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池裳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的時候。
是被屋內的膳食,給鬧醒的。
睜開眼,入眼的還是榮軻,好好的站在她的眼前,她終於的信了,自己這一回,當真是見到榮軻,過來了。
只是他渾身的氣息都收斂了許多,時常讓她意外,這當真,與之前的榮軻,是同一人。
腳下一蹭,一下子的碰到了腳踝處的傷口,池裳疼的忍不住齜牙咧嘴,倒抽了一口涼氣。
雖然只是擦傷,可地上都是碎石子一類的東西,傷口雖然不大,但是卻很深,昨夜包紮好的位置,一夜過去,早就被她給蹭掉了。
“別亂動。”聽到池裳的聲音,榮軻一眼便注意到了池裳腳踝處的傷口,已經取了金瘡藥和紗布過來。
一把捉住了她的腳踝,阻止她繼續亂動。
池裳驚愕,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直到腳腕上傳來冰冰涼的感覺,才終於的回過神來,“不用,你放着,我自己來。”
縱然沒了昨日的恐懼和害怕,可這樣子的榮軻,她還是適應不過來。
方纔那隱隱的一刻,竟讓她有種,見到了從前的榮軻的錯覺。
搖搖頭,摒棄了自己腦中的想法。
她不能有這種感覺。
“嘶——”池裳話音剛落,就被腳腕上的疼痛感代替,心有餘悸的抽了口氣。
榮軻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如願以償的聽到了她吃痛的聲音,手上的動作才終於溫和了幾分,“現在知道疼了?沒事逞什麼能。”
雖是斥責的語氣,可總是不經意間,似乎是聽到了寵溺的味道。
池裳咬着脣瓣,一動不動的看着眼前的人。
“餓了就起來用膳。”榮軻完全的忽視了她的眼神,擡手指了指桌上。
是一早就做好了的清粥小菜。
視線艱難的從桌子上移到了榮軻的身上,池裳的聲音細弱蚊吶,“你,你做的?”
“難道這屋內,除了你我,還有第三人?”榮軻反問回去。
沒,沒有人。
只是,他對自己的態度,讓她實在有些招架不住。
心裡有些不安。
其實她知道的,榮軻的暴躁,很多的時候,似乎都只是針對於她,不因爲別的,就因爲自己逼着他娶了自己,永遠的失去華書芹,所以他厭她怒她。
在華書芹的面前,他也是這樣的有耐心。
可是今日,這份耐心放到了她的身上,怎麼看,怎麼都覺得有些,虛假。
一雙大大的眼眸中,盛滿了不信任。
榮軻微笑,無奈的嘆了口氣,伸手,一下子的將她給整個人抱在了臂彎之中。
池裳一緊張,渾身都是戒備,“榮軻,你幹什麼!放我下去!”
榮軻充耳不聞,將池裳直接的抱着到了桌邊,在她面前放上了一碗小米粥,“用膳。”
賣相不是很好。
池裳從緊張的情緒中慢慢的緩和過來,狐疑的看了榮軻一眼,這才端起面前的膳食,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
雖不是很好喝,卻也沒有上次那般難以入口。
“這粥,你熬了幾次?”
“一次。”榮軻毫不猶豫的回答,沒半分的遲疑。
池裳垂眸,看到了他衣角上髒兮兮的一塊,沒有多說什麼。
他不願說,她也沒打算拆穿。
飯桌上,二人默默的用膳,再沒有過多的交流。
氣氛沉默,讓池裳感覺渾身不舒服。
現在的榮軻,她看不透,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心裡就更加是慌的厲害。
口中的食物,慢慢的就變得有些味如嚼蠟。
“我……”吃好了。
池裳正準備開口,就被榮軻打斷。
“你慢慢吃,本王稍後回來。”
她的不安,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從前從沒有注意過,她的一舉一動,表現的都是這般的明顯,現在才發現,她所有的情緒,全部都表現在了臉上。
榮軻離開,池裳緊繃着的神經,頓時鬆懈下來。
他碗裡的食物,吃了一半。
是因爲她緊張,所以他便出去了麼?
心底好像有什麼東西,一下子的被衝擊了一樣,讓她有些猝不及防。
被榮軻這般溫柔的相待,是她從來都不敢想的。
“咚咚咚。”正當池裳出神之際,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本以爲榮軻在屋外,卻不曾想,半天都沒有人開門。
屋外的敲門聲並沒有停止。
說是稍後回來,還真的出去了?
池裳默默的吐槽了一下,撐着自己的身子,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將門閂取下來,拉開了院門。
“呦,池姑娘,你這是怎麼了,我還以爲家裡沒人呢。”是隔壁的李大娘。
幾乎每一日,都會過來一次。
池裳腳踝有傷,就隨便找了個棍子撐着自己的身子,模樣有些狼狽。
“李大娘,沒事,就是不小心摔到了。”還是被人嚇得。
天知道昨天榮軻出現的時候,她沒有嚇瘋,已然是不錯的了。
“哎呀,你說你一個姑娘家,老這麼一個人住,多不安全,看吧,這沒幾天就出事了。”李大娘念念叨叨的就進了屋門。
她剛過來的時候,就因爲是獨自一人,便被她念叨了許久。
知曉了自己那些所謂的不好的生活以後,爲她掬了幾把同情淚以後倒是不念叨了。
這今日,一看到自己受傷,估計是又要開始了。
“大娘,你放心,我沒事的。”池裳笑眯眯的,倒不覺得什麼。
李大娘是熱心腸,關心人。
“還說沒事,你說你一個姑娘家,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家裡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李大娘將池裳攙扶着,進了屋子。
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食物。
微微的糊味傳來。
“你看看,你這一受傷,自己做飯都成問題,這米粥都糊了,還怎麼吃?”李大娘拉着池裳讓她坐下,立馬的走到桌子邊,將桌上的膳食給一股腦兒的全都,倒了……
“哎,大娘……”池裳開口,還沒來得及阻止,粥就已經沒了影子。
背脊,一陣寒涼。
心裡默默的慶幸了一把,幸好榮軻出去了,不然聽到這話,估計能活活氣死。
“沒事,大娘給你重新做。”李大娘還以爲池裳是擔心吃飯的問題,立馬開口。
不用,她想說,她已經吃飽了的。
李大娘做事一向是風風火火的,說完人就到了屋外,正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的想起了什麼一樣,立馬的回頭,“看大娘這腦子,哪還用得着再做,走吧,去我哪兒吃,大娘剛剛做好的。”
“不用了,大娘,我已經吃飽了,不需要了。”池裳婉拒。
關於李大娘家,她是真的,不是很想踏足。
倒不是因爲她,而是因爲前幾日……
李大娘似乎是看出了池裳的顧慮,笑眯眯的,“哎呀,沒事,你就放心吧,我那李家侄子今日不在家,就大娘一個人在。”
“不用了大娘,我真的吃飽了。”池裳拒絕。
她過來時,只說了自己是被家裡人不容,所以纔回了家鄉。並未說過自己已經嫁人的事情。
當時,她只是不希望將榮軻再一次的牽扯到自己的生活中來,所以也就沒有提起來過。
李大娘並不知道她已經嫁人了。
這上了年紀的人,似乎都喜歡到處介紹。
前幾日,她那李家侄子過來,連哄帶騙的將自己叫到了她家用晚膳。
結果吃完她才意識到,那就是變相的,再給自己說親。
偏生她那侄子還對自己表現出了一副特別感興趣的樣子,她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情,當即十分尷尬,匆匆的推脫着就離開了。
縱然從前的自己可以大膽到求聖旨,逼着榮軻娶了自己。
可是那是對着自己喜歡的人,不是外人。
這樣子的說親,她還真的是第一次。
第二日的時候,李大娘還是不死心,又叫着自己去用膳,她推脫不下,只好告知自己已經嫁過人了,結果兩人都以爲自己是在故意找藉口,推脫他們。
無奈之下,解釋不清楚,只好不解釋。
不過從那日以後,她就再也沒去過李大娘的家。
她那本家的侄子,過去也是在這裡小住幾日,這一次卻是逗留了好幾日都沒有離開。
她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可是說不通,也就只能夠自己繼續裝傻。
“池丫頭,你這是嫌棄我這老婆子了?”李大娘的臉色瞬間的垮了下來,一副很受傷的表情。
池裳一懵,哪裡敢繼續剛纔的話題下去,趕忙的安撫道,“大娘,你真的想多了,我哪裡會。”
除卻在她的終身大事上過分的操心了以外,她是真的很喜歡和李大娘相處的。
她從未見過自己的孃親,自小到大,都是父親帶着自己,所以見到了李大娘這樣的人,莫名的便有着親切感。
“那你不嫌棄我這老婆子,怎麼連吃頓飯都不願意去了。”李大娘的臉上受傷着,可是心裡早就是樂得喜滋滋的。
就知道這丫頭心軟,這一招還真是屢試不爽。
其實她本來也就是牽個線,誰曾想自己家那侄子,還真的對這丫頭上了心。
不過說實話,李大娘偷偷的看了池裳幾眼。
她活了這麼大的歲數,還真的沒見過長得這麼標誌的人。
這張臉,這身段,說是天仙下凡都不爲過。
也難爲自己家侄子看過以後就是念念不忘了。
這大家族出來的小姐,多是囂張跋扈瞧不起人的,可池裳,性子好,對人還客氣,真正的叫她喜歡。
所以才這麼用力的撮合着。
池裳對這樣的手段完全的是招架不住,知道李大娘多少都有些誇張的戲份在裡面,可自己終究的還是沒辦法直接的去拒絕。
她真的是有些敗下陣來。
“大娘,你誤會了,我是真的沒有,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真的已經嫁人了。”池裳好脾氣的解釋着,就算她那個什麼侄子不在這裡,她也不能過去。
李大娘一副自己完全不相信的狀態,十分的敷衍,“大娘知道,這也就是讓你去吃飯,你看你這不是受傷了麼。”
“大娘,我說真的,你方纔倒掉的糊了的粥,就是我夫君熬得。”她是真的沒法子了。
話都已經說到這了份上了,李大娘倒是有些遲疑,“池丫頭,你說真的?”
說完,在屋中仔仔細細的看了一圈。
和平日裡,沒有任何的區別。
池裳以爲她相信了,忙不迭的點頭,“是真的。”
整個屋子裡,沒有任何的男人的東西。
李大娘一副瞭然於胸的狀態,點頭,“沒事,大娘明白你的意思,你這要是不願意,大娘也不會逼你,用不着搪塞大娘。”
池裳真是被打敗了,“大娘,我說真的。”
“丫頭,大娘年紀是大了,可是這眼睛還沒瞎,你這屋子裡,連個人影都沒有,誰給你做的飯?”
什麼也沒有?
池裳看了一圈。
這纔想起來,昨日榮軻來的似乎十分匆忙,孤身一人,就連衣物都未曾帶齊。
似乎昨日她入睡之前,他穿着的還是那套衣物。
他那樣挑剔的人,竟然都沒有換下來。
他來的,很着急麼?
還是知道了自己的下落,就着急的趕過來了呢?
池裳心裡微微一動,眼神,不自覺得就落到了自己的腳踝之上,那裡,似乎還殘留了他指尖的溫度。
募然,池裳停住。
她止住自己的想法,不能這樣,她又在胡思亂想了。
見池裳不說話,李大娘還以爲是自己拆穿了她,所以她就沒話說了,自以爲很得意的開口,“大娘就知道是這樣,我家那侄子,長得雖然普通了些,可性子好,到現在還沒有娶親,是這湖州地方官的師爺。在這湖州,也算的上是有頭臉的。”
湖州不大,地方官的權利卻也不小。
她那侄子也算得上是有出息,考上了秀才,後來又中了舉人,成了知府的師爺,這在他們這裡,可是出了名的。
只可惜,自家那侄子的眼光太高,這麼多年,來求親的媒婆都要把她李家的門檻給踏破了。可他愣是一個都瞧不上。
眼瞧着這年紀不小了,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子嗣,家裡的人着急呀。
那日想着介紹一下池丫頭,這下好,一眼就瞧上了,別的姑娘,就更加的瞧不上了。
哪曾想這丫頭不願意。
她本來想着丫頭不願意,也就這麼算了吧。
可她那死心眼的侄子,非這丫頭不要了。
無奈之下,她也就只好豁着這張老臉繼續過來,說道說道。
又開始這樣的耳提面命了。
池裳表示,她有些心累。
沒法子,只能繼續的拒絕,“大娘,我知道您是好心,可是我這已經嫁人了,您總不能讓我背上罵名吧。”池裳心裡也是無奈,怎麼說他們都不相信。
早知道,一開始的時候,她就直接說自己嫁過人就好了。
“池丫頭,你要是真嫁人了,怎麼還一個人出來了。”李大娘義正言辭,她表示完全的不相信。
肯定是拒絕的託詞。
要真的嫁人了,還能一個人跑出來這麼遠的地方,還沒見過一個人過來找過?
這麼個好姑娘,不管誰娶回家了,還捨得把她放出來?
“我不是一個人,他真的過來了,方纔您過來之前,他碰巧出去了。”池裳簡直欲哭無淚,突然希望榮軻趕快回來,也不知道是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麼巧?
她一過來,她這夫君就走了。
哪有這麼巧的事。
李大娘一臉的不信任。
越描越黑。
池裳心裡簡直無奈,又沒辦法證明,只好一遍遍的重複,“大娘,我是說真的,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在這兒坐一會兒,他應該一會兒就回來了。”
李大娘真的就搬了張凳子坐下,開始啓動盤問模式,“你說你嫁人了,你這夫君叫什麼,姓什麼,家住何處,是做什麼的?今年多大了?”她就不相信,她家侄子會差到什麼地方去。
叫什麼,姓什麼?
池裳頓時,就被這個問題給噎住了。
榮軻。
榮是國姓,世人皆知,睿王和王妃已經死了,她不能隨隨便便說出來他的名字。
家住什麼地方。
做什麼的?
池裳表示很心累,她總不能說,他是王爺,家住京都。或者,說他是誅聖閣閣主,家住誅聖閣麼?
她發覺,這些問題,她一個都答不上來。
也不敢冒冒失失的回答,萬一給他帶來了什麼麻煩,就得不償失了。
當初她過來的時候,說了自己叫池裳,還將李大娘給驚到了一下。
畢竟這天子腳下的世家大族,世人多少還是有些耳聞的。
只不過。李大娘倒是沒把自己朝着池家的方向上想。
見池裳不回答,李大娘就知道自己猜的是對了,看吧,這些簡單的問題都答不上來,一看就知道是在騙自己的。
若說之前還有些擔心的話,那麼現在,就是完全的不擔心了。
這丫頭,肯定還沒有嫁人。
沒了顧忌,李大娘就開始無限制的吹捧起自己家的侄子,簡直就是要把他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池裳感覺自己的冷汗都要出來了,可是又不能夠打斷。
她覺得,她已經阻止不了這大娘的心意了。
該死的榮軻,爲什麼關鍵時候就不在這裡。
李大娘完全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面,恨不得就已經是將池裳當做她的侄媳婦來看。
池裳汗顏。
身後,驀然的察覺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
池裳堪堪的回頭,果不其然,見到了臉色鐵青的榮軻。
這邊李大娘剛好說道,“你要是嫁給了我侄子,這嫁妝方面,完全不用你操心。”
都已經,談論到了嫁妝的問題了。
看着門外突然走進的人,李大娘感覺到了一股極大的威壓,臉上的笑容消失,心裡有些打顫。
這男子,氣場太強大,竟然是讓她有些受不住,下意識的將池裳給護在了身後,“你是誰!”
池裳因着李大娘這小小的動作,心裡一暖,下意識的看着榮軻,眸中乞求,希望他不要發火。
榮軻對上池裳的視線,眸中透露着危險的氣息,“在下榮軻,是她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