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眼中閃過一抹遲疑:後宮幾位嬪妃當中,當屬柳貴妃的心性最爲單純,像個小女孩兒一般不諳世事。宇文謙像她母妃,溫馴良善,沒有心計。
老九一向與小十七關係最好,往常有什麼事,他都會爲小十七說話。可是今天怎麼……難道說,市井中的流言,當真如王恩所回稟的那般,越鬧越兇了嗎?
皇帝的頭疼病,最是嬌氣的很,偏偏要逼着人別費腦力,如此纔能有所緩解。皇帝一往深處琢磨,太陽穴處就像是針扎一般的疼。
他佈滿皺紋的眼角狠狠地抽了抽,是疼的。可是等到把這陣疼忍過去,皇帝又繼續尋思起來。
老九心性正直,他既然認同王恩所說,便是意味着,這事情有幾分棘手。可是小十七一早就入宮求他這個做父皇的庇護,也是受了委屈的……
只是王恩和小十七各執一詞,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還有待查探。皇帝的心中漸漸有了打算:大理寺卿馮有林是個有真本事的,這件事交給他去查辦,真相如何,到最後定能水落石出。自己只等着一個結果就好了。
雖說天家父子情薄,可卻還沒到冷血無情的地步。對於宇文昊這個小兒子,皇帝雖然沒有格外喜愛,卻也並不討厭。
再加上,前段時間,皇帝剛剛下定了決心,要好好栽培宇文昊,此刻看向那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王恩,眼神中就有些不喜。
“不過是死了一個丫鬟,也值當你拿出來在朝堂上說?朕看你這個御史是做得太清閒了。不過民言不可不聽,此事朕自有決斷。退朝吧。”
***
宇文昊上朝期間,葉媛媛一直在程妃的棲雲宮裡待着。早先還在王府的時候,小夫妻兩個就已經商量好了:要瞞着程妃,不叫她知道事情的真相,讓她以爲,王府裡是真的有小丫鬟被人收買,又或者是被人脅迫,要下毒謀害宇文昊和葉媛媛夫妻。
之所以作出這樣的決定,是因爲宇文昊顧慮着,程妃日日都待在後宮之中,與皇帝相處的時間較多。如果叫程妃知道了,這件事只是葉媛媛想出來的將計就計,怕是就不會將擔心、害怕等情緒表現得那樣真切。
論演技與心機,宇文昊對自己的母妃還是有着十分的信任。畢竟想要從一個身份低微的婢女,成長爲能與柳貴妃共同執掌鳳印的宮妃,單憑花容月貌和窈窕身姿可是不行。
但是多一分把握總是好的,更何況,宇文昊又是謹慎慣了的,會作出把真相瞞着程妃的決定,也不難理解。
葉媛媛將事情的經過向程妃講過了一遍之後,不出意外的,被程妃“提點”了幾句。
只是在“提點”之前,程妃還關心了她一番,這卻是葉媛媛沒有想到的。
“沒有傷到你們一家三口就好。”程妃唸了一句佛號,又吩咐身邊服侍的大宮女再給葉媛媛添一些蜜水。
“你這孩子也真是的,都是要作母親的人了,怎麼還是冒冒失失的?那個丫頭根本就是死有餘辜,你還過去看看做什麼?叫人妥善處置了,也就是了。平白的叫你跑一趟,萬一動了胎氣,那可怎麼是好。”程妃憂心忡忡的唸叨着。
“母妃放心,兒媳這不是好好的。”葉媛媛淺笑着安撫程妃。
程妃這話雖然說的含糊,葉媛媛卻知道,她是不滿自己懷着身孕,還去看了芸兒的死亡現場。
古人都講究這個,程妃因爲這個而嘮叨她,也是出於一片慈母心腸,葉媛媛不僅能理解,心中還有感激。
單單是坐在這溫暖的宮殿裡,聽兒媳婦講事情的經過,她都覺得脊背發冷,一陣陣的後怕都涌上來。
這一次,還好是那個丫鬟膽子小,要行事的時候又不敢,最後畏罪自盡了。可是萬一下一次,對方又找了一個膽子更大的人來做這事呢?
程妃越是往深處去想,就越是擔驚受怕,心臟也跟着狂跳不止。如果叫謀劃這事的人成功了,那她不僅是要失去一個兒子,還有一個尚未謀面的孫子……
冷靜下來後,程妃又想了想,很快就猜到了最有可能的幕後主使之人。她見兒媳婦還坐在那裡安安靜靜的喝着蜜水,心裡登時就有些拿不準:瞧她這副淡定的模樣,到底有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程妃的心裡泛起了嘀咕:兒媳婦是個心思玲瓏的,只是自小便沒有母親教導,對於這些暗地裡的手段,一時看不透也是正常。唉,只是要叫自己這個做婆婆的費些心思了。
這樣想着,程妃便試探着問道:“這件事是誰在背後操控,你心裡可有數?”程妃好歹也在皇宮裡生活了多年,自是有手段將自己居住的宮殿整治得如同鐵桶一般,連只不該出現的蒼蠅都飛不進,也能讓她們婆媳二人安心說話,不用顧忌着被旁人偷聽了去。
葉媛媛輕輕點頭,半藏在衣袖下的手悄悄比了一個“九”,意指宇文謙與此事有關。
程妃先是小小的驚訝了一下,她沒有想到,這個兒媳如此聰慧,自己就想明白了。
但是下一刻,程妃的眉頭就又攏到了一處:兒媳婦腦子倒是聰明,只可惜管家能力方面還有所欠缺。若是真能把王府的院子管好了,哪裡還會發生這樣的事?雖說最終也沒有對昊兒他們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可是說起來,總是叫人心驚肉跳的。
“有沒有查出來,那丫鬟到底是怎麼回事?”程妃又問。
葉媛媛搖頭,“王爺叫我不用管,安心養胎就好。王爺說,這些事情,皇上會派人調查的。”
葉媛媛這麼一說,程妃也回過神來。是了,兒子既進宮面聖,不就是想求他父皇做主嗎?
“你如今懷着身孕,不宜操勞。等到往後月份大一些,行動只會更加不便,身體也更容易覺得疲乏,只怕到時候,你也無暇管理王府中的家務。”程妃斟酌片刻,還是開了這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