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楚若先便已提到過這招牌的事,其實主要是用來向他爹形容這江湖郎中到底是有多麼不靠譜。
墨白自然對此是一清二楚的,聽着中年人此時類似諷刺般的吩咐,他卻只是極爲坦然的笑了笑,沒有絲毫尷尬之態,便在中年人眼前,將手中抓着的旗邊放開。
頓時,六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便展現二人眼前。
“天下第一醫館?”中年人話音並不算清晰的唸了一遍,隨即便將目光放在了墨白身上,嘴裡倒是有了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這麼說,你就是天下第一的大夫?”
墨白聞言面色依然沒有尷尬之狀,眼神清澈的看着中年人,嘴角聲音依然溫潤:“醫道無涯,誰也不敢稱天下第一。只不過若說起這招牌,卻並非在下自己所命名的,在下自幼追隨恩師走遍大江南北,懸壺至今,也不記得到底救過多少性命,有一日便得一剛愈患者,治了這面招牌,送予我師徒,至此我師徒二人便持着這面旗牌行走江湖,師父歸天之後,便由我繼承至今,倒還天幸,始終未曾給這招牌抹黑!”
“哦?”中年人明顯本來也以爲這旗牌不過誇張罷了,卻沒想到竟惹出墨白這麼一段話。
倒是當真心神微微振作了一些,目光在墨白臉上一凝,尤其是看向墨白的眼神。
卻見得這少年郎,雖年紀不大,但站在那裡卻自有氣勢,不見絲毫彷徨,浮誇之色,令人只覺其氣質閒適,淡定的不似少年。
“看你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聽你的意思,老夫這病你還真有把握能治?”中年人明顯提神,不再無視墨白,雖然嘴眼略微歪斜,吐詞並不算很清晰,但此刻中年人凝神之下,卻還是盡顯沉沉的威壓。
很明顯是久居高位之人,墨白倒是對他的威勢無礙,但卻微微搖頭道:“在下都還未過手,豈敢說能治不能治!”
此話一出,中年人臉色一頓,隨即嘴角微微翹了翹,不過卻似在諷刺自己竟還升起希望一般。
臉色又自冷了下來,目光移開墨白臉上,顯然沒有什麼興趣了。
很明顯墨白這句話以他的閱歷看來,不過是一句萬金油只辯罷了,倒也未曾責難,只是揮了揮手,示意墨白可以走了。
卻是連話也不想再和墨白搭上一句,墨白見狀,心中真的無奈,自己這模樣真的不能服人啊。
心中微嘆,卻沒有再說的打算,這家人明顯牴觸極大,暫時不適合接手。
一轉身握着招牌便要離開,卻又正好見那剛剛拉楚若涵出去楚若先走進門來,墨白朝他點了點頭,表示招呼過了,便要出門而去。
“等等!”誰知身後卻又傳來楚若先的聲音,墨白頓住腳步,轉身看向他,輕聲問道:“楚公子,可還有事吩咐?”
楚若先卻是皺着眉頭,目光緊緊盯着墨白,防範意味甚濃:“閣下,今日來我楚家和關於我父親病情的事,希望你不要在外亂說。我更不希望聽到什麼楚家專程請你來府上看病的說法,你可明白?”
墨白微微一愣,第一次眉頭微皺,看向楚若先的目光稍稍銳利了一絲,但卻仍自輕聲道:“楚公子自可放心,在下並未爲令尊診治,自然不會在外妄言。即便是真的接手了病人,在下也不會隨意透露在外病人情況,楚公子多慮了,在下告辭!”
“等等!”楚若才察覺到墨白語氣中有淡淡的不悅,卻是沒有絲毫在意,見他還算識趣,卻是又道:“還有我妹妹年紀尚小,還還無法分辨一些江湖騙子的卑劣行徑,我也希望閣下,最好不要看我妹妹好欺,便對她做些無謂保證,聽說閣下乃是初來乍到,故而這次,我便既往不咎,但還請閣下最好去打聽打聽,我楚家可是好欺的,還望閣下最好擦亮眼睛,否則,下次恐怕便沒這麼簡單了!”
這番話說出,墨白臉上神色便終於是沉了沉,眼中的情緒也出現了絲絲波動。
“楚公子,您這是什麼意思?”本來欲走的腳步也不走了,墨白又轉過頭來看向牀上,那對楚若先這番話並沒有什麼動靜的中年人後,目光再次轉到楚若先臉上。
“怎麼?閣下難道還不認同?”楚若先見他姿態,眸光之中銳利一閃。
“楚公子,今日一早在下出攤行醫,見令妹尋來,欲邀在下一行來爲令尊診治。在下身爲醫者,自應許家屬之意,收了攤子,便不敢耽誤,隨着令妹一起上門,來爲令尊看病,路上未收取一分錢報酬,到了府中也未曾爲妄語一句。若貴府上瞧不起在下,那也無礙,只當一場誤會便是,您給幾個車馬費算是仁義,你不給,在下也不怪,畢竟醫病尋醫之事,家屬之關切,自是須得慎重。信不得在下,在下離去便是。但楚公子您一再對在下幾經羞辱,如今更是惡言污衊,出言威脅,在下很想問一問,無論在下本事如何,卻到底是出於醫者之心,來行功德之事,您如此待人行事,可否覺得過分了?觀楚小姐之家教,楚家門風應不至於此纔是!”墨白臉色淡了下來,一雙眸子第一次帶着絲絲銳氣,直視楚若先那雙眼,聲音雖然中氣不足,但卻堅定不帶一絲遲疑,令人不得不正視。
“嗯?你……”楚若先先是一愣,顯然沒有想到這一直溫文爾雅的年輕人,竟突然之間開口了,言辭更是如此犀利,當着他父親的面竟如此責難於他敗壞家風,一瞬間臉色騰的漲紅,心頭大怒道:“你不過一個江湖騙子,竟敢上我楚家來放肆……”
“別說楚家,縱使三山五嶽行走,也不過一個理字當先。在下不過一江湖郎中,平素自求和氣,絕不願沾染絲毫是非,自行醫以來,自也多見患者家屬心思焦慮,言語有不周者,多可體諒,在下自也能忍則人,但無論如何,就算不念我一片醫者之心,給予絲毫尊重,也不該妄自揣測污我名聲纔是!”墨白不容他怒起,聲音比他小,但卻那麼穩,氣勢卻並不比他弱。
“你……”楚若先或許還從未被人當場訓斥至這個地步過,一時間羞怒難忍,握起拳頭,盯着墨白似已無可忍耐怒意。
“夠了!”然而,就在此時,牀上中年人卻是沉聲一喝道。
墨白並未轉身看去,而那年輕人卻是當即面色一呃,目光看向中年人:“父親,我!”
“閉嘴,還嫌不夠丟人?”中年人聲音越發嚴肅,將他的話打斷。
楚若先頓時不敢再吭聲,低下頭去卻是臉色難看之極。
中年人再一次將目光放在了墨白臉上,墨白與之對視,又已恢復淡然,朝着中年人拱了拱手:“不再叨擾,在下告辭!”
“替我送這位大夫下去,並備上車馬費。”中年人並未挽留,而是朝着楚若先道。
楚若先心中有氣,卻也不敢發,只得點頭道:“是,父親!”
墨白到是有些意外,這中年人倒是真有幾分氣度,不由嘴角微微動了動,但卻稍作猶豫之後,還是沒有出聲。
卻不想那中年人倒是看見了他這一舉,或許是剛纔對其膽量和說話之時的氣質給打動了,此刻見其還有話要說,微微皺了皺眉,卻是主動開了口:“大夫可是對我楚家還有何不滿?”
楚若先立馬擡頭,眼神凌厲的盯着墨白。
墨白卻不以爲意,目光看向中年人,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倒並非有何不滿,只是在下卻是有一事心中實在不解。”
“你說!”中年人點點頭,聲音並無波動。
墨白聲音帶着疑惑:“先前令公子曾言,多少名醫都對您的病束手無策,想必這種情況下,敢在上門爲閣下診治的醫者怕是不多了,那麼在下着實難以理解,既然如此,在下既然敢上門來爲閣下病情一探究竟,閣下爲何又偏偏要拒之門外?”
此話一出,中年人和楚若先均是微微一頓,眼眸看向墨白身上,卻是聽出了他話語之中,最敏感的那個意思。
“你竟當真有把握?”中年人眸光剎那凝聚,死死盯着墨白。
“不管在下有無把握吧,對貴府上來說,至多也不過是多出一份診費,觀閣下身份,想必還不應吝嗇至此。所以,無論如何,貴府上都不應該斷然拒絕一個瞭解您病情之後,深知此疾棘手,卻還敢來一試的醫者纔是。”墨白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