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陽城。
三丈高的夯土城牆,此刻也變了一副模樣。戰爭硝煙的硝煙,爲了披上一層烏黑血紅交錯的外衣。坑坑窪窪的牆面上,還殘留着入內三分的弩矢。
殘缺不齊的女牆,低聳不振的旌旗,面色疲倦的將士,堆積如山的屍體....
無不在訴說着武陽城外的殘酷!
戰場之上,蜀兵倉皇退下,回到營中。
今日,算是結束了,死了千餘人。不多,可也絕對不少了。
連日的攻城戰,已經讓蜀兵有些麻木了。趙韙手下的三萬餘蜀兵靜茹,傷亡了四千餘人。東州兵傷亡近八千,損失慘重。
而承受最多痛苦的就是那些源源不斷的民夫,原先的五萬民夫,死了一萬多人,還有七八千人躺在後方的傷兵營內。新趕來的四萬餘民夫,遠在前沿大營,在夜間都能聽到那不絕於耳的慘叫聲。
幾日下來,每天都有二三百具屍體,從傷兵營內擡出,隨意的丟到早早挖好的大坑之內。裹上一塊破布,掩上土石,算是結束了這煎熬的一生。
也許,數年之後,這個大坑上面就會長滿樹木花草,沒幾個人會記得此處深埋了足足數千具屍體。
大營周圍,日夜都有精銳的士兵在巡視,嚴防的便是逃兵。
連日攻城,損失慘重。
沒有幾個民夫,還想要繼續呆在這裡。只有那些新來的,還以爲攻城是當兵的事,跟他們無關,纔會不明事情的一腳踏進鬼門關。
對於軍中士氣的問題,趙韙也很無奈。
自己不想手中實力受損,吳懿的東州兵在損失不輕後,也堅決不願意在出兵攻城。那麼,消耗城內守軍兵力以及物資的要事,就只好交到民夫手中了。
一邊拿着民夫的命去填城,一邊又打着叛軍實力不弱,向成都繼續索要輜重、錢帛。
趙韙的打算,吳懿心中一清二楚。只可惜,自己無能爲力啊。
再說了,劉璋何德何能,使自己爲其盡心盡力?
也許當趙韙的實力強盛到某一步的時候,巴蜀士族內亂,東州士族才能再次在蜀中站穩腳跟。那麼,有利可圖,自己何必去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
至於益州百姓,會不會死傷慘重又關自己何事!
武陽城外,蜀兵勢頹。
武陽城內,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蜀兵攻城不下,損失慘重。守軍亦是損傷不小,一萬五千人守城,還徵發了近萬民夫協助,現在只剩下一萬人左右。若非蜀兵氣竭,這城池能否繼續堅守下去,尚且未知。
而且城外的王鹹所部,也是損失慘重。一萬人的大營,傷亡過半。
武陽闔城,生氣爲之一落。
城中百姓不多,只有萬餘戶,標準的上縣。而整個犍爲郡,高達七十萬口,算的上是益州大郡。否則,先前任岐也不可能一口氣拉出了兩萬餘人的兵馬,響應賈龍。
可現在不一樣了,失去了牛錍、資中、漢安、符節、江陽、南廣等縣後,武陽下屬的口戶,從七十餘萬,驟減到了不足二十萬。
這二十萬人口,其中的丁壯,也只不過三萬餘。除去守備武陽、南安、僰道的各部兵馬外,只有寥寥數千人,手持武裝,護衛着數目衆多的百姓。
十幾萬百姓,悉數自魚涪津渡過長江,進入峨眉山麓,於此安生耕種,以爲後備。
剩下的數萬百姓,就集中在了南安與武陽之中。南安縣城處於武陽之後,沒有受到蜀兵叨擾,自是無憂。而頂在第一線的武陽城,卻是承受了最大的壓力。城內百姓壓抑在心中的鬱氣,正隨着戰事的持久,傷亡的增加,一點點散發出來。
佇立在門樓上,賈龍與任岐二人並肩端望城外。百餘名蜀軍民夫,正在收斂着留下的屍體。而城內,也有數百人,在補充着城上的物資。
“任兄,過兩日,汝還是南下去峨眉啊。峨眉瀕臨二江,山勢險峻,扼守要地,足以爲吾等退路。”
賈龍深吐一口,沉重的與任岐說道。
任岐面色不改,點了下頭。守軍的士氣不高,又無外援。照趙韙這般攻城,早晚都是守不住。至於能堅守多少時日,就要看趙韙的決心有多強了。
只要其狠下心來,派出手中始終未曾出戰的精銳士兵,必然能破武陽城。
“也不知道楊洪那小子如何了,蜀兵勢衆,便是趙韙不派兵回援,成都一帶也有近兩萬兵馬,不好打啊!”
賈龍思緒不由飄到孤軍在外的楊洪所部,感慨一聲。
“季休賢才,以區區數千兵馬,完敗越巂高定不說,還一口氣奪回了蜀郡屬國。如今,深入蜀中腹地,面臨千軍萬馬,只盼其無憂,得以安然返還。”
楊洪的表現,可謂是驚豔到了任岐。萬萬沒想到張續舉薦的這位楊氏子弟,竟然如此亮眼。
五千精銳確實不少,可那也僅僅是他們義兵中的精銳。對陣同等數量的蜀兵,都未必能打得過,甲具、訓練都相差甚遠。
但即便如此,楊季休一戰擊潰越巂高定兩萬人馬,復奪蜀郡屬國。爲武陽所作出的貢獻,已經遠遠超過自己的預估。
若非高定一戰盡折主力,自己與賈兄可不敢讓十幾萬民衆,渡過大江去往峨眉。
賈龍微微笑了一下,算是自我安慰了一句,說道:“楊季休天縱之才,必有眷顧!”
“賈兄,僰道那邊怎麼樣了。聽說前些時日,嚴斌勝了一陣?”
“不錯,正所謂虎父無犬子。嚴顏爲蜀中人士,於關中一衆大將之中脫穎而出,爲周國重將,其子亦不負其所望啊!昨日剛剛送來戰報,大敗五溪蠻兵,斬首數千級。自身損傷,不過寥寥。”
任岐提到嚴斌,賈龍隨之眉目一亮。與任岐不同,相比之下,自己更加要看好嚴斌。餘者楊洪、王鹹,怕是都要退上一步。
“看來僰道那邊,吾等是不用擔心了。只要守住武陽,一切都有轉機啊!”
“不錯。任兄不知,嚴斌之所勝,非其一人之功。”
“噢?賈兄還請速速解惑!”
“巴郡杜指揮使出兵了,周兵第四軍的那一師精銳,再度屯兵墊江。而其一曲精兵,則是來到僰道,配合一直遊離在外的甘寧所部,三軍合力,纔有大敗五溪蠻兵一戰。”
“好!周兵既來,武陽堅守易也!”
任岐神采飛揚,說完卻又陷入疑惑,問向賈龍:“賈兄,周兵已至,吾等只需告之諸將士,便可鼓舞士氣。緣何,方纔還要任某去峨眉?”
“任兄,趙韙並非愚蠢之輩。其現在抱着養寇自重的心思,可其一旦得知周兵再至,必然會發以雷霆之擊。武陽城,仍有失守的可能。所以,峨眉至關重要。”
“嗨~賈兄所言有理,是任某疏忽了。”
經賈龍一解釋,任岐轉瞬便想通了其中關鍵,短嘆一聲。
“峨眉,便是吾等最後的根基。任兄到了峨眉後,不僅要在山麓下墾荒田野,以供軍民之用。還要于山中,多布狡窟,以備不測。”
“賈兄放心,岐必不負君之厚望!”
“拜託任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