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樑上掛着一個纖細瘦小的身影,想來那就是已經死去的芸兒了。因實體背對着門口,所以葉媛媛等人並沒有看到實體的正面是如何慘狀。
房間的門開着,冷風穿過衆人之間的空隙吹進屋子裡,拂動芸兒身上淺綠色的裙襬,她的身體也跟着微微轉動。
身後傳來北風嗚咽般的聲音,站在房間門口的衆人神色皆是一凜。此情此景,看起來倒真有幾分悽清詭異之感。
玉珠兒上前半步,不着痕跡的側身擋在了葉媛媛身前,低聲勸道:“娘娘,查看這屋子的事,就交給奴婢去做吧。您懷着小世子,可要當心身子。”
葉媛媛想了想,倒是沒有堅持留下來,從善如流的朝門口走去。玉珠兒怕她忌諱,並沒有把話說明白——古人敬重神佛,她現下又有了身孕,玉珠兒是擔心她在這裡待得久了,會衝撞到腹中的胎兒。
原本,對於這些怪力亂神之事,葉媛媛是非常不屑一顧的。可是再想一想,連穿越這種天方夜譚般的怪異事情都發生在了她身上,可見這世上,也沒有那麼絕對的事情。
王府裡雖然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可是宇文昊安排的那些管事們,一個個的也都不是吃素的。當下也不用葉媛媛吩咐,在處置好了芸兒的實體後,又仔細檢查了那間屋子。最後,由玉珠兒將他們在房間裡搜到的東西呈給了葉媛媛。
大管家跟着宇文昊出去辦事了,王府裡能在葉媛媛面前說得上話的管事,此刻都在廳中站着,等着葉媛媛的吩咐。
而坐在上首的葉媛媛,她看着手裡拿着的信,表情着實有些微妙——她一直以爲,在這個年代,讀書、識字那都是有錢人才能進行的奢侈活動,沒想到,一個在昊王府裡賣身爲奴、做粗使活計小丫鬟,竟也能寫出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
這可真是稀奇啊!若說這芸兒既然識文斷字,應當也是個聰明、機靈的丫頭,怎麼那日在正房裡服侍她洗漱時,卻是笨手笨腳的?
而且,宇文昊一向惜才,雖然會寫幾個字並不意味着有才華,可是憑着芸兒這樣好的資質,足以當得起王府中一等侍女的職務,可是爲何,直到她臨死,始終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三等奴婢?
罷了,先不想這麼多,還是看看芸兒在這信裡都寫了什麼吧。
展平手上的信紙,一目十行的看下去。信上也沒寫幾行字,按照葉媛媛的速度,兩眼掃過去,就將紙上的內容看了個大概。
匆匆瀏覽過一遍之後,葉媛媛疑心自己看錯了,又將那信從頭到尾、一字不落的通讀了一遍——這一回,她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玉珠兒見自家王妃神色不虞,心下也跟着擔憂起來,小心翼翼的詢問葉媛媛道:“娘娘,可是有什麼不妥?”
“呵,”葉媛媛輕輕的冷笑了一聲,明明她的臉上並沒有顯露出來明顯的怒氣,可單單是這一聲冷笑,就足以讓底下的管事們沁出了一腦門兒的細汗。
“豈止是不妥?我竟不知,咱們王府裡的三等丫鬟,也能作出如此文章!”芸兒這封信,確切的說,是遺書,不僅字跡工整婉約、清麗秀美,文采也值得稱讚。
沒讀過十年、八年的書,根本寫不出這一手好字,更別提作出這麼像樣的文章來。一個十三四歲、做粗活兒的小丫鬟能有這等厲害本事,早把自己贖身的銀子給掙出來了,還用得着留在這裡做苦工?
再聯想到遺書上寫的內容,葉媛媛簡直忍不住要哈哈大笑了。
瞧見一旁玉珠兒擔憂的眼神,葉媛媛的心思軟了軟,隨手將芸兒的遺書遞給了玉珠兒,“你識字兒,也看看吧。然後再給各位管事們看看。”
玉珠兒幾眼看完,神色和葉媛媛剛開始時是如出一轍的古怪。這更加引起了幾位管事的注意力和好奇心,暗戳戳地等着信紙傳閱到自己手上。
“娘娘,是什麼人心思如此歹毒,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您身上!”都是在內宅中漸漸成長起來的,這幾位管事、連帶着玉珠兒,在看過芸兒的遺書之後,都明白了藏在暗處那人險惡的心思。
芸兒的遺書上不過寥寥數語,卻將每一句話的矛頭都對準了葉媛媛。
芸兒在信中自述,自那次打翻水盆之後,王妃娘娘便惱了她,對她日日苛責,極盡折磨,連帶着共事的同伴也見風使舵的折辱她。她受不了這份屈辱,不如一死了之。另又寫了些“王妃如此心胸狹隘、草菅人命,遲早會善惡有報”等等諸如此類的話。
好麼,這是要算計她的名聲了。給她扣上一頂“歹毒殘忍”的帽子,好讓吃瓜羣衆來指摘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有人要陷害葉媛媛,所以作了這麼一個漏洞百出的局。
葉媛媛到底有沒有苛待芸兒——王府裡上上下下幾百雙眼睛看着,誰人也不是瞎子。芸兒犯得錯,可大可小,若是遇見的是心善的主子,像是葉媛媛這樣的,被教訓了幾句、罰點子月錢也就過去了;可若是遇見一個脾氣暴躁的,被杖斃了也都是尋常。
家裡有點兒錢的、能養得起一大幫子奴才下人的人家,有那麼幾個因爲做錯了事、或是惹了主子厭煩而被趕出府去、亦或是被活活打死的,都是見怪不怪的。
雖說按照大周朝的律法,主人對家奴有着絕對的支配權,哪怕是打死了下人,主人也不用承受牢獄之災,可是架不住有心人拿着葉媛媛的身份作文章。
試想一下,如果十七王妃是一個性子暴虐無道、動不動就對下人喊打喊殺的人,那麼和她夫妻一體的十七王爺,又能好到哪裡去呢?
吃瓜羣衆纔不會在乎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呢,他們只喜歡看熱鬧,然後再人云亦云——所以,這是有人,想要把她葉媛媛和宇文昊、還有整個十七王府,都給推到風口浪尖上吶。