悸!
見慣生死的社團大佬嚇破了膽。
一身鐵膽的師兄弟們震慌了神。
他們還在留有餘地,鐵雄卻下手便是殺招,他要捅破天嗎?
無論何時,何地,人頭滾滾的場面,均是要通天的。
“沒了活路!”脾氣最火爆的徐天成,手握着搶來的長刀,也不禁默默低語了一句。
的確,已經沒了活路,無論官方,還是青年社,都註定不會再容他們走出這明珠。
刀已卷韌,鐵雄渾身浴血,注視着四處奔逃的黑衣人。
沒錯,師兄弟們站在浴血場,身邊卻已沒了敵人,全跑了,當流氓碰到了殺手,結果並不意外。
陸尋義,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目光有些死寂的看着身邊躺着的不下五十人,其中至少有二十人已沒了動靜。
還有則是在一片狼藉的學場中,嚇得哇哇大叫,或者痛苦哀嚎卻仍然拼命在地上爬的黑衣人影。
“大師兄!”陸尋義輕聲叫了一句。
大師兄回過頭來,眼中已是通紅。
陸尋義慢慢道:“咱們……逃嗎?”
師兄弟們並未負傷,實在是鐵雄的瘋狂,太過凌厲,對方沒有高層次的人在場,根本就沒有真正抵抗,無不是一接觸便逃竄了。
衆人站在黑夜裡的學場中,全部看向了大師兄,而大師兄卻是手握刀柄,有些發顫的看向了那站在最前方的鐵雄。
衆人也跟隨他的目光望去,只見鐵雄一步步走到身邊一個傷者身邊,面色平靜道:“我記得你!”
那人聞言,更是臉色煞白,口中只道:“別殺我,別殺我……”
“噗!”一聲悶響,血色飛濺。
周邊一陣大叫!
鐵雄直起了身,沒錯,他記得這個人,師兄弟們也記得。
殺狗那晚,正有他在。
大師兄面色平靜下來,彷彿在迴應陸尋義:“不用逃了!”
鐵雄轉身,看向師兄弟們:“走,帶上寧兒,去長刀會!”
師兄弟們默然,沒有出聲。
當鐵雄轉身,朝着小院而去,帶着血的腳步聲,一步步走遠時,師兄弟們當中,突然一聲哈哈大笑響起,是脾氣最爆的徐天成。
他一把扯碎了自己的上衣,飛奔着朝着鐵雄而去。
緊接着,其他人一個個跟隨。
最後陸尋義與大師兄對視一眼,也笑了起來:“走!”
陸尋義點頭,飛奔而去。
而大師兄則是並未進屋,而是看着遠方天空,又朝着這小巷看去,突然朗聲開口:“所有住在這條小巷的鄉親們,我等這些時日給諸位帶來了麻煩,在此,我向諸位誠摯道歉,希望各位能夠原諒!”
不知道有沒有人聽到,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會原諒他們。
四周除了哀嚎,再沒有反應。
大師兄到底是大師兄,爲人穩重,即便是臨死前,也不欠禮儀。
鐵雄揹着寧兒出來了,阿九顫抖着身子跟在他們身後。
沒有行禮,沒有車馬,有的只是一人人手中握着的兵器。
“寧兒,不哭!”鐵雄輕聲道。
寧兒流着淚,相比阿九,她要堅強的多,因爲在她幼小的年紀中,這樣的場面並不少見。
她也怕,但伏在鐵雄身上並不大喊大叫,只是緊緊抱住大哥的肩膀,喃喃道:“哥,六爺呢,我們去找他,找到他我們就安全了,他一定會保護我們的。”
鐵雄笑了笑:“好,天亮了,就去找六爺,他在等你!”
一衆人,手持着兵器,離開了這條受盡屈辱的小巷。
他們沒有了顧忌,手持着刀兵,朝着那曾讓他們低頭的長刀會而去。
不得不驚奇。
這明珠海岸的黑夜,當真就沒有秩序嗎?
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卻是在這夜裡,並沒有驚起波瀾一般,只是一個個黑衣人被驚醒,拔出了長刀,開始從各處聚集而已。
……………………
……
墨白靜靜坐在客房中,不知何時他換了一身衣服。
白色的道袍,穿在他稍顯瘦弱的身體上,有些不太合身。
但他的氣質卻足以駕馭。
此時他已經打開了窗子,盤膝坐在窗口,望着深夜的明珠,眼神淡然出塵。
手持着道家儀法,面色悲天憫人。
他目光似睜似閉,看向那流血廝殺的方向。
當然,他什麼也看不到,但他卻彷彿什麼都知道。
心中並不愉快,他並不喜歡殺人,但在那兩塊餅中的夾雜的紙條上,卻清晰明白的有着一個明確無誤的字:“殺!”
廝殺的嚎叫,還在遠方,並未影響這片街頭的安寧。
墨白不知是在用功,還是在向天祈福。
也不知是在爲那師兄弟祈福,還是爲死去的人而祈福。
或許都有吧。
不知過去了多久,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墨白緩緩睜開了眼睛,轉頭看過去。
未出聲,門卻已開。
陳掌櫃的身影出現在門外,他臉上有着緊張過後的疲憊,滿頭髮絲已被汗水浸透,仿若已虛脫,面色複雜的看着眼前那靜靜盤腿坐在那兒的年輕人。
墨白收了功,站起身來,看着陳掌櫃那受驚過度的臉,心中一抹歉意閃過,來到門邊,欲扶着他。
陳掌櫃卻不動,他眼神複雜至極,望着墨白聲音顫抖而嘶啞:“白……老弟,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墨白看着他,並不躲閃:“陳老哥,您放心,小弟絕非窮兇極惡之輩。”
陳掌櫃看着他,最終還是挪動了腳步,被墨白扶進門,坐在了桌旁,胸口卻仍然在急劇起伏,呼吸如雷,頭上的虛寒仍如雨下。
墨白從桌上給他倒了一杯水,他一口飲下。
墨白又從身上掏出幾枚銀針,輕聲道:“陳老哥,放鬆!”
“老夫……”陳掌櫃卻是顫抖不停,他哪裡能夠放鬆。
墨白拉過他的手,幾枚銀針頃刻間閃落手背各個穴位,隨即輕輕扭動銀針,陳掌櫃只覺身上莫名涌起一陣暖流,六神無主的心志,也彷彿再次回覆腦海。
不再心悸至渾身發冷。
墨白見他臉色恢復紅潤,才收起銀針,慢慢坐下:“陳老哥,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