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池裳的屋中離開,榮軻徑直的是在御書房中枯坐了整整一夜的時間,直到天明時分,江祁進屋的時候,方纔發現,皇帝是一夜未眠。
見到江祁進來,榮軻就好像重新的活過來了一般,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當即就開口了,“江祁,讓夕月立刻來見朕。”
有些事情,在池裳那裡,他不敢問,可是在夕月這裡,他要問個清楚。
分明就是夕月當年幫着池裳易容,可是爲什麼這件事情,從來都沒有人告訴過他?
當初的夕月,易容術縱然的不出衆,但是想要瞞過當年尚且年幼的自己,還是足夠的。只不過,如今變成現在的這幅模樣,他多少的還是會有些遷怒的,更是有些怨恨。
怨恨自己的同時,也會遷怒旁人。
昨夜從池裳的屋中離開的時候,他的腦中就反反覆覆的不停的在轉着一個念頭,如果夕月早就告訴自己,當年那人就是池裳,他是不是就會,少走許多的彎路,他和池裳之間,或許還會有些許的挽回來的局面。
榮軻出神之際,夕月就已經是被江祁直接的帶到了御書房。
夕月畏畏縮縮的躲着榮軻,不敢上前一步,皇兄不知道是又受到了什麼刺激,這一路過來,江祁就已經是給她做過心理準備了。
所以,還是能夠躲遠一些,就躲得遠一些好了。
皇兄的心情不好。而且是很不好。
夕月一眼就瞧出來了。
“皇兄,你找我過來,有什麼吩咐?”夕月儘可能的和榮軻保持着一定的距離,臉上堆着笑容,皮笑肉不笑的。
她是真的笑不出來,皇兄的氣場實在的是太強大了,她害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被殃及到了。
榮軻看着夕月懼怕自己的模樣,心底莫名的穩了幾分,到底是自己疼愛多年的妹妹,他也是不願意看到夕月這般的害怕自己,“你過來,朕有話要問你。”
夕月點點頭,挪着步子慢慢的靠近,說是要過去,可是這腳底下的步子,恨不得是要走上一年半載。
看着榮軻着急,直接喝道,“快點過來!”
夕月嚇得一個激靈,身子一直,腳下的步子一邁,整個人直接的就到了榮軻的面前,“皇兄,你想問什麼?”
“當年,你幫你嫂嫂易過容的事情,爲什麼不告訴朕?”榮軻此刻沒有半分的耐心,言簡意賅道。
夕月一懵,不明所以的看着榮軻,“什麼易容?”
夕月的樣子,倒像是真的不知道一般,榮軻皺眉,心裡隱隱的是有了些計較,便將當年的事一一的說了。
只是省略了他因爲這個,和池裳之間的糾葛。他和池裳之間的問題,只能去靠他自己解決,他也不願意被別人知曉。
夕月聽的雲裡霧裡,腦中更是一片空白,茫然道,“皇兄,我不記得了。”不僅僅是那件事情不記得,就連一道的,那一年的事情,她大多都想不起來了。
腦袋後面也是微微的疼痛,夕月忍不住低頭,捶了捶腦袋。
榮軻擰眉,隨即吩咐道,“江祈,召顧清鴻。”
“是!”
“皇兄?”夕月大概的也是明白了些什麼。她不會無緣無故的就不記得那一年的事情。
“參見皇上。”顧清鴻行禮,在屋內掃視了一圈,看到是夕月的時候,還微微的有些驚訝。原以爲,皇帝找他過來,又是給池裳瞧身子的纔是。
“去給夕月看一看。”榮軻簡單的將事情說了一下,顧清鴻頓時臉色就變得有些難看。
他一生從醫,治病救人的藥物他都知曉,可是同樣的,那些害人的藥物,他一樣知道,只不過,此生最厭惡的就是有人去用這些物什罷了。
顧清鴻仔仔細細的給夕月把脈,順便的是將自己的銀針都給取了出來,在夕月的幾處大穴上紮了下去。
一股劇烈的疼痛頓時席捲而來,讓夕月死死的咬着自己的牙關。
不敢動彈,也不敢隨便的喊出聲音來。
一炷香過後。
顧清鴻取下夕月腦袋上的銀針的時候,銀針泛着微微的青色,不是很明顯,卻每一根銀針上,都有着這種顏色。
銀針被取下來了,夕月明顯的是鬆了一口氣,緩了一會兒,也算是恢復了元氣,“怎麼樣,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過去從來的沒有注意到過這個,更加的也是沒有想過去給她做一個仔細的查看,就憑藉着太醫院那些人的醫術,根本就查不出來。
“蠱毒。”顧清鴻看着,言簡意賅的丟下了兩個字。
“蠱?”夕月臉色頓時的變得十分難看,她是什麼時候,被人下蠱了都不知道?更何況,她還是一國的公主,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對她下蠱?
顧清鴻瞥了夕月一眼,自然的是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不用想了,那一年的事情,你差不多都忘了,自然也想不起來是誰給你下蠱的。”
夕月雖然是中蠱,但是下蠱的人很小心,蠱蟲的份量掌握的很準,只是讓夕月對於中蠱前後的事情基本的都不記得,但是其餘的,還是知道的。
下蠱之人也很聰明,若是蠱毒的份量太多,夕月對於幼時的事情全然不記得的話,只怕早就會懷疑,然後開始檢查了。正是因爲夕月對於其他的事情都還算記得清楚,所以誰也沒有想過,她會沒有了那一年的記憶,更加的不會有人想到,去查探什麼。
“你那一年,到底是知道些什麼?居然有人用這麼陰毒的法子對付你?”顧清鴻十分奇怪。
按照這蠱毒在夕月體內的年限來看,那一年的夕月,不過一個小孩子罷了。
是誰會對一個小孩子用這麼惡毒的法子?
“夕月的蠱,還能否引出來?”榮軻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直接的出聲打斷了對話。
旁人不知道爲什麼,他卻是知道的。
夕月幫着池裳易容的事情,定然是被華書芹知道了,所以纔會想着對夕月下手。
只要夕月不記得當年的事情,那這件事情,當真只有池裳和她知曉。
“可以,不過在夕月體內的時間太久,需要時間。而且……”顧清鴻有些欲言又止。
“而且什麼?”夕月總是有些不好的預感。
“而且這蠱蟲在你體內這麼久,身子反倒無礙,若是引出來以後,只怕對你的身子,會有損傷。所以,要不要引出來,你自己決定。”顧清鴻有些猶豫。
這種可以吞噬旁人記憶的蠱蟲,他只在古典醫書上面看到過,夕月這麼多年身子都沒事,可是一旦離開夕月的身子,她還會不會健康無虞,誰也說不清楚。
凡事都是有利有弊,放在人身上也是一樣。
夕月咬牙,“要。我不能讓它永遠的留在我的身子裡面,而且,我想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
即便是皇兄已經將大概的事情告訴她了,可是她還是不想要這麼糊塗的活着,她要知道是誰對自己下手的。
當年的華書芹也不過就是一個幼女,若是背後沒有人幫忙的話,不可能會有這樣難得的蠱蟲。事情久遠,若是她想不起來的話,只怕就真的沒有人知道了。
顧清鴻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這東西說起來容易,可是要想將對人體的傷害降到最低的話,還是有一定的難度的。
“好,這幾日你好好休息一下,我需要時間準備。”治病救人的本事他有,可是這蠱蟲的本事,他並不是十分精通。
如今,也就只能冒險一試。
夕月點頭,“我知道的。”
待顧清鴻離開以後,夕月發現,皇兄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現在事情已經清楚了,也大多是可以確定,華書芹說的是真的了,只是不知道皇兄爲何還……
“皇兄,你在想些什麼?”
“過了明日,你在治療。”榮軻突如其來的說了一句。
過了明日?爲何?
“明日,是朕的生辰。”池裳答應了他,會做糖蒸酥酪給他吃,可是他這心裡,卻總是隱隱的有着不安。
夕月看着皇兄出神的方向,大概的是明白了什麼,點頭應道,“好,我知道了皇兄,你放心,我會好好陪着嫂嫂的。”
皇兄這是擔心,自己一旦有事,嫂嫂的身邊就沒有人了。
今時不同往日,嫂嫂抗拒着所有人,唯獨對她還算是和顏悅色一些。
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嗯。
榮軻應了一聲,伸手揉了揉眉心,覺得異常的疲憊,整整一夜的時間,他腦中翻來覆去的,莫不都是這些年,對池裳的所有的所作所爲,每想到一分,對池裳的愧疚就會多上一分,對自己的狠毒也會心驚一分。
更是對以後,害怕。
在外人的眼裡,看到的終究只是外人看到的。
實際上,他的手段有多狠,從來都只有他自己清楚,帶給池裳的傷害有多深,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過去的自己感受不到,如今將一顆心都全數奉上的時候,自然的是會對過去的事情,感同身受,更加明白,對一個深愛自己的人而言,那樣的傷痛,會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