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刺客
帳中衆將聞言大喜,紛紛稱讚安仁義此行宛如推食讓衣,有古名將之風,自己得此明主,自當拼死效命。呂方聽了卻暗自好笑,按說安仁義這般行爲也算是唐朝將軍的傳統了,高適的《燕歌行》裡面不是有“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描述眼前這般情景倒是連一個字都不用改,他安仁義拿公款買女人,還帶到軍營裡跳舞給手下將領看,和古名將之風哪有半點的關係,不過好歹安仁義也沒吃獨食,帳中衆將個個又滿眼綠光,自己是不會跳出來觸顏直諫當忠臣的。
這時安仁義又擊掌三下,衆人節目就要開始了,趕緊靜了下來。門外走進一名女子,想來便是那新羅姬,身着玄色短襦長裙,並無什麼紋飾,材料也不過是普通青絹而已,肩上搭了一條白色披帛頭髮。也只是盤了一個髮髻,只用了一枚銀釵,打扮的倒是樸素的很。臉上蒙了一層白紗,只露出一雙眼睛出來,靈動得很,宛如白水銀中養了兩丸黑水銀一般,身後跟了一箇中年漢子,頭戴綠帽,懷中抱了一具琵琶,背上背了一柄長劍,想必是給那新羅姬舞劍時用的,進門後便坐在門口的胡牀上。
那女子斂衽屈膝福了一福,起身時身形宛如新荷出水一般,呂方心中暗贊,且不說容貌如何,這女子的風姿便不輸於前世裡那些受過嚴格形體訓練的模特或空姐,看來這劍舞倒是頗有可觀。新羅姬起身後,往帳中四周掃了一眼,帳中諸將竟都覺那水銀一般的眼珠正在看着自己一般,不自覺都停止了低語,整個帥帳安靜的都能夠聽見四周飛蟲撲入燭火時的闢啵聲,安靜之極。接着那女子對坐在上首的安仁義行禮道:“妾身高秀君獻舞於此,還望博得安使君一哂。”聲音竟如清脆決斷,如同冰雪。安仁義微微頷首,示意可以起舞了。
高秀君回身取了長劍,兩腳側身站立,左手比了個劍訣。右手拔劍出鞘舉至齊眉高,整個動作,自右手按在劍柄上時,便保持恆速,不快一分。也不慢一分,直至長劍舉至齊眉高處,並無一分停滯,也無一分快慢,雙目凝視於劍尖之上,整個人和長劍便似融爲一體,一股森然的氣息便凝聚其上,帳中衆將大部分都有一定功底,畢竟都是在生死場上打過不少次滾的,都明白這是場中劍舞者已經達到了心、眼、手合一,完全控制住自身力量的表現。
旁邊龍十二“咦”了一聲,頗有驚奇之意,呂方回頭低聲問“十二郎有什麼奇怪的嗎?”龍十二低聲答道:“那女子竟用的是雙手劍,並非尋常長劍若手中是真傢伙,至少有五斤重,腕力不小,看來不是花架子,倒是沒想到。”原來單手劍變化全憑腕力,若是超過4斤以上就很難使用,那女子手中長劍粗看和單手劍一般,但龍十二家中祖傳便授有雙手劍術,一眼便看出那女子手中的長劍比尋常的單手劍足足要長上一尺,正是常用的雙手劍,至少有5斤有餘,那女子卻能單手便將這雙手劍運用的如此圓通,腕力可想而知。俗話說,千日劍、百日刀,劍術兵器中極難學的一種,難的就是憑藉腕力驅使許多其他兵器中不曾有的變化來,是以長上一分,重上一分,雖然與人相交手時便多佔上一分便宜,但驅使起來就難上十分,那女子以一介女子之身,使得如此重劍,花費的精力實在可驚可怖。
呂方這種門外漢聽了嘖嘖稱奇,沒想到竟能在這種場合看到古代的女劍俠了,可惜是自己上級的二奶。這時,旁邊的猛然一聲弦響,宛如銀盆咋破,樂曲倒是熟悉得很,竟是前世聽濫了的《十面埋伏》,看着眼前女子起轉騰挪,劍光似水,整個人氣、神、劍已和爲一,變化雖然繁複,但如同名家唱戲一般,每一個動作,每一個劍意都交代的清清楚楚,絲毫不亂,但又毫無間隙可尋,只讓覺得只要那女子手腕輕輕一送,便能輕輕易易便能將對手擊倒,端得是讓人心寒。
呂方正看得入神,突然感到右手上有些溼溼的,回頭一看那李銳身體前傾,竟癡癡地盯着那女子,口角流涎,口水滴下來落在呂方的手上。呂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順手給了李銳一個耳光,罵道:“連臉都沒露出來,你就這副摸樣,要是露出臉來你豈不是撲上去直接按倒了,你沒見過女人呀,口水流了我一手的,忒惡心。”說着便將右手在李銳的外袍上擦了擦。
李銳捱了一個耳光,才如夢初醒,笑道:“這女子硬是要得,雖然沒看到臉,就看這腰身,安將軍這八百貫花的不冤。不過說來奇怪,呂大哥你也是苦出身,現在家裡連個妾都沒有,怎的見了這等佳人還能如此鎮定,你看帳中弟兄們可都看得癡了。”
呂方這才注意到帳中諸將都是一臉色迷迷的,,就連上首的安仁義也是一副豬哥相。自己手下也就王佛兒這個魯男子還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不禁哀嘆起中國古代勞動人民物質文化生活得匱乏來,一段劍舞什麼地方都沒露就成這個樣子,要是看到前世“天上人間”夜總會的鋼管舞,那還不丟盔棄甲,不戰而亡了。可總不能說這表演在自己那邊不過算是小兒科吧,只得咳嗽兩聲答道:“人家明明是舞劍,你們倒好,全都在看人了。要仔細看看人家的劍術,學些保命的功夫。”
李銳聽了呂方的回答,滿臉就是“鬼才信”三個字。正要出言說些什麼,帳中大變陡生。
只見那高秀君猛然就地一滾,便到了安仁義的案前,一劍便向咽喉刺去。安仁義本已喝的五六分了,此時突然閃電般一劍刺來,還好他本身武藝精熟,下意識上半身向後一倒,避過了那一刺,那刺客見一劍不中,起身順勢下劈,只取首級。安仁義背剛着地,便條件反射似的就地一滾,恰好躲過接下來的一劈,劍鋒貼着他的耳旁斬在地上,火花四濺,安仁義頭上的的束髮金冠立刻被削斷,滿頭亂髮。嚇得安仁義出了一身冷汗,六七分酒意立刻去了,趕緊一腳踢在身前的几案上,那幾案和上面的酒菜向那刺客飛去。
女子本性愛雅潔,見漫天飛來的盤碟酒水,本能的側身避開。安仁義乘機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才覺得右耳旁火辣辣的疼,一摸手上滿是鮮血,想來是方纔那一劈劃到了,不禁大怒,右手向平日放置隨身兵刃的地方抓去,竟抓起一枚玉如意,原來這天他特意打扮成儒者一般,平日放置刀劍的地方放置了一枚玉如意把玩。這是,一聲弦響,安仁義本能的用那玉如意在胸前一擋,手上一陣巨震,如意把持不住飛了出去,隨後感到左肩劇痛,一看竟一支弩矢釘在那裡。擡頭一看那彈奏樂曲的中年漢子剛放下手中琵琶,定是在琵琶中暗藏弩機,刺殺安仁義未遂。這時帳中諸將才如夢初醒,紛紛拔刀起身撲了上去,安仁義身邊的數人立刻將安仁義擋在身後,如同一堵肉牆一般,圍得密不透風。
那女刺客見刺殺之事已不可爲,轉身便向門口退去,呂方旁邊一名校尉拔出腰刀撲了上去,攔腰一刀砍去,眼看便將那刺客砍作兩截。腦筋轉得快的一句“留活口”剛出口,只見那校尉竟一刀斬了個空,隨即單手按住自己的咽喉,一頭撲倒在地,掙扎幾下便不動了。呂安離那刺客不過兩丈多遠,只看到那女子膝蓋都沒彎,整個身體便向後平滑了半尺,那校尉的刀鋒便貼着刺客的衣襟劃過,緊接着對方手腕一彈,掌中長劍便在校尉咽喉上點了一下。整個過程彷彿鬼魅一般,呂方本來還想衝上去,見此情景頓時脊樑上出了一片冷汗,趕緊停住了腳步。這時又衝上了數人,眼見那此刻從懷中取出一柄短劍,長短相交,變化更是莫測,那數人竟連兵刃相交之聲都沒有,便一個個被那刺客刺死,或中心窩,或中咽喉,竟無一人受了兩處傷的。
這時,帳中一片死寂,竟無一人再敢上前與那刺客廝殺,那中年漢子又用琵琶中暗藏的弩機射殺了帳門的兩名衛士,又從琵琶中取出兩柄短刀,催促着那女子:“阿巴,事已不遂,速速離去。”那女刺客正倒退着向門口走去,猛然一聲弦響,如霹靂一般,那中年漢子如同被電擊一般飛了出去,眼尖的看到額頭中了一箭,直接貫顱而入,眼見得不活了。女刺客見狀趕忙向帳外躍去。說時遲那時快,又是一箭射去,女刺客一聲悶哼,便投入帳外的黑影中,不見了。
安仁義排開人羣,滿臉鐵青,兩眼血紅,已經怒到了極處。肩上包紮好了的繃帶上血跡斑斑,將手中角弓擲在地上,嘶聲喝道:“快追!無論何人,抓到者賞錢五百貫,死活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