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角早上實在起不來,最後是被顯影石吵醒。
還沒等她說話,天權那邊的報怨就一句接着一句開說,“豆寶兒啊,我的文章呢?說好了昨天交貨,可到現在我連張白紙也沒見着。難道等上了考場,你纔給我嗎?”
豆角撲棱一下就從破花瓶子裡蹦出來。壞了壞了,這事兒她給忘了一個乾淨。都是那該死貓妖鬧出來的亂子,只想着怎麼捉貓,把正事全給耽誤了。
昨天折騰到大半夜,光把小流當燈使,也不知道還差的那一篇文章小流寫完沒有?
“他怎麼叫你豆包?”
豆角被氣了個倒仰,剛起來牀就不痛快。昨晚上爺爺不是給賊貓把嘴封上,怎麼他又能說話了?現在沒空理他,等回來再收拾他。
賊貓今天有點不對勁兒,一點精神頭也沒有。他說話雖然還是一樣氣人,可沒有精氣神,痞子味就差很多。
而且他本來油光水滑的一身黑色花紋皮毛,現在是即不光,也不滑,內倒外撅糊楞半片,眼仁兒眯成一條線,睜開都費勁。原來還是翹翹的鬍子,現在都要耷拉到地上。就連兩隻尖尖的大耳朵,也向後背揹着。狸貓哪兒還有半點痞樣,就是一隻病貓啊!
豆角決定不理,沒空。沒有什麼比掙錢更重要。“你老實待着,要不就去叫醒爺爺,別煩我!”說完擡腳就要往外走。
“豆包,我病了。那個死老頭一大早就跑沒影兒了,說什麼要去飛。我都叫了你一早上,你也不醒。”
“你要是再敢拿我的名字開玩笑,我可以跟你保證,你一定不會是病死的。”狸貓的話雖不好聽,但有效。成功阻止了豆角離開的腳步。
狸貓怏怏的躺下,還真不在說話。
這可怎麼辦?放着他不管吧,豆角不是這麼沒有愛心的妖精。但她的錢啊!燕窩錢她是賠定了,難道連文章錢也要讓她賠了不成?愛心真是個好貴的東西啊!
一咬牙一跺腳,冤家,豆角這手拎起狸貓的脖子,那手拿出給美人兒準備的玉露,手起瓶落,玉露全都灌進狸貓的嘴裡!
好心痛啊!對不起了美人兒,滋養美容補元氣的高價玉露,以後再給你買,這回你就先拿泉水對付着吧,下回再喝一也是一樣的。
可憐狸貓被這樣拎着脖子,只能讓豆角爲所欲爲。
狸貓使勁甩舌頭,居然給他喝這麼難喝的東西,這仇不報,他就不是狸貓。伸出他的爪子,朝着豆角拿玉露瓶的手,就是一爪子。
豆角的手背上,出現了三條綠道道,她破皮流汁了。
擔心這隻臭貓都多餘,把狸貓扔在地上,以後管他去死,還不如讓他趁早死。好心沒好報。豆角頭也不回的出了土地廟。
小流趕着找豆角交稿,終於可以交差了。就算頂着熊貓眼,也好讓一個錢串子沒完沒了的唸叨,所以又一夜沒睡。
可一進門,她就被土地廟裡的景象驚住。以至於手裡拿着的文稿,紛紛落了一地,都沒有察覺。再揉揉眼睛,絕對不是因爲缺覺出現的幻覺。
溫柔的陽光從土地廟那扇少了窗框的破窗戶裡照進來,撒在一個躺在滿地碎磚頭上的病弱美少年的身上,說不出有多麼美豔哀傷。
小流努力再想,看看還有什麼形容詞,能再來描繪一下她看到的一切。剛剛想到的那些,還不足以抒發出她內心的震撼。美太能打動妖精心,尤其是這種病態的美,把才妖的心打到動都不能動。
消瘦的肩膀,蒼白的臉,嘴脣淡得沒有顏色,黑髮有些亂還失了光澤。只是他睜眼的一瞬,全都變了樣。小流知道自己的眼睛是綠色的,象一塊翡翠。而這少年眼睛裡,有所有的綠色,由深到淺,由濃到淡,是雨後的森林,是春天的草原。
病少年擡起頭看着小流,眼波一轉,突然笑了。笑得那樣壞,又笑得那樣帥,又帥又壞的病少年,多適合跟她這種天上少有,地上無雙,三界裡都不多見的女才妖,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啊!
小流激動的熱淚盈眶,如果沒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才妖無論是妖生,還是文藝之路,都不會完美。這下不就成全她了,她生來註定就是要當才妖,老天的安排誰也改不了。
(老天:不是我安排的,我發誓!)
“能幫我解開嗎?我被綁住了。”
狸貓好了不少,豆角硬灌的水雖然難喝,卻很管用,他的元氣恢復了。但那該死的老土地綁他的法術,他自己解不開,這小蟲子精來的正是時候。
狸貓對這個一進門就眼睛冒出無數星星的小妖精笑。如果不是這個該死的身體,他打死也不會顯出人形。
而且他最討厭別人看見他的人形,所以……
小流飛身過去,用了她最才華橫溢的一種飛法。鬆個綁有什麼不能,美男身邊死,才妖很風流。
豆角去找小流撲了個空,美人兒說小流剛走,正去廟裡呢,她們兩個走兩岔去了。
她急忙往回趕,一進廟門看着小流躺在地上流鼻血,可是把豆角被嚇壞了。只要一流血,事情就很嚴重。可別又要死要活,成天四處救命,真不是妖精該乾的活。
把小流左翻右翻好幾遍,還好還好,除了流點鼻血,離死還遠着呢!但事情還是一樣嚴重,那隻貓跑了。還沒問出來燕窩的下落,這下真要賠死。
小流眼神空洞,嘴裡喃喃自語,“他是一陣風,吹進了我少女的心。他是一片雲,飄進了我深情的眼。我爲他付出了我情意綿綿的熱情,可他給我的回報卻是快如流星的拳頭。這一拳,讓我流血的不是鼻子,而是我受傷的心啊!難道是我的才華犯了衆怒?不然爲什麼我只想轟轟烈烈愛一下,最後卻變成轟轟隆隆的捱了一下?”
小流這個妖精八成寫文寫瘋了,讓賊貓打得真流鼻血,還在那裡發花癡,懶得說她。
豆角打開顯影石,她得趕緊給天權哥把文章送過去。還要隨便問一問,要不要言情文,看小流現在這樣,估計要交稿不難。
豆角拉着小流的手安慰,“那死貓太不講究,居然出手把女才妖打處流鼻血。放心,下回讓我碰上,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回頭給你做件裘皮大衣,留做紀念了,一定把這仇給你報了。”
躺在地上的小流從地上爬了起來,“誰說這是他打的?我是躲他的拳頭,自己撞那破椅子腿上了。一個沒開竅的小妖,啥也不明白,你還來能耐了,就憑你還要扒人家皮,我不說你拉倒。該幹啥幹啥去得吧。”說完,用袖子抹了一下鼻子轉身走了。
這一天可真是,賊貓這樣,小流也這樣。豆角告訴自己,以後絕對不當好妖,因爲不會有好報。
當燒餅臉爺爺一身破爛的回來時,豆角徹底抓狂。這都是些什麼事啊?
豆角擼胳膊挽袖子,“是誰幹的?誰把你打成這樣的?看咱倆合夥能把他滅了不?不然把大家都叫上,就算打不死他,也不能讓他有好日子過。”
老土地眨巴着縫眼,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做土地也不知道,這活兒其實也不那麼好乾。這娃娃才幹了這幾天,就被工作壓跨了,都有點不正常。
他這個當爺爺的心痛啊,豆角哪隻眼睛看見他被打了?再說,以他的修爲,真能打過他的還不太多吧!低調,低調,這事兒知道的人也不太多。
“角兒啊,不然你出去玩玩吧。最近咱們島上面有好多神仙小妖,都是寫仙聞鬼事的,可熱鬧了。可能龍王家裡又出了什麼事,大家都跑到海上去蹲點兒。我早上飛出去的時候,就挺費勁,沒想到飛回來更費勁,差點沒把我擠死。雲裡頭的神仙一個挨着一個,我這也是好不容易纔回來。”
豆角看看老土地,“你這身衣服是被擠破的?不是被人打的?”
老土豆看着身上,還好不是城隍爺送他的新官服,不然他真的沒有好衣服能穿。“當然不是。”
那隻賊貓不會也是寫這些東西的小妖吧?如果是,他又爲什麼上島來偷燕窩?寫稿是專職,偷東西是副業?
“對了,角兒。把最近幾期的《三界快訊》給我看看,這一陣子太忙,都不知道又出了什麼大事。”這一說,老土地還真被勾出興頭兒,能吸來這麼多仙啊妖啊,一定事兒不小,肯定有連續報道。
豆角可沒興趣,她還在爲燕窩的事耿耿於懷,“等着吧,還沒送來。”
“還沒送來?不能吧,這都什麼時候了,最新的沒有,十期八期前的也沒有?”
豆角做在陽光底下算帳,最近賣槐花跟花蜜掙了不少,賣文章的錢還沒收到,這次交貨晚了,可能就變成壞賬。還得買玉露和文集給小流和美人兒當報酬,再賠掉燕窩的錢,真的沒剩多少啊!
“別算了,別算了。爲什麼快訊還沒送到?”烤餅臉爺爺難得着急。
唉,還得再加一筆送貨費。
“因爲最近我們附近沒死人,所以就還沒送來。”再減去送貨費,她真的沒掙什麼錢啊!
老土地實在跟不上豆角的思緒,“角兒啊,我們沒收到快訊,跟死人有什麼關係?”
豆角被她的帳面餘額給打擊着了,“因爲烏鴉是專門送訃文,送信送書送快訊只是個兼職。不死人,烏鴉送信拿不到外勤補助,他不送。”
老土地蹲在地上摳碎磚頭,會過日子是好事,可省錢也不是這個省法。
“你別不知足,咱們這個島,就算用烏鴉送信,還比別的地方貴呢,誰也不願意來。這我還是託了天權哥的關係,好說歹說人家烏鴉纔來。如果要用仙鶴送,都能貴得嚇死神。你的小酒就別想了!”
掙錢不容易,花得就小心。豆角除了往外發貨用仙鶴送之外,其餘書啦快訊啦之類的東西,都是用烏鴉送。就是這樣還入不敷出,當家過日子不容易。
不過用烏鴉送貨只有一點不好,那就事新聞變舊文,快訊變慢訊。所以一天到晚爲生計忙活的豆角,一點也不知道關於她的新聞,已經驚動整個天庭。
不光她不知道,身爲公職人員的老土地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也沒閒着,功夫會搭在修行法術上頭。城隍爺下發的公文,早就用來墊桌腿,這爺倆誰也沒有想着去看一眼。
而城隍爺更是不關心,他發的公文被看見了沒有。他可不會再去捅那個馬蜂窩,對他來說島上的那爺倆,可是比龍王爺可怕得多。
小襖的心情很矛盾,多麼神聖的一個小島啊!怎麼就被豆角這妖精禍害成這樣?做爲巡查員,她有責任和義務把島上發生的事,告訴龍王爺。
可如果真的告訴了龍王爺,他老人家一定會發怒。要是這樣,豆角不就死定了?如果不告訴龍王爺,這也不是個能瞞得住的事啊!而且照這個妖精這麼個折騰法,想幫她瞞着都很難。
如果這事被龍王爺自己發現,他老人家更是要發怒,到時候死的就不只是豆角,恐怕她小襖的小命也難保。
手裡的筆,提起來又放下,放下了再提進來,反反覆覆,複復反反,好糾結啊!小襖打了個冷顫,怎麼活脫兒是小流的腔調?不能再猶豫,不然指不定豆角這妖精下回,又會闖出什麼禍!
朋友雖然重要,可爲了自己的小命,還是讓她大義滅親一回吧!於是字字血淚的公文,再一次落到了龍王爺的手上。
龍王爺同時收到的還有,最新一期的《三界快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