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角很好奇,這樣被踢不痛嘛?爲什麼那人躺在地上,還能這樣一直盯着她看?她想問問他,於是心生一計。
“城隍廟顯靈,豬生金蛋啦!”嘈雜的人羣裡,脆亮亮的聲音響起。
大家初聽見都楞了,等明白怎麼回事,就炸開了鍋。“去晚了,看不着了啦!”還是那個聲音在推波助瀾。
衆人忽秧一下,全朝城隍廟衝去,不是都沒見過嘛!
被這麼一幫如狼似虎的壯漢圈兒踢,沒死都是命大。地上那人躺得還挺精神,豆角就被推來搡去只撞了幾下,都被撞得要飛邊子了,沒散架還因爲她是個妖精。她要是個人,早就被踩進土裡了。
或者他也是個妖精?
衆人散去,炭頭還躺在地上沒起來。其實身上到沒那麼痛。他跟豆角互相對望,心裡也奇怪,在他二十年的人生裡,第一次認真仔細的看一個姑娘,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居然用的不是冷得可以殺人的眼神。
豆角那身白底紫花的小棉襖和大紫的百摺裙,再配上她水靈靈的小臉,可是真花哨。放在多少人裡,能第一眼被看見,顯眼勁兒就別提了,想看不見也難。
炭頭只覺得自己瞬間被驚到,心跳快得不行,腦袋裡頓時亂成一團。本來他故意讓人打,可讓那小丫頭看見好象有點丟臉,
而且她還一個勁地看起來沒完。
一白遮百醜的下一句,一定是一黑擋百俊!
第一眼看地上被踢的這人,就顧着看他的黑。他要是閉上眼睛倒在城隍廟後院的煤堆裡,肯定找不出來。再細細看看,他到不難看。粗粗的線條跟他很配,鼻直口方,濃眉大眼。臉上象被刀刻過一樣,棱是棱角是角的。到是把那一口牙襯得雪白,直髮亮光。
“你流血了,痛不痛?”豆角好奇,流血到底是怎麼回事。誰讓她是朵花呢,是不是跟她受傷流汁液是一個感受?
炭頭站起來,撣撣身上的灰。“你試試不就知道了?”第一次認真回答一個姑娘的話,炭頭有點不自然。
豆角卻不覺得:“但我不願意頭上被拍出兩個犄角啊!黑眼圈在你臉上是靠色看不出來,可我要是變成你這模樣,別人不都得知道我是妖精啦?還有他們爲什麼說你偷錢包啊?錢包怎麼個偷法?”
他比那個鳥妖還高啊!胳膊可真粗,能趕上她的腿吧?豆角不自覺的拉拉自己的裙子,還是這裙子好,穿上一點也看不出屁 股和大腿是什麼樣。有這人的大垞兒在,把她顯得嬌小玲瓏呢!
炭頭的包袱裡被翻出賊贓時,他就知道自己被算計了。天下哪會這麼巧?根本就是事先做下的安排。也就只有他那些不長進的同門,會用這種劣等手法。
神情冷下來,這頓打炭頭認了,回頭咱們再說。等他下手的時候,就不是一頓打就能解決,有仇不報不他的性格。
可炭頭心裡實在不爽,他不出手,是因爲怕暴露身份,江湖中讓人聞風喪膽的冷麪殺手,怎麼就被那紫衣小丫崽子當成小賊了?平時他看人一眼,就能嚇死人的氣勢,在小丫頭身上一點用也沒有。
炭頭冷哼一聲,他非常不高興。比被人算計,被人暴打,還要讓他不高興。
從城隍廟往下看,街上的行人有點怪,人們不自覺往兩邊閃,可還是好奇的久觀不散。爲什麼別人看見他的冰冷眼神,都會躲開,就這個小丫頭不會?炭頭更挫敗。沒走幾步就要停下,對着後面凶神惡煞的訓一句。然後再走,再停,再訓。
可是,沒用。
炭頭非得趕快甩掉這小丫頭不可,本來他就來不急了,她還這麼扎眼,她跟着他準會壞事兒,殺手最主要的就是不要太引人注意。可又有點捨不得,雖然兇她,心裡卻又擔心會嚇到她,根本就兇得沒有那氣氛。
“如果你再跟着我,我就真要揍你了。”炭頭都記不得自己說過幾次。
豆角當然不會當回事,這黑大個好象是挺兇,其實一點也不兇,跟鳥妖比起來差得老遠。鳥妖看她一眼,她都渾身發抖,可他吼她,她也不害怕。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誰跟着你了?再說我住在城隍廟裡,我回家你還不讓?”
炭頭剛想動氣,卻在這時看見了他的目標。現在是最佳動手動手時機,可會傷到小丫頭。從來不管別人死活的炭頭,突然不敢冒這個險。
豆角當人的時候少,所以還沒有能分辨事非的眼色。這一瞬間的變故,讓豆角傻了眼,完全忘了她還會搬家大法。
炭頭也傻了,明明是他在糾結要不要刺殺縣裡的貪官王二鬆。可剛看到貪官的影兒,怎麼會是他和小丫頭被人圍上來砍?
只有一個可能,就從街頭走到街尾的這點時間裡,炭頭又被一次人出賣了!
廟會上亂了營,推車倒,貨攤塌,新紮的各種燈籠,掉了滿地,瞬間被四散的人羣踩癟踢壞。原來還興高采烈趕廟會的百姓,哭號着忙着逃命。
“豬生蛋沒看着,到快當生豬被宰了……”
“媽的媽,我的姥姥……”
混亂中,豆角就聽見這兩句,炭頭那邊早打得人仰馬翻。這樣的對手,再來着十幾二十個,炭頭也不放在眼裡。可有豆角在身邊,炭頭就是不得施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讓小丫頭被砍到。
炭頭的門道,沒多一會兒就被人看破。圍着他們的人,有組織有紀律的分成兩撥,一撥專門砍豆角,另一撥在炭頭忙着跟砍豆角的這撥人對砍時,砍炭頭。
沒幾下,炭頭身上見了血,當然不是他的,是濺了血。可是炭頭再能打,也架不住那邊人多,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豆角回神了,決定要用搬家大法。
雖然天權哥再三囑咐豆角,法術不能當着人使。但她管不了那麼多,她連黑大個被人踢都看不下去,更不能看着他被人砍死!
豆角得空去拉炭頭的手,準備唸咒閃人。炭頭正殺得紅眼,一隻手突然被豆角拉住,心裡蘇的又麻一下。這個小丫頭一定害怕了,她的心也一定是慌的,連他的心都感覺到了。
豆角的身後,一個人舉着刀就刺過來。炭頭手上用力一個轉身,就着豆角手上的勁兒,把她拉到自己懷裡,他倆的位置剛好來了個對換。這回他的心真麻了,以前師傅說過女人會讓人傷心的,這下炭頭懂了。
一把尖刀,從後向前,穿胸而過,真真是傷了心啊!而這時,豆角的搬家咒剛剛唸完。
豆角試着也給這個黑小子渡氣,可她的舌頭都伸進他嘴裡了,也不見他來吸,血腥味反到弄得她都要吐。
豆角看着黑大個這個樣子,就象被蟲咬一樣難受。
縣城隍爺的腦袋脹得老大,要不是他知道豆角的出處,還真能當這小妖動了凡心。她男男女女是咋回事兒,還沒弄明白呢,就開始跟個男人嘴對嘴渡氣,這是跟誰學的?
“角兒啊,各人有各人的命數。這人只有出氣沒進氣,他要不是身板好,早死了。你把他弄到廟裡來,只能頂一時,出了廟門他還得死……”
“哇……”豆角就哭開了。
城隍爺的腦袋又大一圈,都是他的錯,誰讓他被老土地反忽悠,給了豆角的仙籍,想不收留豆角也不行。
他更不應該心痛那點紙,大不了下次再跟如來大爺請唄,要是讓豆角去抄經書,不讓她去看熱鬧去就好了。豆角也不能把楊寡婦的哭功,全都給學來。
聽她一哭就知道,她哭得比楊寡婦,只能有之過,不能無不及。就這一聲,都能哭出好幾個調兒!
“可是他是爲了救我纔要死,他本來不應該遇上我。我是個妖精,跟他的命沒有關係。他怎麼就這樣就死了,哎呀哎呀,我的心尖尖,我的肉啊!我那嫡嫡親的親親啊!他怎麼能扔下我就死了……”
城隍爺額頭的青筋直跳,活託託的哭夫調,實在逼得神要發瘋。這小妖不是跟男人親嘴,就跟他哭夫。這事兒,讓誰碰上誰都得瘋!
別的神,日子都是按百年過,只的他的日子是按天過。這都沒出半個月功夫,城隍廟裡已經雞飛狗跳。早知道這樣,他還不如被土地們羣毆一頓,然後再高高興興的放棄仙資獎,反正咋整也比現在這樣強。
炭頭的確象城隍爺說的那樣,這會兒還沒死。就是血流得太多,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睡了還是醒着,更不知道在哪兒。炭頭感覺到自己的嘴脣,溫溫溼溼的,很甜。好象有一個柔軟的東西進了他的嘴裡,更甜。
先聽見哭,再就是聽見,一句半句的心尖尖啊肉啊。費力的睜開的眼睛,就看見那小丫頭在眼前。炭頭笑了,只是簡單的一笑,也這麼累啊!是不是因爲他從來不笑的關係,所以只笑一下就這麼累?
心也一下一下的麻,這次受傷跟以往不一樣,可能他真的要死了。如果他還能說的出話,他一定要跟她說,不要哭,她的眼睛真好看,她笑起來的樣子更好看。
可他都說不出,也許他再也沒有機會,把這些話說出口。他更沒有機會再對她笑一笑。
城隍蹲在牆邊挖牆角,這年頭連個小妖精也不好騙啊!豆角的話,可全說到點子上,她不該被人看見,黑小子也不該死。事情鬧成現在這樣,別說到閻王那裡,就是到了判官那裡都過不去。
回頭一查,是在他城隍這兒出的事,順藤摸瓜,跟着再招來龍王爺,再把個有天家仙籍的小妖,讓龍王給吃掉,那他們整個城隍土地界都不用出來混,可拉倒吧,這絕對不行!
真真要了城隍爺的老命。但讓城隍爺救人,也不是個事,越權了。
要是讓地藏菩薩給查着,海王縣就得全業界通報,那他的臉可是更露大發了。自從地藏菩薩當上仙職司司長後,都不天天在地獄裡坐班。每逢初一十五,必到各地巡查,今天剛好是正日子。城隍爺可不願意自己送上門去給法辦。
城隍爺提提褲子,成天別人找死,讓他玩命的日子,可真不是神過的。半個月功夫,他都瘦了好幾斤。得多少人來上供,他才吃回來啊?正月十五的大廟會,還給攪和了,那麼多供品啊,就白白的沒了。
十五啊,今天是十五!不光地藏菩薩出來溜達,趕着今天出門辦事兒的多得是,有轉機。
“角兒啊!你要是真想救他也行。”城隍爺實在是扛不住豆角再哭下去。
事已至此,管不了那麼多,堵上一個窟窿算一個。只要不是他自己出手,當個技術指導打個擦邊球兒,還是可以。
《神仙急救大全》上的招兒也不管用,救人比救神和妖精麻煩得多。豆角心裡又念一遍球爺爺教的咒語,機會只有一次。
每到初一十五,球爺爺說閻王爺都會派小鬼到太上老君那裡取還魂水。主要是爲了糾正牛頭馬面黑白無常等衆鬼差的業務錯誤。誰都會犯點小錯誤不是,不小心捉錯個把魂兒,也很正常。
還魂水是太上老君煉還魂丹剩下的廢水,所以送給閻王當個人情也無所謂,還省下太上老君的排污費。大家一起共事,誰還求不着誰,不過沒誰知道而已。這還是上次牛頭馬面,跟縣城隍廟喝酒時說漏嘴,城隍爺才知道。沒想到這回還派上了用場。
所以豆角就帶着廟裡上供的酒和炭頭的血衣,在黃泉路頭上等着。球爺爺說了,小鬼嗜血愛酒,這兩樣東西,不管用什麼,先勾來再說。黑大個在廟裡一定要挺住啊!
黃泉路頭上等着的,還不至豆角一個。一個楊柳細腰美豔無比的女人也在一邊等。準確點,應該是個女妖而不是女人,她一邊等還一邊哭。
還是讓美人兒一直待在島上得了,不然她恐怕受不了這個刺激。出來見到的無論人也好,妖也罷,怎麼一個比一個漂亮?
豆角道行淺,看不出這女妖是個什麼精,但一定不是草本精。因爲她身上的氣味,跟美人兒和自己的不一樣,到是跟小流和鳥妖的很象。
遠處來了一隊魂魄,由兩個鬼差押着。
那美豔女妖馬上撲到鬼差面前,邊哭邊哀求,“大爺,放了我家相公跟小妹吧!”
鬼差這種事兒見多了,“想要魂兒,知道規矩吧?”
女妖趕緊點頭,手一翻,路上出了一堆錢。
鬼差看了一眼,“哼,就這一點,一個魂兒都不夠,你還想要兩個魂兒。你等下輩子吧!”說完拉着生魂就要上黃泉路。
女妖哭到,“大爺行行好吧,我是用千年的元氣換來的錢。如果這輩子我和相公小妹失散了。我怕我的修行等不到下輩子。”
鬼差一臉不耐煩,“行了,行了。看你可憐,你挑一個吧!”
豆角一邊看着就有氣,這麼多錢還嫌少。燒餅臉爺爺的錢只夠裝一個小小的荷包。球爺爺每天晚上數着廟裡上供的錢,也只夠裝兩荷包錢。那樣球爺爺都能數得眉開眼笑。人家用千年元氣換來的這麼一大堆錢,不就是爲了一起救兩個嗎?多大的犧牲啊!
這樣小鬼還嫌少,沒聽說當鬼是這麼牛的工作啊,按職業排名,小鬼不是在妖精之後嗎?妖精這樣被小鬼欺負,天理難容!
(老天:這個理不是我定的!)
豆角打開酒瓶子,抖了一抖手裡炭頭的血衣。嘴裡開始嘟囔,反正咒語一遍也是說,兩遍也是講,沒什麼不一樣。更何況,這裡面還有行業問題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