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關中,長安。
時間邁入明武二年四月,長安上上下下都開始忙碌起來,不負良言一年之計在於春。
鄉野四下,多的是百姓墾種。
今冬雪勢不小,土地溼潤的很,粗錯的木犁,也比往年輕鬆了許多。
春來冬未去,空氣之中,仍舊泛着一絲冰冷。但田野之中,努力耕種的漢子,卻早早褪去了上衣。旁邊的壯婦,幫着自家男人擦拭着北上的汗水,以免家中的頂樑柱在這關鍵時刻受了寒。
田埂旁坐着兩個小孩頭,時而吵嚷,時而追逐。
一老嫗坐在草蓆上,看着兩個小孫子,欣悅的繼續編織手中的斗笠。旁邊還有些幾雙草鞋,以及幾個編織的孩童玩具。
這只是一塊田地中的一家之狀,周圍漫漫田野間,散佈着數之不盡的百姓人家。
亭長突然就出現在田埂的不遠,朝着這一家五口而來,身後跟着兩名壯小夥,各自牽着一頭耕牛。
“哎~老姊啊,還在編些玩意呢!”
亭長和氣的問候一句,老嫗這纔回頭看向聲音傳來去,不禁面露喜色,言道:“是亭長來了啊,坐坐坐~”
話未說完,老嫗便已起身,請甲長坐到草蓆上。
“來,喝些茶。”
老嫗那木碗給甲長倒了滿滿一碗,甲長接過後,一飲而進,大彩一聲。
隨後,言道:“老姊啊,縣尉和軍屬處的官長,特意給咱們亭分了二十頭耕牛,一里兩頭,來幫助咱們軍屬墾種。這不,看看,多壯實!”
亭長指着身後的那兩頭耕牛,倍是欣喜。
兩名小夥也衝着老嫗見禮。
“哎,亭長啊,俺家老大在,不用不用,還是幫幫其他鄉親們吧。”
老嫗看到那兩頭牛,心中也是歡喜。不過,自家有老大在,幾十畝地,辛苦點也能趕上節氣幹完。
哪想亭長連忙擺了擺手,說道:“這是軍屬處給的,哪能讓他們用。家裡有崽,不捨得送去當兵,還想得好處。”
說完,又冷哼一聲,言道:“咱們亭,十個裡,二百二十五戶,結果就出了六十多個壯小夥,丟人。恁那裡,二十五戶,就出五個。倒是恁家,四個兒子,送去了三個。軍屬處那邊都記着呢,哪戶給咱大周出力多,當然要照顧哪戶。”
“哎,那三個娃犟。他爹死在了大西邊,老二先去從了軍。前些年,聽說那些鬍子又來打咱們,老三、老四也就去了。一個個都嚷着要給他爹報仇,俺一婦道人家,不懂那麼多。只希望這三個娃,多殺幾個胡狗,他爹在地底下也開心。”
老嫗一邊笑着,一邊說着,又時不時揉着那對老眸。
亭長暗歎一聲,拍了下手,說道:“嗨,說恁些幹啥子。今個啊,我也給老姊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嗯?啥好消息啊?”
“恁家老大啊,當大官啦。軍司馬,一校之副,手底下管着小兩千號壯士呢。還有,爵位也下來了,七等輔國都尉。日後,再打一仗,立了功,距離那將軍爵,就差一級了呢。”
“哎呀,哎呀,來來,亭長喝茶,等會俺就回去煮飯,今個就在俺家吃。”
“好,以後俺這老頭子,說不定也得攀攀老二呢,爭取把這倆不爭氣的崽子也給丟倒行伍裡去。”
“這可不行,恁家五個小子,走了仨,就靠這倆給你養老呢。”
說完,老嫗又衝着正在幹活的老大喊了一聲:“老大,今個先歇歇,去沽些酒。”
“嘿~阿母,讓娟去吧,俺把這兩畝地整完。”
老大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望着地頭的老母,給自家細君使了個眼色。
娟點頭會意,收拾了一下,就朝着地頭走去。
田埂邊上的亭長,也起身,衝着自家倆小子,氣呼呼的吼道:“沒眼勁的娃子,還不快幫恁大兄,拽着兩頭牛看戲啊!”
“阿翁阿翁,俺們這就去。”
“對了,到了點就回來吃飯,今個該慶賀慶賀。”
“知道了阿翁。”
......
甲長一隻手抱着一個最小的一個孩子,稍微大點的則是幫着他祖母揹着幾雙草鞋和自己的玩具。老嫗則是拄着柺杖,夾着編條,沒編好的斗笠也頂在頭上。
一行人,在周圍人羨慕的目光中,朝着田野中央的居所而去。
一個裡,不過二十五戶,也就是一個小村子,佔地兩三畝。地勢,要比周圍的田地高上一點。裡間,屋舍齊落,路徑分明,周圍一道一人高的土牆圍着,也就防個野狼啥的。
村口外,倒是有一條兩步寬的夯土路,延綿而去,一望無繼。那是縣裡出徭役修的,連通全邑五個鄉,五十個裡,一千二百五十戶。
沒錯,他們只是一個邑,但這個邑很出名。
鎬邑。
當年大王臨陣破敵五十萬的鎬邑。
(越傳越沒譜)
全邑也就兩千戶,剩下的一千戶都在邑城裡。
一個鎬邑當然沒辦法跟國朝的政治中心相提並論,人家長安縣下屬了足足一百五十多個鄉,光是住在城外的百姓就有十來萬口。
而那大城裡,住的也有三四萬戶呢。
五戶一伍,五伍一里,十里一亭,十里一鄉。
鄉老治民,亭長治安。
相比起大漢的鄉里制,周國並沒有改動太多。唯一的區別就是依照上面軍政分離,連同鄉里之間也是劃分職責。
亭屬縣尉,主司治安。鄉屬縣令、長,主司治民。
縣設軍屬處,郡設軍屬署,國設軍屬司。
細數下來,整個周國僅是軍屬就有三十餘萬戶,佔據國朝之半。雖然他們也要交稅,但對於周國來說,仍舊是一個巨大的負擔。
也正是因爲如此,大週上下無不是將目光放到足足有六七十萬戶的益州身上。增加戶口,能夠大幅度減少軍戶的壓力。
走到村子口,亭長看着不遠處官道上的一架車馬,不由皺起眉頭。
車馬甚是豪奢,兩匹白色神駿,轎廂更是玄珠掛玉,光彩耀目。左右還有三名少年,騎馬緩行,伴於左右。
少年皆是錦衣玉袍,帶劍佩玉,坐下寶駒異常高大。
亭長是傷退之人,當然見過世面,這般出行人家,非大富即大貴也。畢竟,一般人可沒那個資格佩玉。
看着越來越近的來人,亭長也看着愈加清晰。
與身後老嫗擺了下手,示意靠旁,待這一行人過去後,再進村子。
隨後,將懷中的孩童放下,闊步迎了上去。
他是亭長,任何外來之人,他都有權過問,也必須去過問。
“在下丘亭亭長,敢問貴公子一行,欲往何去?”
相隔十餘步,亭長橫於村口官道正中,攔住去路,隻手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