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通禁衛、謀刺君主、逼宮犯上,欲迎太后垂簾。
德王所言可謂是句句如刀,字字不離謀反,要置明王於死地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金殿裡霎時譁然,滿殿諸臣無不色變。
原本衆臣還想不通,陛下爲何如此衝動,一登基就朝明王下手,若德王所言爲真,那一切就說的通了。
換了任何一個人是新君,都不可能再容忍明王多活片刻,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都得除了他。
當然,有人對德王的話深信不疑,也有人心存懷疑,認爲這只是爲陛下充當急先鋒的德王,爲置明王於死地而虛列的罪名,所謂罪證確鑿,恐怕是栽贓陷害。
不管是相信的也好,還是不信的也罷,並沒有人立刻就跳出來,對明王一擁而上,展開圍攻。
明王畢竟不是一般人,不管他做過這些事,還是沒做過,這罪名想要落實,恐怕也沒那麼容易。
畢竟妄動明王的後果太大了,雖然德王已經出頭表態了,但胡慶言和張邦立都還未動。
尤其是胡慶言,宮變之後有傳言稱,當日宮變時就是胡慶言出馬,請太后出山干預,才逼得陛下妥協。
若照德王方纔所言逼宮之舉,迎太后垂簾,豈不隱隱有着劍指胡慶言之意。
能在今日位列金殿一席之地的,哪個不是心思靈敏之輩,眼見這情況,心底越發謹慎了。
對付一個明王已是艱難,現在胡慶言也好似被牽扯進來,局勢未明之前,就更不敢貿然表態了。
倒是瞿國公一系的官員,有些蠢蠢欲動,站在他們的角度,能讓明王和胡慶言一起倒黴,那自是再好不過。
只是礙於瞿國公病重,聽於正和陸裕同二位大人從瞿國公府回來後說,瞿國公確實病的不輕,正臥牀休養,短時間內怕是還不了朝。
瞿系官員羣龍無首,多少有些底氣不足,畏首畏尾之下,沒那麼果斷。
卻也就在他們猶豫的時候,情勢又突然一轉。
不待明王主動辯駁,繼德王之後,又有人站了出來。
又一名輔政大臣,是張邦立。
只見張邦立起身,目朝陛下,聲音迴盪殿中:“陛下,臣以爲明王是否涉及謀逆,事關重大,不能僅憑德王一人之言,就定明王之罪,還請陛下明察!”
張邦立的話一出,殿中鬨鬧又靜了下來。
衆朝臣不禁面面相覷,沒想到被德王含沙射影的胡慶言沒站出來,反而是張邦立站出來了。
而且他居然要保明王,滿殿諸臣誰不知道當年舊事,誰不知道明王與張邦立結怨已久,明王在遠赴明珠之前,都不忘將張邦立打入奸臣行列。
這兩人之間的仇恨,絕不是假的。
如今,張邦立居然會爲了保明王和陛下對着幹?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事實上很多人很快就明白了。
張邦立恐怕只是出於公心,只是出於爲國朝考慮,只是擔心動了明王的後果,纔會站出來。
站在後面的楚若才見張邦立居然公然跳出來保明王,眉頭也不禁微微皺了一下,不過隨之就又放鬆了。
也正常,以張邦立的性子,新君不可能將與南軍密約,對付明王的事告訴他。
他站出來保明王,也符合他一貫以來的作風。
目光又瞥了那依然平靜的明王一眼,便不再多想,靜靜看着新君與明王龍爭虎鬥。
參與的人越多,斗的越兇,越膠着越好。
若讓新君輕易就能收拾了明王,那反而不美。
雖然與新君合作,但他自然也不介意讓國朝亂成一團,讓新君多丟點人。
龍椅前的老九當然不知道楚若才的想法,此刻的他霍然轉頭,一雙充滿殺意的眼睛死盯着張邦立,彷彿就在看着一個死人。
卻不待他發怒,德王已是立刻聲色俱厲衝着張邦立開炮:“張邦立,明王串通禁衛謀反,已是罪證確鑿,你竟顛倒黑白,爲亂臣賊子張目,究竟是何居心?”
“王爺休要信口雌黃,本官內宮職事,又專司宮城內外輿情彙總,本官尚且不知明王有串通禁衛謀刺陛下,更從未聽說過有逼宮之舉。王爺雖爲皇親,卻也在外宮職事,本官都不知道的事,你從何聽來,還敢妄言證據確鑿?”
張邦立也當即指着德王大怒,說罷,霍然轉頭對着老九拱手,語氣鏗鏘有力:“陛下,臣參德王爲一己之私仇,謊言欺君,挑撥君臣,欲置忠良於死地,欲陷陛下於不義,此實乃罪大惡極,臣請陛下明察!”
“放肆,你敢污衊本王,本王與明王從無私仇,所參所奏,句句屬實……”德王說罷,直接轉頭對老九道:“陛下,張邦立顛倒黑白,必乃明王黨羽,此賊不除,國將不寧,臣請誅張邦立九族!”
“從無私仇?明王曾與宗室不合,天下人皆知。宗室更是多次揚言要與明王不共戴天,本官手中更有你與宗室諸王密議要挑撥陛下斬殺明王之鐵證,你還敢狡辯?”張邦立也不虛:“陛下臣請將此禍亂皇家,貽害國朝之惡賊抄家問斬!”
“你休想憑藉些許僞證污衊本王,宗室與明王之事,與今日本王參明王謀反,沒有半分關係。你顛倒黑白,胡攪蠻纏,正好說明你也參與了明王謀逆……”
二人徹底掐了起來,你來我往,互相攻訐,連口氣都不喘。
不過總的來說,德王戰鬥力不足,朝臣都能看得出來,在張邦立說有德王與宗室密議對付明王的時候,德王明顯色厲內荏。
衆朝臣也懂,德王與張邦立對仗,是不輸的,張邦立專司諜報,手中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德王要攻殲張邦立,卻拿不出貨來。
滿殿羣臣,自然不敢參與進去,只能看着兩人撕破臉皮,頃刻間就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唯有老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過這時,他對德王的疑心,卻是徹底消除了。
眼看着張邦立就要拿出德王謀反的證據,來將德王置之死地,老九滿臉陰沉,已經忍不住了。
他真的不在乎明王承不承認,今日他有大義在身,實在不行,就算強殺明王,他也必須要做。
這是他早就考慮清楚的,他知道明王敢放他登基直面羣臣,是賭他不敢無罪強殺。
而事實上,他沒什麼不敢,強殺明王,或許會讓他威嚴大損,或許會讓國朝動盪,或許會有更多嚴重的後果。
可不殺明王,這國朝也就不是他的了,既然不是他的,那還在乎什麼國朝興衰?
他只有今日這一次機會,只有今日當着滿朝文武的面,明王不敢掐着他的脖子,不敢當衆弒君。
也只有今日他強殺明王,不管衆臣反對與否,都只能認了。
唯有一點顧忌,那就是禁軍會不會出問題。
不過他並沒有那麼怕,若禁軍真出問題,那就證明了明王確實串通禁衛,掌控宮禁。
有這滿殿文武諸臣在,就算明王真反了,除非他能掌控整個禁軍,否則,今日他無論如何也都必死無疑。
“都住嘴!”老九一聲斷喝。
頓時張邦立與德王同時收聲,老九沒再去看他們二人,直接開口就要下令:“明王、張邦立謀反罪證確鑿……”
“陛下這是當真要無罪而誅?”他話沒完,被人打斷了。
羣臣望去,只見陸尋義站出來:“我道門不得干政,也不敢幹政。但今日我道門兩位鎮國真人、四位大尊皆在場爲陛下正名。既身負爲陛下正名之責,今日便有勸諫之權,還請陛下三思而後行!”
老九眼神一冷:“憑你區區一奴也敢教訓朕?”
陸尋義不語,只是看向玉清,老九也看向玉清,玉清最終垂眸,一聲爲吭。
見玉清居然沒出聲,頓時滿殿大臣,心下一鬆。
今日殺明王看來是無法阻擋了,道門沒當面翻臉,雖然不代表妥協了,但至少也能減輕點壓力,沒翻臉就代表還有機會談。
衆人又看向明王,眼裡就不禁有了幾分唏噓之感,道門竟在最後關頭拋棄了明王……
倒是楚若才望着玉清等人的眼神大亮,不止他,胡劉張三方軍閥皆是眼中冒光。
老九見玉清沒敢出聲,不由心中一暢,又看向明王,然而明王依然平靜。
這時,德王又搶在老九面前開口了:“陛下,明王謀反乃是罪證確鑿,陛下誅之乃是理所應當,朝臣百姓拍手稱慶之事,然而既然還有人不服,那未免留人話柄,臣願再參明王一罪!”
老九看着又冒出來的德王,心中一時也是不知該說什麼。
見他願反正效忠,自是順眼許多,可又嫌他多事,剛纔參明王謀反,就被張邦立給搞的灰頭土臉。
正準備直接駁斥他,卻聽德王已經開口了:“臣參明王勾結南軍林氏,謀殺先帝欽命輔政大臣,當朝一品重臣瞿國公!”
他話音一落,老九頓時就愣住了。
不止是他愣住了,殿中當即便是鴉雀無聲。
靜寂中,突然腳步聲響。
這突然的腳步聲,讓所有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